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夜色下,我背着睡着的小凱文,頂着冷風,終於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着摸回了小鎮。我出來的太倉猝,衣服不夠保暖,鞋子也不夠防滑,接近五個小時的來回叢林山路,累得我頭暈。我凍得牙關緊咬說不出話來。心裡被死一般的孤寂壓抑着,沉甸甸的,沒有一絲生機。
我終於找到了小鎮裡的警察局。有兩位警察在值班。他們很吃驚地望着快要凍僵的我。其中一位馬上從我身上抱下了小凱文。我透了口氣說,我需要幫助。他們讓我別急,先進去暖暖,慢慢說。
兩位警察非常親切。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左右,個子高高、英俊魁梧;另一位是位中等身材,有些微胖,黃頭髮,藍眼睛,留着兩撇棕色小黃胡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沉穩有度,機警過人。屋子裡很暖和。我坐下,要了杯熱咖啡,提了神,理清着思路,慢慢開始了他們等待的話題。
我冷靜地、同時也涵蓋了我的推斷和感覺,敘述了當天發生的一切,不讓一絲細節漏掉。
聽完了我的敘述,兩位警察那敏銳的目光互相對視了一下。就在那剎那相對的目光里,我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可怕氣氛。便馬上追問道:“這附近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人被動物襲擊的事件?”
兩位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胖警察說:“今年發生過兩起惡狼傷人的事件。但現在就判斷你的朋友出事兒還為時尚早。況且你說,他是一名非常有經驗的印第安獵手,所以他未必會有危險。也許另有原因。”
但我心裡很清楚,警察是在安慰我。如果沒有危險,lance絕不會丟下我和小凱文,去得無影無蹤。
我沉着地追問道:“我想知道這兩起傷人事件的詳細情況,希望您能和我簡單地描述一下。”
胖警察面對我嚴肅而認真的沉穩神態,知道我不是一個會被嚇得歇斯底里的女人,便開始毫不隱晦的說:“去年秋季,一中年婦女被狼群襲擊,發現時,只剩下頭骨,身體的所有其它部分包括骨頭全部被餓狼吃掉;
今年的頭兩個月,一中年男子同樣被幾隻餓狼襲擊,發現時,右臂和大腿已經失去了近三十磅的肌肉,慘不忍睹。”
“政府有沒有實行過什麼安全措施?”我追問到。
高個子的警察給睡在沙發上的小凱文又蓋了張毯子,走過來說:“政府已經推出馴鹿計劃,鼓勵印第安部落獵殺狼群,並以高價收購狼皮。北部山林,狼的數量已大為減少。這個季節應該不是狼襲擊人的時候。但如果你的朋友今晚還不回來,我們明天一早就要組織人進山搜尋。搜救一有消息,我們會馬上通知你。
“有沒有可能馬上就組織人進山?” 我用試探的口吻問道,希望能得到意外的答案。
胖警察很理解我的心情,馬上向我解釋說:“搜救工作一般得失蹤48小時後才能全面展開。你朋友這情況特殊,我們會馬上處理。但現在已快午夜,最快也要等天亮,搜尋才會有效果。到時我會組織大批人力,大規模搜山,並派直升機協助,展開全面搜尋。”
高個子的也馬上說:“今晚我們倆會留意山裡的情況,要發現有求救信號,會馬上配合行動。希望你的朋友能平安回來。
我接着又試探着問:“ 可否將我的孩子小凱文託付給你們幫我照顧一下,我想再回去迎迎他們。” 兩個警察一聽,神色大變,馬上說:“這絕對不行,你不能再進山了,這非常危險。這麼晚,你一個人,不會有任何好的結果和有價值的進展!”
