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心裡問自己：我愛他嗎？我恨他嗎？回答始終是模糊的，這五年，有過多少甜蜜就有過多少苦澀，感情有時候真的很難用簡單的愛和恨來說清楚……

　　也許，我和雷的悲劇從我們相逢的第一天就註定了，那時我落魄、飢不擇食……無疑，雷是我惟一可抓住的救命稻草。

　　1998年，大學畢業的我背着包來到上海，來之前有個好友告訴我，上海遍地是黃金，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拾到自己的那塊。我幾乎是讀着張愛玲的書長大的，上海的誘惑力對我特別大，在我的想像中，它是一個風花雪月的城市，應該特別適合我這樣的小資女子生活。

　　但沒想到的是上海的工作這麼難找，我到處碰壁，一個月之後，我兜里只有100多塊錢了。

　　我決定最後一搏。

　　我跨進求職公司的電梯，卻不小心和一個男人撞上，他手上的文案稀里嘩啦灑了一地，我驚慌失措地給他拾着，口裡忙說着“對不起”，沒想到這個男人卻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頭漠然地看着他。

　　他笑了：“你是八中的吧？你不是在學校晚會上跳過四小天鵝嗎？”

　　原來是校友！我那時文藝特別好，學校每次開聯歡會都少不了我，所以許多人都認識我。在這個遠離故鄉的地方，又是我特別落魄的時候，恰巧遇到了一位高中時代的校友，我覺得簡直就是上帝給我派來的一位救兵，所以陰鬱了好幾天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我把自己一個月來遇到的挫折和尷尬都跟他說了，也許是他一雙憐愛的眼睛讓我越來越有了傾訴的欲望，到後來，我簡直一邊說一邊掉眼淚，委屈和自卑讓我在自己的校友面前變得像祥林嫂一樣。

　　他聽完我的故事，拍了拍我的肩說：“跟我來吧，我幫你推薦，我們正缺一個文秘。”

　　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被他帶着去見了老總。

　　幾分鐘後，他告訴我，我被留下了。

　　我問他和老總說了些什麼，他告訴我：“我說你是我的女友。”我一時語塞，但是覺得臉一下子就紅了。

　　他卻絲毫也沒察覺，只是看着我問：“晚上，你住哪裡？”

　　我說自己目前還無處可去，他笑了笑，“要不，就住我那兒吧，一個50多平方米的房子，我可以睡客廳，好嗎？”

　　我只稍微猶豫了一下。沒有辦法，沒有他，我真的就只有打道回府了，所以，我答應了他，但說好了，房租一人一半，等我有了合適的地方，就搬走，他笑着答應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一住，就是五年，五年之後，我和這個叫雷的男人彼此都傷痕累累，同居，讓我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甜蜜和苦澀。

　　那天晚上，雷帶我到上海的一家小餐館吃飯，他說，以後有了錢，我們就去和平飯店吃，或者帶你到淮海路上逛，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聽了很是感動，他要了一些酒，都是上海的異鄉人，一邊回憶着自己的家鄉和大學裡有意思的事，一邊慨嘆現在的生活不如意，壓力這麼大，最後，我們都喝多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拉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說：“於蓮，告訴你一個秘密，知道我為什麼能叫出你的名字嗎？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幫助你嗎？那是因為，你一直是我暗戀的女孩子。17歲時，我就喜歡上了你，你唱的每一首歌、跳的每一支舞我都記得，不過我是個性格內向的人，所以，一直沒敢表達，是上天又把你送到了我身邊，你說這不是緣分嗎？”我這才明白之前他為我做的一切，而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那時我心裡有隱隱約約的不安，一個喜歡我的男子和我同住一個屋檐下，我能夠住多久？

　　那天他果然睡到了客廳里。第二天起來發現餐桌上放着已經做好的早餐，他正在給我拿新毛巾和洗漱用品，我笑了笑，心裡有很多暖意，我想，遇到他，自己應該是幸福的。

　　有一天我病了，他守在我身邊，不停地為我換着冰毛巾，廚房裡，有他給我煲的蓮子羹，我說心裡熱，他就跑出去，提了一兜子冷飲回來。我想，這個男人真是細心而多情，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被打動了，說實在的，在這個城市像浮萍一樣飄零，一點點關心和愛護都會令我感激，何況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愛？我幾乎沒有了不愛他的理由。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同居生活。好像是自然而然，好像是水到渠成，我和雷沒有什麼大起大落，沒有什麼驚天動地，兩個相依為命的人，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裡，以同居的名義相互取暖，我問過自己有多愛他？結果總是很模糊。

