三. 人臂飛鼠夜盜光囊

自中州智人師徒離開之後，土娃黃仲仁的思想活動了好幾天，又漸漸地平靜下來。在土娃的眼裡，陶器是世上最美的東西！當他每天走進制陶室，坐在旋轉台前，把和好的細泥放在台子上，把泥巴做成各種形狀時，他的腦子就會馳騁在想象的王國里。若是果然做出奇異的陶坯來，就會格外高興，把它抱到對面的草棚里風乾，再上好塗料，加上裝飾，用木材燒制。爐火要均勻，燒制的時間要正好，不長不短。

土娃對他創製的每一件作品，都有詳細的書面記錄。在他家書窯的架子上，擺放着幾十冊厚厚的記錄本。在這個書窯里，他還收集了不少陶器製作的書籍，大多是他的父親在中州和北域做生意的時候給他買的。最近，土娃又托人從中州的東都良安，弄到了幾部中州第三紀陶器考古的書籍。土娃自從得了這些書，就像得了寶貝似的，每日廢寢忘食地研究。想從這些書裡，了解中州先祖制陶的方法和那些精美作品的創作過程。

這一天，土娃像往日一樣，一大早就下到東溝的黃家陶器廠，在制陶室的旋轉台前忙碌着，想把這幾天得來的靈感，轉化成陶藝作品。他試驗了很久，一個滿意的也沒有做出來。哪裡肯放棄！他做了毀，毀在做。

土娃走後，黃老爺子吩咐家裡的夥計順子，把新近製作的陶器，送到鎮上的吳家陶器店。

十點多鐘的時候，黃土崖上空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隻禿鷹。它在白雲下面滑翔盤旋了幾圈後，人不知鬼不覺地降落在黃土崖的崖頂上，然後急匆匆地鑽入松柏林的深 處。它把眼睛慢慢地從眼眶裡伸出來，挺得就像烏龜的脖子似的，探視着周圍的情景。確定四下里無人時，才把眼睛收回去，再把背蓋打開。突然，從禿鷹的肚子裡 跳出一隻鼠形動物！

原 來這是一隻無聲而又逼真的禿鷹飛行器，鼠形動物就是禿鷹飛行器的飛行員。這隻像鼠的傢伙長得太奇特了：鼠頭鼠身，尾短毛稀，腦袋偏大，前爪像人的手，前臂 粗壯，偏長。這隻人臂鼠藏好禿鷹之後，就小心翼翼地下到黃土崖村子東面的楊樹林裡，再鑽進土崖溝邊的草叢，潛入黃家陶器廠。

他躲藏在製作室牆角的一堆陶坯的空隙里，暗地裡觀察着土娃的一舉一動。人臂鼠知道，眼前這個滿身泥巴、身材魁梧的少年，就是那個被橫貫山中州智人相中的、家 住在黃土崖北端的毛頭小子。貓人探長命令他緊緊地盯住這個鄉巴佬。他雖不情願，但也不能違拗探長的命令，只好呆在這個又潮又髒的地方，對着旋轉台上的那雙 粘滿泥巴的大手發呆。觀察了好一陣之後，他沒有發現這小子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人臂鼠想：那個橫貫山大名鼎鼎的中州智人，在那個裝扮成商人的西域人來過之 後，就扮成僧人，匆匆忙忙地來到這個黃土溝，要收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做徒弟，實在讓人費解！

人臂鼠覺得製作陶器是一件令人生厭的營生。天天和一堆黑不溜球的泥巴打交道，有什麼趣呀？盯着那單調的旋轉台看久了，人臂鼠有點眼花繚亂。他不禁閉上眼睛，想起貓人探長今天向他傳達南域太尊命令時的情景。

“太尊很重視這件事，”貓人探長道，“必須搞清楚那個土包子每天都在幹什麼，有什麼過人之處。”

