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的故事 (京華沉浮) [17-18] |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09月16日16:20:1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十七 春夏之交
終於到了這個話題,推了再推,終於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關於這一段,很多叱吒風雲的人物都回憶過了,阿唐是個小人物,就以一個純粹的旁觀者的身份寫一下自己所見到的。 看官如果是25歲以上的人,一定對“春夏之交”這個詞非常熟悉。不然的話,也一定對“1989年春夏之交,發生在北京的一場暴亂”的句子很是熟拈,後來“暴亂”改成“動亂”,最後改成了“政治風波” 。 儘管阿唐自始至終是這一事件的旁觀者,有一點我很自豪,那就是我在事後的秋後算賬的整黨時,寫下的自我認識中,始終稱其為“事件”,並且沒有按要求寫上支持的字眼,只是用了大約500字左右論述了現階段中國共產黨維持其執政主導地位的必要性。當時這樣做是有一定壓力的,一來這份東西是要放進檔案的,二來老楊已經到聯合體匯報了我的種種對學生的同情行為,柳書記委託支部書記老過正和我談話。
那時對新聞時事並不怎麼關心,但因為公司里天天都有人在街上轉,所以對各種消息知道的很快。 首先是少林回來,報告說有學生在人民大會堂前集會,後來知道那是為了胡耀邦的追悼會。然後接連幾天都有學生在廣場聚會。 接下來是“4.26社論” 後的4.27大遊行,這個早就知道風聲了。我和少林騎車到了天安門,一些警察在大會堂和金水橋戒備,遊行對伍還沒到。我們沿長安街西行,終於在復興門迎上了隊伍,前面是橫幅開道,兩邊是糾察隊員手拉手格開隊伍和圍觀的群眾,秩序井然。 我和少林騎着車子在隊伍前面走,旁邊還有一大堆小青年騎着車。當時感覺只有一個字,“爽”,誰曾經有過機會在長安街的路中央騎車,今天我們就做到了! 接近西單時,前面警察站成數排把長安街封的死死的,去路被擋住了。我和少林趕緊把車子停在路邊,爬到路邊的隔離柵欄上看熱鬧。 不一時,隊伍過來了,走在前面的是看熱鬧的市民,前堵後擁,街道兩邊又站滿了人,他們無路可去,只有慢慢往前擁,很快就和警察貼上了。那時警察還沒有任何防暴裝置,只是手挽手組成人牆,試圖檔住去路。 西單路口東西南北圍滿了人,連路旁的廣告牌上,售貨亭上都爬滿了人,不斷有人起鬨,讓警察讓開路。我和少林雖然爬在柵欄上也只能看個大概。學生隊伍倒是站在原地呼呼口號,前面的市民人群卻不停地騷動,一波一波往前拱。終於,站在高處的人率先鼓起掌來,我看到警察向兩邊撤了開去,人潮又慢慢向前擁去。 我感到警察並沒有盡全力,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感覺,因為起鬨的人們並沒有用全力去沖卡,這無疑給很多人壯了膽。至少我當時就有一個錯誤推論:中央一定也想反官倒反腐敗,只是中間階層既得利益者太多,或許中央想藉助學生的力量造成社會輿論,進而推動歷史車輪前行,正如23年前老毛藉助紅衛兵的援手一樣。 實際上後來知道這是執政黨內部的意見不統一,導致有幾天政策搖擺,決策遲緩,行動不力造成的。以執政者的角度而言,在運動的初起階段如能全力壓制,將星星之火扼殺在燎原之前,或是放下身段,真心談判,那麼其後整個社會就不會付出如此高昂的成本,也不會造成我們民族永遠的痛。換句話說,當時無論趙李誰來掌權,都不會出現後來的流血局面。這或許是事情過後老鄧決意徹底退下來的主要動因,省得你們老等着我出面裁判而誤事。磚頭,磚頭的幹活!