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的世界》 

夕林

韓老大很懊悔，都是他自找的，他想。街坊都看見了，都跟沒事人似的，偏他沒忍住。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而他又何必自討苦吃。這下倒好，讓人罵了祖宗八代，心裡真他媽的不是滋味。想到這裡，韓老大暗暗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想讓自己記住這個教訓。

韓 老大想算算這幾天的賬目，可是他的心總也靜不下來，賬目算了幾遍都對不上。一氣之下，他把賬本丟到炕桌上，到後院餵豬去了。在屋子外面，他看見他家和俊生 家的界牆，就想起從前沒有界牆的日子。那時候，他和俊生同住一個院子，天天一塊玩，一炕睡，跟親兄弟似的。他不喜歡俊生那個招搖過市的老媽——那個總覺得高人一等，誰都瞧不起的老太太。是她讓前街後巷的鄰里們都覺得，自己只是一群下等人。也許也是因為這個老太太的緣故，街坊鄰居沒有人告訴俊生他的老婆和人私通。

“只有我念舊情，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韓老大想。

韓老大突然有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竟然忘記了被人詛咒的煩惱，哼起了秦腔來：

“我正在城門觀山景，… …”。

俊 生聽了韓老大的話，將信將疑，憂心忡忡地上班去了。坐在悶熱的辦公室里，他情緒紛亂，想起了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那天，刁老五叫他和他媳婦去鷹嘴灣釣 魚。俊生以為是兩家人一起去。不料，刁老五一個人來了，沒帶他媳婦。為了威風點兒，俊生特意從朋友那裡借來了一輛摩托車。誰知他媳婦沒坐他的摩托車，而是 讓兒子坐在俊生的摩托上，自己一屁股上了刁老五的紅色豐田摩托後座。那天，媳婦仔細地打扮過，穿一件白色印花的連衣裙，把身子束得緊緊的，看上去性感極 了！

自從街坊鄰居紛紛開鋪子做生意以來，個個都富起來了。而他這個國家職工，卻相對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老婆——這 個曾經想盡辦法嫁給他的婦人，好像吃了後悔藥似的，天天氣不順，人前人後罵他無能，不會掙錢。俊生也覺得這個世界怎麼一下子就變了。原來的窮人轉眼就變成 了富人。而他這個香餑餑突然就成了臭狗屎，沒有人待見！身份好像股票似的，說漲就漲，說降就降！尤其是這半年，老婆和他動不動就吵架，刁老五還時常過來串 門勸阻。

俊 生媳婦是個鄉下人，雖然生得土氣些，倒也安分守己。可是，市場一開放，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千方百計地嫁給俊生這個城市居民和國家職工的。 刁老五開了壓面房，掙着一張張的“大團結”，腰包鼓囊囊的。這傢伙錢一多，那東西就不安分了。他對女人像蒼蠅找血一樣敏感。刁老五想，有錢就是香餑餑。只 要自己的壓面機子一轉，一年也能進個八萬十萬。他買了一輛大紅色的豐田摩托車，每天招搖過市，專給心猿意馬的婦人看。俊生媳婦一看見那輛摩托車，心裡就癢 癢得不行。刁老五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她動了春心！

刁 老五不是第一回搞女人了。民娃的媳婦前些年就倒在了他的懷裡，搞得身敗名裂。好在民娃在外地工作，設法給他媳婦在那裡找了個工作，才把他們徹底分開了。老 手就是老手，刁老五憑着自己的本能，一下子就嗅到了俊生媳婦這個獵物的弱點。他用血紅的摩托車做誘餌，哄着俊生的寶貝兒子瘋玩，帶着他滿世界的兜風。那孩 子玩得很開心，回家告訴母親坐在摩托上多麼多麼風光，俊生媳婦也禁不住想試一試。刁老五見時機成熟了，就強拉着俊生媳婦坐上了他的摩托車。這婦人一開始還 抹不開面子，後來就抵擋不住誘惑，上了刁老五的摩托車後座，着實風光了一回。有一就有二，這樣一來二去。只要俊生不在場，俊生媳婦就不光是坐摩託了，而是 用雙手摟住刁老五的腰，親熱得像戀人一樣。

俊生不知情，還以為刁老五好心好意地要和他做朋友。人說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和俊生一起長大的韓老大坐不住了，指着停在街邊的豐田摩托說：

“俊生，看見那輛紅摩託了嗎？”

“看見了，是刁老五的，咋啦？”

“你可要小心，它能把你老婆帶跑了！”

“你啥意思？把話說清楚。”俊生翻着白眼問道。

“才幾年，你就忘了民娃媳婦的事了？”韓老大提醒他道。

“你是說我老婆和刁老五有……”

“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韓老大不想擔這個責任，怕人把他和長舌婦劃等號。

俊生也不是遲鈍之輩，當天夜裡，就質問那婦人是否和刁老五不乾不淨。誰料那婦人半夜裡扯着嗓子高聲叫罵起來：

“哪個狗日的，背地裡嚼舌根，傳老娘的閒話。我日他祖宗！”

和俊生家只有一牆之隔的韓家，人人都聽見了。韓老大被那婦人罵了祖宗，十分惱火，又不能發作。盛怒之下，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尿罐子，弄得滿屋子都是騷味，又被自己的老婆數說了一頓。

幾聲耳光“噼噼啪啪”的，十分響亮，是俊生打了那個娼婦。

“真他媽的解氣！”韓老大想。

突然，像翻了天似的，那婦人哭天嚎地，罵爹罵娘，搞得雞犬不寧，鬧騰了一夜。東西鄰舍都沒有睡好覺，也都知道俊生媳婦和刁老五的醜事，已經東窗事發。

第二天俊生去上班，見了熟人抬不起頭來。他用手捂着臉，假裝沒有看見人。俊生媳婦見顏面已經撕破，便破罐子破摔了。她開始和刁老五公開勾搭，不再躲躲藏藏地避人。

這天清晨，韓老大坐在自己家炕上，盤算賣豬肉的收入，就見俊生媳婦隔着院牆，和韓老大家隔壁的刁老五，隔着他家院子調情。

“哎，幹啥呢？”那婦人嬌聲問道。

“沒幹啥。”

“上次的肉，吃得香不香？”婦人浪聲笑道。

“香，香死人！”

“還想吃嗎？”

“想吃，啥時候你再做一盤子？”

“明兒，明兒你過來。”

“你沒哄我！”

“我啥時候哄過你！沒有良心的！——看我這裙子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好看得很！”

韓老大把頭從窗口探出去，見俊生媳婦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睡裙，高高地坐在俊生家二樓的陽台上，岔開玉腿，乳峰似露非露，一臉的淫蕩相。

“下流娼婦！”韓老大低聲罵道。

韓老大私下勸俊生和他那個找野男人的老婆一刀兩斷，俊生也賭咒發誓地說回去就離婚。到末了，他還是放棄了，推說孩子還小，沒了媽咋辦？韓老大唉聲嘆氣，好像是自己的婆娘搞上了野男人。

“閹孫，以前多神氣！現在就成縮頭烏龜了！”他罵俊生不像個男人，也罵自己多此一舉。

韓老大是個殺豬賣肉的，忍不住把一肚子的窩囊氣，都撒在了要殺的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