“屁話，”人臂鼠在心裡罵道，“黃土溝里還能飛出個金鳳凰？真是他媽的浪費時間！”

人臂鼠突然意識到，他的思想活動很容易被太尊發現，誰不知道太尊有讀人思想的能力。一想到這裡，人臂鼠就暗暗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不長記性的東西！”他在心裡罵道，“你不要命啦！”

一想起太尊，人臂鼠就禁不住聯想起前幾天在烏雲台發生的事。太尊坐在飛霧高台上，用光束給他們傳達命令。太尊的目光像兩把利劍，穿過黑雲濁霧，掃視着烏雲台 下的每一個人怪。當太尊的目光投到他身上的時候，他頓時覺得有千萬支利箭一齊向他襲來，嚇得他靈魂差一點兒就出了竅。太尊命令他盯住中州智人高士元的行 蹤，了解他活動的目的。當他把西域人來訪和中州智人暗地裡來乾唐的事情匯報了以後，太尊好像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他今天就接到命令，飛到乾唐鎮來受 這份罪！

人臂鼠聽貓人探長說過，禿鷹飛行器是太尊在西域飛舟製造技術的基礎上改良的。人臂鼠喜歡這種飛行器。它無聲無息，仿真性能好。在高空滑翔時，從地面上很難分 別真偽。因此，自從使用以來，暢通無阻，從未被人發現過。即使是在南域，也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太尊早就下了死命令，任何新式裝備都是高級機密，不可泄 露出去！他把這些機密裝備藏在南海千蛇島，由九頭蛇人管理。只有九頭蛇那個醜八怪才可以進洞存取。人臂鼠不禁想起了去年在黑水河邊處決傳信鼠的事來。傳信 鼠是個大嘴巴，好吹牛，想用太尊來嚇唬東海陰溝國的水怪。誰知讓太尊知道了。太尊命令貓人探長用高能激光槍，打穿了他的胸膛！當時在場的人鼠們都嚇得魂飛 魄散。每次一想到這裡，人臂鼠都會禁不住渾身發顫。

人臂鼠下意識地把身子藏得更嚴實一點。

他想到禿鷹飛行器還在黃土崖頂上的林子裡，但願沒有人發現它。幾天前，他躲在河邊的草叢裡，偷聽到了橫貫山那個白臉小子和黃土崖這個黃臉小子的談話，說什麼 中州智人專程來收這個土包子為徒弟。讓人笑掉大牙了！堂堂的中州智人，連我們的太尊都懼怕他三分，竟然要收這麼一個土裡土氣的做徒弟！誰知道這個傢伙不識 好歹，竟然一口回絕了。倘若是我，才不會坐失良機！橫貫山多好玩，比這黃土溝強千倍萬倍，真是一個十足的傻瓜！人臂鼠猛然收住思緒。

“媽呀，好險啊。”他在心裡又道，“要是讓太尊知道了，會把我碎屍萬段的！”

他又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告誡自己要忠於太尊，不可胡思亂想。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人臂鼠實在厭倦透了，眼皮沉重地抬不起來。不料，旋轉台發出低沉的噪音突然停止了。人臂鼠見土娃把新做的泥坯放在木板上，小心翼翼地端出了製作室，走進了對面的草棚子裡。他知道，土娃要把陶坯放在棚里的木架上風乾。

“無趣，乏味，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人臂鼠嘆道。

他再也沒有耐心呆在這裡，悄悄地離開了黃家陶器廠，沿原路潛回黃土崖頂，溜進禿鷹飛行器的肚子裡。不一會兒，這隻禿鷹就在松柏林旁邊的草地上無聲地起飛了。它故意在黃土崖上空兜了幾個圈才離開。

禿鷹飛行器在雲海中不斷攀升，直到從地面很難看到它為止，然後以每小時二百公里的速度向橫貫山區飛去。兩個多小時以後，人臂鼠減低禿鷹飛行器的速度，在橫貫山半崖洞附近的空中盤旋。從山坡望去，它和飛翔在空中的其它鷹類沒什麼不同。