嘿嘿。 長安街及兩側擠滿了人,我和少林騎車鑽胡同經前門西大街迂迴到天安門廣場,紀念碑周圍站了一些警察。遊行隊伍並沒有進入廣場,而是沿長安街繼續向東。我和少林立刻騎車從歷史博物館旁插了過去。 結果遊行隊伍在南池子大街的公安部附近又被警察擋住了。(也可能是南河沿大街路口,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突然,我聽到一個熟悉的旋律響了起來,“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天哪,這不是“便衣警察”里的插曲嗎?當劉歡悠揚的歌聲從很多人的口中唱出來的時候,圍觀的市民忍不住大笑起來,警察們也繃不住了,有幾個也跟着笑。 然後,一聲令下,警察們又向兩邊撤了下來。立時向警察叫好的口號喊得震天價響。 我和少林跟到東單就打道回公司了。這是我唯一一次追着遊行隊伍走,從復興門到東單。後來聽說學生們回到學校已經是晚上了。
接着是“5.17”大遊行,連6條胡同里的小學生都被老師帶到街上去了。 我又和少林騎車奔了廣場。我們開闢了一條“胡志明小道”。首先是穿過胡同到美術館東街南下,至燈市口轉右向西,至北河沿向南,再轉向東華門,順紫禁城城牆轉到午門附近,沿午門前的中軸線,穿過端門,天安門至金水橋。第一次騎車走在皇帝的御道上,感覺好極了,尤其是從錢幣上那幾個門洞裡鑽出來的時候! 出了天安門,遊行隊伍剛剛走到廣場前的長安街,有人開始往觀禮台上爬,旁邊有幾個警察吆喝了兩聲,根本沒人答理。我和少林一看,也跟着爬了上去。 哇唔,視野真好,整個廣場一覽無遺。隊伍的前鋒已經到了大會堂門前,繼續向南進發,後面的隊伍依然浩浩蕩蕩地從東長安街開過來。當時有一種很酣酣然的感覺,好像自己是個檢閱千軍萬馬的將軍,阿唐揮手你前進,嘿嘿! 隊伍從紀念堂附近進了廣場,宛如一個巨大的旋渦,慢慢地旋轉着膨脹起來,越漲越大,越來越厚實。壯觀那,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如此多的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 我看着廣場上各色各樣的旗子,除了北京及部分外地的大專院校外,幾乎在京的所有單位的旗子都出現在廣場上,甚至包括人民日報。我對少林講,中國有希望了,民心可用啊!如果能善加利用,上下同欲,一鼓做氣,就可以在體制改革上大大地向前邁進一步。那天,我對局勢的判斷,樂觀到了極點。
戒嚴令頒布後的一天,我正在廣場上閒逛,忽然聽到天空上馬達轟鳴,抬頭一看,一架軍用直升飛機慢慢地飛過廣場上空。人們不安地騷動着,紛紛抬頭望着天空。直升飛機在廣場上空盤旋了數周,慢慢又向東飛了回去。 聲音漸漸地遠去了,我的心卻久久的不能平靜下來。繼前天戒嚴令頒布的震撼之後,這軍用直升飛機的到來又一次帶給了我巨大的震驚。 難道真的要動手了嗎?前一段時間不是一直在走着懷柔的路嗎?真的要冒逆天下民心頂風而上嗎?
又過了幾天,傳來軍隊進城但被北京市民阻擋在城外的消息。 那些天裡,北京百姓所展現出來的高昂的政治熱情,大無畏的勇氣和無私的奉獻精神,我深深地為之驕傲和感動。人們自發地起來維持秩序,每個普通的人都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律己和克制,中國實在太需要這種主人翁式的公民精神了! 一次,我急急忙忙地趕去天安門廣場的路上,拐彎太急,不小心和另一輛自行車相撞。以北京人的習性,怎麼着也得損我幾句。可對方一聽我是趕去廣場,立馬一片聲地說,“沒事兒!趕緊!走,走!別耽誤了!” 還有一次也很感人。在美術館東街和朝內大街路口,一個學生站在板車上演講,鼓動市民們去堵軍車,小伙子很年輕,可能是休息不好,人很憔悴,普通話說得不怎麼好,不過真是投入了感情,周圍的人不停地鼓掌。 旁邊一個老哥遞給他一個麵包說,“先墊吧墊吧,喘口氣再接着說。” 那學生拿着麵包啃了兩口,淚就流下來,哽咽着說,他吃了人民的麵包,一定要為咱老百姓拼到底! 說老實話,阿唐的眼淚也差一點掉了下來。那時的人們真是動了真格的。