　　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無疑是幸福的。我們同居後不久，他就升為了公司人事資源部門經理，月薪6000多塊，而我依然是一個文秘，月薪3000多塊。收入的懸殊讓我向他提出了AA制，但被他拒絕了，他擁我入懷，深情地對我說，他的就是我的。

　　他的話讓我更死心塌地地認定這個男人就是我這一生要嫁的人。那個時候每天下了班，我和他攜手奔向地鐵站，兩個人擠在地鐵里一起回家，如果有一個座位，他會讓給我坐，然後站着看着我。回到家裡，再“夫唱婦隨”一起有說有笑地洗菜做飯。

　　因為升了職，他自然比以前忙了一些，但就算這樣，也還是一有時間就煲湯給我喝，如果出差在外地，他會定時打電話回來叮囑我要弄飯吃、不要忘記關門……我總是笑他羅嗦，但笑過之後，會感到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覺，那時，我和他相依為命，而相依為命有的時候就是愛情的感覺。

　　沒想到的是，其實上帝根本就沒有給我和他許一個未來。當他以救世主的姿態，一次次地把我的傷口撕開，再一次次用那種叫做愛情的東西縫上，我的心嚴重受傷了……

　　我計劃着存錢，計劃着和他一起買房、買車……計劃着和他在一起的一切未來，但沒想到，其實，上帝根本就沒有給我和他許一個未來。

　　沒想到的是第4年後，我和他的位置會被徹底倒個個兒，而隨着地位的變化我們的愛情也隨之被顛覆。我不明白的是，他處於強勢時，我是那樣樂意地接受他的照顧和關愛，而當他處於劣勢時，卻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來自我的一點點關懷呢？甚至還要用糟蹋我的方式來獲得他所謂的可憐的自尊？

　　因為他工作時出了一次嚴重的紕漏，惹怒了老闆，很快就被降了職和降了薪，而我因為工作出色，被提升到公關部副經理的位置上，這樣，昔日的上司成了下屬，而我的月薪是8000，他只有4000多了。

　　剛開始，我安慰他，吸取教訓還可以重新開始，實在不行，就換一份工作，就算找不到工作也沒關係，反正我月薪近萬元了。我還說，我和他都積累了開廣告公司的經驗，如果我們的資金積攢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開家夫妻店了。

　　沒想到他卻聲嘶力竭地朝我怒吼：“老子不要你的施捨和同情。”這是我們在一起，他第一次這樣對我。我原諒了他，我想他正處於困境中，如果我不給他當撒氣的靶子誰給他當呢。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想努力地挽回我們之間的感情，但雷日後所做的一切卻傷透了我的心。

　　因為當了公關部的副經理，自然對外應酬多了起來，有時候難免客戶打來電話就得出去應酬一下，雷就諷刺我說：“談工作？是和情人約會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更有甚的是，每次諷刺我之後，他都不忘加上一句：“別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要不是我，你還在上海的街頭流浪呢。”

　　那時，我的事業正處於上升階段，一切都在好轉，而他卻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把我殘忍地拉回到難堪的過去，無異於一次次地揭我的舊傷疤。剛開始，我強忍着不想惹他生氣，後來有些忍無可忍了，就反擊他，終於有一次，我們動手了。那次我被他打斷了鼻梁骨，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事後，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他：“我回家還給你煲湯做飯吃好嗎？”我最看不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這樣，心一下子就軟了，想想自己和他在一起所經歷的一切，雖然有苦，但甜蜜還是多於苦澀。

　　我原想我的忍讓和寬容會慢慢感化他，沒想到助長的是他的虐氣，讓他習以為常地認為，當他以救世主的姿態一次次地把我的傷口撕開後，那種叫愛情的東西就可以把我的傷口縫上……於是，他開始了一次次肆無忌憚地中傷我、撕打我，而當我被打倒在地，又一次成為他眼裡的弱者的時候，他又會來重新愛我、關心我，這就是那一年我和他生活的全部循環軌跡。

　　這種軌跡的終結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告訴我，雷對一位剛來的小女孩動手動腳。我不相信，因為憑他對我的愛，我才會忍氣吞聲跟他，他不可能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但我還是忍不住地在那天我們床笫之歡後問他：“雷，除了我，你還和別的女人上過床嗎？”

　　“有啊。”

　　沒想到，他竟連一點要隱瞞的意思都沒有。我鄙夷地看着眼前這個墮落的男人，這次，我連打他罵他的欲望都沒有了，完全灰心了。我堅決地提出分手。

　　為了快些離開他，也為了我不欠他什麼東西，我把我們的積蓄都給了他，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走出了那間我們同甘共苦了五年的房子。就這樣，我們結束了五年的同居生活，結束了關於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