人臂鼠把禿鷹的遠視眼伸出去，掃描着地面。在遠視鏡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在半崖洞附近活動的中州智人的徒弟，還有半崖洞通氣豎井邊上的雷達天線。人臂鼠不禁呵呵地笑出聲來，故意在雷達的掃描區內逗留了一會兒。

“什麼破玩藝兒。”他嘲笑道，“‘聾子的耳朵樣子貨’！哪裡是我們禿鷹的對手。禿鷹身上的仿生羽毛，讓你們都變成瞎子！”

人臂鼠在一陣自我陶醉之後，忽然想到中州智人和他的徒弟們也並非等閒之輩，便用手敲着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人臂鼠仔細地觀察了地面情況之後，就把禿鷹飛行器降落在半山腰的一個平緩的山脊的背後。他從禿鷹的肚子裡拿出一個微型通話器，按了一下按鈕，開始向貓人探長匯報。

“探長。我是飛鼠。完畢。”

“講！”

“我已經回到橫貫山，請指示。完畢。”

“混帳東西！兩周都過去了，什麼情報也沒搞到。回來我揭你的皮！”

“是。完畢。”

“你給我盯住橫貫山那個老東西，弄清楚他倒底要幹什麼，為什麼要收那個黃毛小子做徒弟。”

“半崖洞防守很嚴呀？不小心就會打草驚蛇。完畢。”

 “臭老鼠!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管你怎麼做，那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是空手回來，我一定饒不了你！”

“是是是，探長。我一定搞到手。完畢。”

人 臂鼠剛才的神氣勁兒已經蕩然無存，只覺得手腳發涼，渾身發冷。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黑水河刑場上那恐怖的一幕：大嘴傳信鼠的身體在一束藍光穿透之後化為灰 燼。那肌肉燃燒的“呲呲”聲和那股子火葬場的氣味令他噁心得想吐。人臂鼠把通話器塞進禿鷹肚子裡，又撿來柴草樹枝，把禿鷹飛行器掩埋起來。一咬牙潛入樹林 草叢之中，轉過幾個山脊，沿着山谷而下。不一會兒，來到半崖洞豎井天眼附近。

人臂鼠在離天眼一百多米的寬葉林中隱藏起來，等待太陽落山，以後再做打算。

中州智人當晚在田園洞召集眾弟子們議事。

“這幾天我出了一趟遠門，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高士元道。

“師傅，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日夜小心，沒有發生什麼事。”大弟子恩智子道。

“師傅，聽說你要收一個徒弟嘛。怎麼不見新師弟上山呢？”二弟子橫智子問道。

“這次下山，本來要收乾唐黃仲仁為徒。”高士元道，“沒想到，他要留下來照顧年邁的父親，所以不能來。”

“師傅，這有什麼難的。”橫智子道，“你派弟子一人去乾唐。保證不出七八天，管叫他主動找上門來。”

“二師弟，你有什麼好辦法，說出來讓我們聽聽。”恩智子道。

“我去乾唐，只對他說要買兩車陶器，”橫智子道，“叫他趕日子親自送到橫貫山來。到了山上，還怕他不留？”

“放肆！”高士元道，“教你‘兵不厭詐’，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不是對付朋友的。將來他就是你的師弟，怎麼可以欺騙他？給你講過多少回了，要人心悅誠服，才可共謀大事。你竟忘得一乾二淨！”

橫智子不覺紅了臉，其他弟子也低頭不語。每個人都在暗中揣測：黃仲仁是誰呀？為什麼非收他做徒弟不可？師傅沒說，他們也不好問。

高士元把臉轉向坐在角落的靈智子，見他正注視着面前的一張晶紙。

“靈智子，東南兩域有沒有新情況？”