隨着形勢不斷緊張,北京的高校都停課了,包括阿唐太的研究生院。她乾脆跑來和阿唐混在了一起。 老楊藉口形勢緊張,要安排人手值夜班,堂而皇之讓老楊弟撤回了家,其他人輪流值班,我,少林和小劉是被安排最多的,他們倆沒結婚,我是住的最近。 6月3日晚又輪到我值夜班,吃完晚飯後,我和阿唐太騎着車沿 “胡志明小道”又到了廣場。 廣場上的學生明顯比前幾天要少,聽說很多去了京郊堵軍車。 學生們的廣播不停地播放着各種消息,印象最深的一個好像是說軍車在木樨地軋死了人。 看着眼前紛紛亂亂的人們,我反覆思考着一個問題,眼前的局面如何收場? 其實前幾天學生們抬棺遊行,喊出了打倒“垂簾聽政”,我就知道大勢去矣。但凡群眾運動如果攪進了宮廷內鬥,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如果說以前老鄧還有丟車保帥的可能,那現如今是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了。如果說幕後有黑手,那這隻手可真是夠臭的了! 既然政府和學生已經完全對立,對執政者而言只剩下一個命題:用什麼手段撲滅這場大火? 前一晚,已經嘗試過便裝分散滲透,終因北京太大,老百姓警惕太高,廢然收場。硬闖也不行,北京人實在太多,又如此投入,不傷及無辜是不可能通過層層關卡進來的。 那一晚我左思右想,也沒有一點頭緒。我壓根兒就沒往開槍上動過念頭。 阿唐至今也不相信有誰會下一道明確的開槍命令,但口氣一定很明顯,如“命令你部於6月3日晚10時自現駐紮地沿西長安街向東開進,並於6月4日凌晨2時前趕到天安門廣場西側人民大會堂北門集結待命。途中如遇抵抗可相機採用一切手段給予擊破。為了保衛國家的安定團結,為了恢復首都的正常秩序,望你部發揚我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優良傳統,勇猛頑強,努力開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不影響任務完成的前提下,行動中要注意儘量避免傷及無辜,要注意區別對待極少數暴徒和廣大受蒙蔽的群眾。我英勇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萬歲萬萬歲!” 呵呵,如果有一天歷史解密,當日戒嚴指揮部的命令如與阿唐的命令相仿,那我就中了頭彩了! 10點鐘的時候,耐不住阿唐太的屢次催促,我們倆回東四的公司去了。 午夜時分,我正在樓上呼呼大睡,被阿唐太推醒,“阿唐,快起來!外面好像有槍聲!” 我一咕嚕爬起來,走到外面的屋頂天台,果然從東面和東北面傳來陣陣密集的響聲,和過年的鞭炮聲差不多。我轉過臉對阿唐太說,“你安啦,這是軍隊又在向城裡開進,老百姓正放鞭炮嚇唬當兵的,和電影‘地道戰’一樣!” 說完我又倒頭大睡。 (騙你是小狗,我當時就是這麼說的,阿唐太可以做證。後來她說起這段就笑,笑完了會補充一句,也不知道阿唐那一晚上的覺怎麼那麼多?!) 不知什麼時候又被阿唐太搖醒,“阿唐,街上有很多人在跑,說軍隊開槍了!” 這下我徹底醒了,跑到樓下,撩開窗簾一看,果然有人連走帶跑,有人騎車,慌慌張張地往北去。有人邊走邊議論說,天安門廣場死了多少多少人,血流成河等等。 我又回過身去打開電視,裡面還是一遍一遍的戒嚴令公告,連個人影也沒有。 我又跑到二樓天台上,先前爆豆般的槍聲沒有了,代之而起的是零星的槍聲,間或是一個長點射。 天安門方向因為高樓太多,聽不見任何聲音。我低頭看看表,凌晨4點。 5點,忽然聽到街上有轟鳴的馬達聲,我偷偷往外一看,兩輛輪式裝甲車一前一後向北開進,車上的士兵端着槍警惕地四下張望,我遠遠望着那黑洞洞的槍口一下子就指到了我,不由自主就嚇得往地下一蹲。 聽到馬達聲漸遠,才又探頭出去,說不怕那是騙人的。剛才躲到電線杆和郵政信箱後面的幾個人也鑽了出來,沒人敢大聲講話。