我不敢再堅持,因為我知道加拿大的警察決不允許市民有過激的冒險行動。我怕他們會注意到我,便作罷了。
高個子的警察開車把我和小凱文送回了家。
到家已經快凌晨兩點了。 小凱文也睡醒了。他肚子餓,要吃東西。 我給他準備了宵夜,一邊看着他吃,一邊和他聊起天來。
“明天你睡醒了,媽媽要不在,你別急,媽媽是出去給你買聖誕禮物。你要在屋子裡好好地等媽媽回來。” 我又指着他的那些拼裝玩具說:“你給媽媽拼出一棟大樓和漂亮的花園,等我回來看好不好?”
小凱文太小,傻傻地看着我,似懂非懂。
吃完飯,我哄他睡下,便開始了我的計劃。 我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更需要精神和體力,我不能再倒下。我把所有的姜都找出來,煮了來喝,吃了藥,便開始全副武裝,準備進山獵殺的一切所需。
在準備這些狩獵裝備的同時,我更加地意識到,大衛和Lance的處境相當悲觀。我和大衛的狩獵裝備是一樣的。一套絨鼠皮獵裝,非常輕便保暖, 防水防滑的靴子可抵零下70度嚴寒。獵槍、子彈、信號彈,化學熱身袋可以貼身保暖,水灌到隨身背包外層,防凍,壓縮食物。我怕自己的病還沒痊癒不夠體力,專門帶了一小瓶興奮劑,醫用救護包,一把大衛七年前送我的隨身匕首。這把匕首足有一尺多長,雙刃鋒齒,形似魚腸,寒氣逼人,犀利無比。刀的兩邊都有很深的流線紋兒,刺入和拔出都不費力,可隨心所欲。平時在家,我都非常小心地把它放在高處地方保管,怕孩子拿來玩。只在狩獵、露營或野外旅行時,我才會隨身佩戴。我把刀插在右腿的匕首套里。匕首和火種是人在野外遇難時最基本的求生必備。火種像只鋁桶雪茄煙,種子存在裡面不會熄滅。
可我還缺少一樣東西,就是燃料包,用來協助燃火的。森林裡的樹枝和木頭會有些潮濕,不容易點着,撒上燃料包,火勢會很旺。因為燃料包是易燃品,所以我來時沒帶。
不知道大衛把燃料包放在了哪裡了。廳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沒找到。只有到樓上大衛的房間裡看看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推開了大衛臥室的房門,進了房間。臥室里很整齊,木製家具,原色花紋,風格古樸,大氣自然。休閒椅和能坐的地方,都用狼皮鋪裝。我快速地拉開了一個個抽屜,想儘快地找到燃料包。可就在我拉開屋角那張台子最下面的大抽屜的時候,我突然地停了下來。
裡面的東西擺放得非常整齊,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似成相識。拿在手裡,細細回味。。。這些,都是我以前送給大衛的禮物。看來他都做為收藏了。哪怕一件小小的日用品,他都沒捨得用。我坐在地上,精心地查看着,慢慢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知不覺已珠淚橫飛。
燃料包找到了。在大衛床頭櫃的抽屜里。只剩了兩包。看來是大衛臨走前,在這兒整理東西時,隨手留下的。有一包已經漏了,我拿時不小心,撒在了身上。。。
出發以前,我寫了兩封短信,一封放在了電視機上,另一封我將會在路過警察局時放在門口兒的信箱裡。
我再次來到小凱文的房間,親着他的額頭,依依不捨。當我出來關上他房門的時候,我的心在流血。
此時我的直覺告訴我,大衛和Lance決不會突然地在我的面前出現了。我已經沒有了那種渴求,因為我了解他們。而我在準備這些裝備的同時,心中早已經開始了殺戮!
凌晨未到,天還很黑,可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我蹬上靴子,全身裝束,背上背包,手持獵槍。當我站在門口再回頭環顧這一切的時候,我知道,這個溫馨的快樂天堂,可能我再也回不來了。我終於關上了大門, 踏入了那大雪無痕的黑色黎明。(待續)
作者:張帆(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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