“有一點。”靈智子道，“我們的眼線說，通往南域西部山區的道路上設了許多關卡，不讓閒雜人過去，尤其是黑水河一帶。還說，鯨鯊海域出現了一種新型潛艇，和一般的潛艇不一樣，抗壓性很高，潛水深度極大。”

“很 好！”高士元道，“繼續監視東、南兩域的情況。還有，要看守好半崖洞。西域神人項天歌來訪的事，肯定會引起東、南兩域的注意。我給大家透個風兒，二十多年 前，有一個西域神人中了魔，後來潛入東、南兩域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集結勢力。將來很可能要侵襲我們中州。他一定會注意我們橫貫山的動向。所以，大家都 要要小心防範！”

中州智人說到這裡，停下來，把每個人打量一遍，目的是讓他們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天已經黑了，晚風輕輕的吹着，鳥兒在林子裡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人臂鼠感到安全多了。他悄悄地從寬葉灌木叢中溜出來，小心翼翼地爬過一片矮草地，來到半崖洞天眼的邊上。不遠處的雷達天線還在不停地轉動着，天線旁邊的地熱 燈閃着亮光。人臂鼠爬在天眼邊上向下打探，只見通氣豎井裡暗暗的，遠遠的井壁上有幾處淡淡的燈光。一想到這戒備森嚴的半崖洞，人臂鼠就想馬上回到禿鷹飛行 器的肚子裡去，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不能回去，因為他知道空手而歸意味着什麼。他必須潛入半崖洞中，在裡面碰碰運氣，也許能搞到點什麼，好回去交 差。

人臂鼠其實是一隻人臂飛鼠。他使出飛鼠的絕技，展開前臂和後肢，把身體兩側的皮毛伸成翼狀，飛入半崖洞天眼豎井裡。他十分小心地從一邊的井壁上滑翔到對面下 方的井壁上，盡力躲避通氣豎井裡的小型探測器。不一會兒，他就降落在天眼的底部，然後偷偷地攀岩越洞。時而躲藏在陰暗的角落，時而潛行在石筍叢中。就這樣 走走停停，一路來到一個洞道，只見這條洞道的右手有一扇石門半開着，裡面的燈是亮着的。人臂鼠躲在門背後，半晌沒聽見什麼動靜。探頭一看，洞室里空無一 人。裡面擺着一張石床，岩壁上鑿出一層層的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書架旁邊放着一張石桌和一把石椅。桌子上邊的洞壁上鑲着一塊炕席大的中州飛魚化石，胸鰭 像雙翼一樣展開。桌上的燃氣燈開着，旁邊立着一匹白玉駿馬。椅背上雕有精美的花紋圖案。

人臂鼠憑直覺，猜到這裡是中州智人高士元的臥室，真是天賜良機呀！他一縱身跳上椅子，用手臂拉開左邊的抽屜，仔細地搜尋着。他訓練有素地把抽屜里的東西放回 原處，關好抽屜，又開始檢查下一個。最後，他在下方的抽屜里無意中發現了一粒膠囊，拿在手中，覺得沉甸甸的，不像藥物膠囊那樣輕巧。人臂鼠心中大喜，覺得 這件東西很不尋常。做成膠囊的樣子，不是掩人耳目是什麼？人臂鼠推理一番之後，很自信地把它放在嘴裡，迅速地溜出了洞室。

他沿老路返回到通氣豎井的井底。突然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人臂鼠顧不得許多，匆匆忙忙地爬出了通氣豎井，跑過天眼附近的草坪。忽然，頭頂上傳來了一陣貓頭鷹悽厲的叫聲，人臂鼠立刻被嚇得魂飛魄散，一頭鑽進灌木叢中。

“該死的夜貓子，你也想要老子的命！”

午夜時分，人臂鼠終於回到了那座山脊的背後。他急不可待地跳入禿鷹飛行器的肚子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橫貫山。

 --------------------------------------------------------------------------------------------------------------------------------

 （原創作品，禁止轉載，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