好不容易熬到九點左右,公司有幾個人來上班。 老楊一進門看到我就破口大罵,“都是你們共產黨干的,大兵把老娘們的咂兒都用刺刀割了下來!” 後來看來,當時他顯然在傳播謠言,不過自始至終我也沒給他匯報,儘管隔壁支部的小官知道老楊打了我的“六四”小報告,鼓動我也去告狀。 不過當時我面對老楊的指責確實無話可說,也為自己是這一組織的一份子感到羞愧萬分。 老楊宣布公司暫時停業幾天,安排了一下值班表,大家就各自回家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天安門廣場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要想說服阿唐太一同前往勢比登天。我就說,“咱們今天去你大姨家吧,好久沒去,到王府井買點東西帶過去。” 她同意了,我們就騎車奔了王府井。沒有一個店是開門的,轉眼就接近了長安街。街口站了一大堆人,有一兩千人,大家都望着天安門方向。我忙擠到人群里去看,阿唐太不知是計,也跟我擠過去看。 廣場太遠,看不大清楚,隱約見到上方籠罩着若干煙霧。近處的長安街上,一排坦克排成一列,封死了整個大街,黑洞洞的炮口指着我們。旁邊全副武裝的士兵如臨大敵般地望着我們的方向。 阿唐太總算明白了我跑這麼遠來買東西的用意了,一把拖住我就走。我只好騎上車沿長安街往東,剛走了不遠,我又停下來回首西望。 阿唐太跑過來催我快走,正在這時剛才那一群人中不知是誰喊了句什麼,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到幾聲極悶的聲響,然後幾朵褐色的煙霧從人群中升了起來,人們立刻炸了鍋似的向這邊奔逃過來。 “催淚彈!”我馬上做出了判斷。耳畔“哇”地一聲,阿唐太就象個孩子般地哭了起來。她這一哭倒把我心頭的怒火給哭沒了。 彈落淚下的典故在阿唐家是禁忌,不可以提起。但願阿唐太繼續保持不上網的優良傳統,否則,嘿嘿!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旁邊還跑過來幾個熱心人來安慰她。搞搞清楚,我是她老公噯! 走到建國門,一列軍車被堵在橋上。好多人圍着車在教訓當兵的,個別人在罵街,大部分人在苦口婆心。車上的士兵都沒有帶武器,怪不得人們膽子如此大。 我也來了幾句,甚至連阿唐太也上了陣,進行火線策反,她是個典型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看來剛才那顆催淚彈真的是戳到了痛處。
6月6日,我和阿唐太腿着沿着朝陽門南北小街去北京站,準備坐火車去阿唐的父母家,電話打不通,怕他們擔心。 剛走過長安街,突然一列坦克自東滾滾而來,路旁的人們默默地注視着他們,冷漠的表情就象看着一支外國軍隊。突然,坦克停了下來,車上跳下來一個端着手槍的兵,人們嚇得立刻閃到街邊所能找到的隱蔽物後面,我護在阿唐太前面望着那兵。兵持槍戒備地巡視着周圍,走了幾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從坦克上掉下來的油箱蓋之類的東西,上了車,坦克又轟轟隆隆地開走了。 過程中,兵的手一直平端着手槍,好一套敵前標準動作!
