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的梔子花 |
送交者: 晨雪 2004年11月03日20:16:20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BY 葉頃城
“你知道你們像什麼?兩朵花,兩朵碧青的梔子花。”女主角的反應是: “我聽過不少肉麻的話,但這兩句才是巔峰之作,我受不了。” 我也覺得受不了。尤其是,梔子花怎麼會是碧青的?首先它不碧,它是雪白的;它也不 青,花開六瓣頭,有杯盞大;它又是鄉野之花,不像玫瑰老少通吃,小家碧玉比比也就罷 了,如果對方以大家閨秀自擬,一聽此言,只怕大嘴巴子都扇過來了。 我常疑心這句話,是亦舒看過張愛玲的《琉璃瓦》,“卑卑。。。。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梔 子花。淡白的鵝蛋臉,雖然是單眼皮,而且眼泡微微的有點腫,卻是碧青的一雙妙目。” 記得不大確切,就把形容妙目的一句挪到梔子花身上。 錯得這麼離譜,我在亦舒散文里找到緣故--她從沒有見過梔子花,不知它長相如何。因 此在她印象中,“它應該是一種白瓣黃蕊,肥大、非常香的花,襯着墨綠色大塊無齒的樹 葉,長在高大的樹上,成團被採下。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象。也許因為名字太美”。 沒見過,卻不妨礙她在小說里時時刻刻提到。有格調的男人送花給有格調的女人,必是白 色的香花,花束直徑可不有一米,親自挑大朵潔白芬芳動人的梔子花,或者一盆小小的梔 子; 新娘手裡總握一束小小梔子花--這花何等嬌貴,半日就發黃,只得收在冰櫃中,等 客人到之前才捧出來; 心理醫生診所的几上會有一盆梔子花,病人在花香中傾訴心聲;當然也有破綻, “雨後,樹木綠油油,雪白的梔子花開了一天一地,香氣撲鼻”。 梔子花是灌木叢,尋常不過到人腰部,如何能開一天一地? 可是誰看得出誰注意? 而且她不過是順手拈來,擱在文章里錦上添花,恰似一枚全美方鑽戒指戴在一隻恰好的手 上,誰還去挑剔它是怎麼得來的。 香港是有梔子花的吧?張愛鈴筆下的《沉香屑》裡, “黃梅雨中,滿山醉醺醺的樹木,發出一蓬一蓬的青葉子味;芭蕉、梔子花、玉蘭 花。。。。生長繁殖得太快了,都有點殺氣騰騰。” 這是一個燃燒欲望的熱帶之島,梔子花不過是報花名里隨口的一提,戲份不重。而斯年斯 月,大概也見不到這荒山野嶺般景象了。 心嚮往之,又無緣一見。因此亦舒筆下的梔子花:不是種在泥土裡的,不染塵;不需肥料 吧,不帶農家肥的氣味;可大可小,大起來有如碗口,小起來可編一隻梔子花冠。。。。 這樣的花,只有傳說中巴格達花園才有,她不是不知道。 想象里的花朵,就像想象中的愛情。 遠離世俗、功利、每個人都有的平常臉容、人性的貪婪愚蠢。。。。才有機會完美。 早期,她小說有永遠的家明永遠的老莊永遠的建築師,都是女人魂牽夢繫的鑽石王老五。 而她老大方嫁,後來離過婚。她所謳歌的愛情,是她不曾見過的嗎?或者,根本沒有人見過。 她哥哥倪匡是園藝專家,對梔子花寫得就很老實,“此花可愛,但也可恨--不是生病就 是惹蟲,我在此四年間種了不下十棵,前幾天才忍無可忍把最後三棵扔了。” 愛情之難,不會比栽種梔子更容易。 亦舒年輕時候是瞧不上梔子花的吧。她說,“有一首中國民歌,裡面有這樣兩句:再到明 年花開時,專程與你送花來。送的便是梔子花,姑娘一片深情,很鄉土的心懷。至於玫 瑰,玫瑰是大都會的奇花。” 所以那時候,她寫《家明與玫瑰》、《玫瑰的故事》、而20 年後,她寫《明年給你送花 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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