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像30年前那樣說愛你

　　陳志宏

　　人生最美好的年齡，她插隊到一個偏遠貧困的小山村。她的美貌在村里青年男子中掀起一陣旋風。許多人在田間地頭向她表白愛慕之情，她一一拒絕。她只鍾情那個一同來插隊的上海知青。每次相逢，偷偷看他一眼，她就心如撞鹿，幾天幾夜心潮難平。

　　她耍盡了女孩兒的花拳秀腿，終於圈住了他的心。

　　他倆相愛了。

　　返城的時候，他無情地把她和他們不足三個月的孩子拋在村里，一個人回到大都市。從此，杳如天邊那縷不知名的白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是她的一切，他走了，她的生命毫無生氣。

　　那些日子，她趴在稻草堆里痛哭，不吃不喝，心如村後的那眼枯井。很快，沒有愛情滋潤的她，如一朵凋零的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身邊的男人們對她一個個由傾慕變成不屑。最後，大家都厭惡起這個城裡女人的矯情來，惟恐避之不及。

　　只有他，一個只讀過兩年初中的壯勞力走進了她的生活，幫她燒水做飯，為她洗衣帶小孩……她那顆枯井般的心漸漸被潤澤，她的生命開始像春天的土地一樣有了復甦。

　　她對他的熱情十分不解，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說：“我愛你。”

　　女兒6歲那年，她終於盼來了返城的機會，流着淚離開了這個讓她既愛又恨的小山村。她在省里一所技校當教師。為了照顧家屬，學校安排他看大門。

　　生活漸漸發生了改變，她看他不再那麼順眼，於是，吵架成了他們的家常便飯。每次吵鬧都是以她的惡語挑釁起頭，以他的可憐靜默收場。她明白丈夫對自己很好，可她心裡就是有那麼多的憤恨，不發泄出來她就不舒服。除了他，她還能沖誰發泄呢？

　　他是個粗人，不懂得生活情調。但她的生日一到，他就變得心如髮絲。他會為妻子做一頓豐盛的晚餐，買好生日蠟燭，把氣氛弄得比戀愛還浪漫。當她吹滅蠟燭之後，他就一本正經地遞上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老婆，你今天真漂亮，我愛你！

　　她是我的同事吳老師。現在，她不再和丈夫吵鬧了，去年他們還被評為模範夫妻。她獲獎的時候，很多人向她祝福：吳老師，祝你們夫妻倆恩愛永久！她就會笑，說：你們是不知道，我們以前天天吵。很多人不理解，她就笑得更厲害，說：轉折點是我50歲生日那天，他寫了一張字條給我，對我說--讓我像30年前那樣說聲我愛你！

　　那張紙條勾起她對往事的無限追憶，愛的細節一點點充盈她漸已蒼老的心。她終於悟到了愛和幸福的真諦。人屆中年，一個本不該如此激動的年齡，她卻着實激動得熱淚盈眶。

　　那天，我坐在電視機前看《朋友》，著名播音藝術家瞿弦和張筠英夫婦在電視裡講了一個和吳老師如出一轍的故事。他們結婚32周年的紀念日，瞿弦和給張筠英打呼機，告訴她有個重要的消息要面傳。二人見面後，瞿弦和對妻子說：“讓我像32年前那樣說聲我愛你！”

　　一句話讓人心醉。吳老師的丈夫和瞿老師不是同一層次的人，但他們表達愛的方式卻相同。那是歷經風霜之後，金燦燦的愛的誓言，一語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