十八 老蔡出事
七月,老蔡要到深圳去進貨。錢是從聯合體借的,5萬塊整。 小劉同行,是老蔡點的將。我感到有點兒意外,就業務能力和經驗而言,少林和我都比小劉更適合此行。另外一點是,老蔡沒有說要進什麼貨,說到深圳再定奪。 老蔡和小劉走後幾天,打回一個電話,說想進些錄像帶,松下原裝。當時因為錄像機生意很火,帶動錄像帶的生意也好,因此沒有人對此有異議。 第二天,小劉打了個電話給我,要在電話上向我求證帶子的真偽。 當時,我是公司唯一知道一點如何判斷真偽的人。其實當時中國市場上真正的原裝帶少而又少,我所能做的就是矬子裡拔大個,選擇看起來比較真的。通常有幾個要素可以衡量,1) 防偽標籤。逆光時隨角度不同有色彩變幻;2) 防偽水印。3) 真空包裝。4) 帶子表面光滑平整。5) 手撮拈帶子不應掉磁粉。 小劉告訴我,防偽標籤是圓的,不同於常見的方形標籤。我也見過原裝圓標,不過比較少。 我問他,是否逆光可以看到色彩變幻,他支支吾吾地說看不大清楚,總之和我們常玩的真帶子不大一樣。我心裡大概有了底,告訴他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實在難以做出判斷,建議他找老揚談一下。 過了幾天,兩人打電話回來,說上次提到的那批錄像帶已經定下來了,什麼價格,並且已經安排好了託運。這個價格比北京拿到的偽帶子略高一點點。 不幾天,倆人回來了,貨還在路上。
那天,小劉顯得心事重重,和平素的他很不一樣,他透露出對老蔡的若干不滿。剛才抱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有回憶出來他說了老蔡什麼,也可能當時小劉沒有說出很具體的東西來。我這人一般而言對緊要關頭發生的一些細節總是記憶的很清楚。 下午,老蔡也把我拉了出去,不過他沒有請我吃東西,只是在路上邊走邊聊。 老蔡在深圳出了一件事,經過是這樣的。老蔡在街上走,前面一個人掉下一包東西,老蔡身邊一個人揀起來,當着老蔡的面打開一看,是一串金項鍊,剛買的,還有發票,7000多塊。那人說,既然是我們倆發現的,就平分好了,他現在急等錢用,只要老蔡給他3千元,項鍊就歸老蔡。於是老蔡就給那人2500元,外加他的手錶。回頭到首飾店一檢驗,一個假貨,只值幾十塊而已。一個典型的金光黨騙局。 我就象聽故事一樣,怎麼想都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老蔡這種精明人的身上。 我試探着問他,難道沒有看過類似的報道嗎? 他說看過,不過事情一落到自己頭上就全忘光了。 還是那句老話,我這人不愛打聽別人的閒事,你說我聽,你不說我不問。所以到現在我也不清楚此事是否真的發生過。 以我的判斷,這是老蔡編出來的故事,要麼他是為了博取同情,要麼他是為一旦東窗事發而準備說辭--為了填補虧空而不得不為。問題的關鍵是,一旦事發,這些有個P用,該定你什麼罪還是什麼罪,最多是考慮你態度好,處分輕一點,至於你貪錢是為了養二奶還是養老母,結果都是一樣的。
貨終於到了,我和少林及小劉去廣安門提的貨。 回到公司,打開貨一看,那裡有什麼圓形的防偽標籤,是一個印刷在包裝盒上的圓形圖案,樣子和防偽標籤差不多,這是最低劣的仿製品。 拿出帶子一看,質量還可以,至少搓不出磁粉來。我試着錄了一盤,沒有發現問題。 小劉承認這不是原裝貨,但價錢還可以。我心裡嘀咕了一句,加上你們倆的差旅和運費,就大大地不便宜了。 我什麼也沒說,倒是少林嘟囔了幾句,他對小劉的做派有時有點看不慣。 老楊下樓看了看,拿了幾盤帶子說出去推銷一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和少林忙着給相熟的朋友打電話推銷帶子,很快就有人來看貨,顯然我們出的價太高,幾經商議的結果,只有在把價格降到不考慮差旅費用及運費的前提下才可以出手,正如我第一眼看到帶子時的反應一樣。動用4萬左右的資金,在北京地區抓貨,也可以很輕鬆地拿到這樣的價錢甚至更好。 下午,老楊回來了,讓把所有的大包裝全都打開,挨盒點驗。 幾個人忙了一通,結果出來嚇了一跳,小包裝不太一樣,共有四,五個品種。顯然這批貨不是庫存底子就是從幾個地方現抓來的。我知道老蔡有麻煩了。 過了幾天,知道老蔡和小劉真的吃了回扣,一共5千元,老蔡3千,小劉2千。是老楊調查出來的。 要說老楊這人還真有點歪心眼兒,他那天先拿着帶子去了東城區的工商局投訴在深圳購買到假冒偽劣產品,要求工商局對此做出鑑定。工商局不明就裡,一看咱北京的企業在外地被騙了,馬上就出具一個鑑定報告證明該產品是假冒偽劣產品。 然後老楊就往深圳那家公司掛了一個電話,自稱是XX公司經理,老蔡是在公司兼職,掛了個副理的名,主要是幫公司跑跑業務。這次進貨的價格大大高於市場水準,經盤問,老蔡已招認在你公司拿了回扣。現在與你單位核對情況,如配合得好,就不會追究你們行賄的刑事責任。 也不知道老蔡在深圳的關係是什麼樣的菜鳥,還真讓老楊給唬住了,一五一十地全吐了出來。 老楊大喜,拿着工商局鑑定報告和假帶子及原裝真帶還有深圳進貨公司的電話紀錄,就奔了聯合體的柳書記辦公室。 這些都是老楊成功搬倒老蔡後,老楊弟一次得意洋洋地吹噓他哥如何有手段的時候透露的。 顯然這回老楊是破釜沉舟豁出去了。我在樓下領一幫人大發利市,他已經是干着急沒辦法,現在老蔡又如此拙劣地玩了這麼一手,可讓老小子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老柳是如何與老蔡談的,我就不知道了。自從老蔡進公司後,我就被踢出了核心決策層,大概是釘子的作用已經沒有了,老蔡的招子更好用,沒想到招子今天被人給毀了。 小劉是個小滑頭,一推二六五,說所有的談判都是老蔡一手所為,他不過是跟去檢驗質量,最後拍板進貨是老楊和老蔡。他拿的錢是老蔡硬塞給他的。還好我當初沒有幫他拿驗貨的主意,要不然連我也捎進去了。 小劉做的有點過頭,實際上沒人會打他的主意,只要他承認有拿錢一事就可以了。他老爸是聯合體的老人,老蔡是副理帶隊,他又是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整也整不到他頭上。 現在看來,文革這幫秀才是真的成不了氣候,正應了那句古話: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當初老蔡選小劉同去就已經憋着壞水要干點什麼了,他以為小劉年輕,好糊弄,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實際上,他大錯特錯了,無論少林和我誰跟他去,都比小劉強。首先不管誰去,利益面前也一定會和老蔡站在一起;其次少林和我都很踏實,不貪心,我們倆吃回扣的同時都給公司留有一定利潤,表面上做得順順噹噹,旁人無話可講;再次我和少林經驗多,對市場把握的好,那天一看貨,我就偷偷向少林比劃了五個手指,表示有5噸的扣,他會意地點點頭;又次我和少林的談判經驗豐富,可以壓低對方的售價;最後是我和少林主意大,如果老蔡一意孤行要拿如此多的扣,我們會拒絕合作。 呵呵,阿唐的馬後炮耶! 如少林阿唐商場初哥者,都一眼看出有多少油水在此一單裡,更逞論老楊這根老油條了。如果老蔡還在台上,至少還可以拿出經理位置來和老楊交換以求放過一馬,現如今就全看老楊的善心和柳書記的義氣了。 處理的過程相當漫長,七月事發,八月老蔡停職,九月我離開時還沒有出結果。 最初聯合體還是想把事情壓下來,這也是通常官商企業面臨的通病,出了問題,上級主管首先是捂蓋子,然後再內部解決。但老楊不區不撓,一定要把老蔡徹底幹掉,揚言如果聯合體不解決,他就要去區紀檢委。直到接近年底,才有了最後結果,開除黨籍,保留全民幹部身份,但必須從東X街道調走。 90年我曾上門拜唔老蔡,請他出外喝酒一敘。起初他還掰不開面子推託一番,等我要起身放棄時,他卻又同意同往。那時他還閒置在家,無所事事。 席間他除了問了問我的工作和收入情況,就悶頭吃喝,不象以前話那麼多。他還是一個書生啊,拉不下面子來。 老實講,我在東X街道16個月的風風雨雨中,老蔡不是一個壞人,儘管他沒有幫過我什麼,不過也沒有害過我什麼,兩不相欠吧。 從他嘴裡,我學到很多老蔡在官場上的常見用語,既形象又有趣,如,“背着抱着一般沉”,“按下葫蘆起了瓢”,“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等等。 今天的老蔡怕有小60嘍,但願他有一個安詳的晚年。
阿唐 atangwriting@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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