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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危险谎言 (2)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5月17日20:42:08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BY 冯华

陆天诚的父母都已年过六旬,身体状况看来不算太好。陆父走起路来,像是怕踩到地上的蚂蚁似的,一点点向前移动。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脑血管疾病留下的痕迹。陆母的身体很瘦弱,脸色也十分沉暗,不知是儿子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还是原本便是如此。
  本来,陆天诚的妹妹陆天晴坚持要将哥哥的死讯瞒住父母的,他们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万一经受不住这个噩耗,说不定又会酿出更大的惨剧来。但当今社会,媒体的力量超乎寻常的强大,陆天诚的尸体被发现当天,报纸就刊出了这条消息,连陆天诚的姓氏和身份也公布了个差不离。
  陆天诚的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退休后,每天的报纸是他们消磨时间的主要内容。借助于那名新闻记者的详细描述,他们由随意的浏览,到自动对号入座;由最初的半信半疑,到最后亲耳从女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
  陆天晴对普克说:“真得感谢那位记者没把我哥的照片也登在报上,总算给我父母留下一条活路!”
  普克无言以对。他无法向陆天晴保证,自己绝不是这条新闻的始作俑者,也无法向陆天晴暗示,他们日常工作中经常会遭遇诸如此类的困扰。虽然陆天晴的话里透出几分刻薄,但普克完全能够理解,对一个性格泼辣、刚刚痛失哥哥的女人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客气了。
  在对陆天诚死因的调查中,如果说陈琴的年轻貌美令普克、彭大勇都感到几分意外的话,那么当普克接触到陆天诚的亲妹妹陆天晴时,则只能用惊奇来形容他的心情了。
  陆天晴比哥哥小六岁,完全不同于哥哥的矮小,她身材高大、结实,看起来非常健康。也许是因为首先对她有了一个主观想像,认定陆天诚的妹妹,形貌想必不出陆天诚其右,因此当她真实地出现在普克面前时,那种秀丽、健美的姿态,不由令普克暗暗吃惊。
  又因为在这两天的调查中,普克他们已经从各方面了解的信息中得知,陆天诚生前是个忠厚本分、循规蹈矩的老实男人,因此对他的妹妹陆天晴,自然而然也有了类似的想像。然而事实上,陆天晴爽直、泼辣,言谈举止均流露出不甘示弱的犀利,和她谈话,令人不由自主变得振作起来。
  “不管别人怎么说,”普克、彭大勇刚找到陆天晴,谈了没两分钟,她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告诉你们,我哥哥绝不会是自杀!”
  “为什么?”面对陆天晴这种个性,普克的问题便很简单。
  而陆天晴的回答却更简单:“就因为他是陆天诚!”
  彭大勇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调查对象,差不多要笑出来。也许是想压制陆天晴的张扬,故意追问了一句:“陆天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陆天晴并没有被彭大勇的态度激怒。虽然是彭大勇提出的问题,但她的目光却坚定地投向了普克,说:“陆天诚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他只可能按照人生惯有的轨迹走下去,绝不可能逾越常规,做出让人意外的选择。”
  应当说,陆天晴这一句对哥哥性格的概括性描述,在普克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事刑侦工作之后的这些年里,普克通过对形形色色案件的侦破,进一步加深了头脑中的“性格决定命运”这一观点。对案件当事人的性格分析,往往会在案件的调查侦破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陆天晴告诉普克的这句话中显然包含着一个意思,即陆天诚的一生,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走下来的,像自杀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不可能是陆天诚的生活选择。
  也许是因为陆天诚的死实在出乎陆天晴的想像,在和普克、彭大勇的第一次谈话中,除了刚才那几句简明扼要的话之外,她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显得十分烦躁,当着两名警察的面抽起了烟,将面前喷吐得烟雾腾腾。
  彭大勇忍不住问:“你认为你哥哥不可能是自杀,那么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呢?”
  陆天晴透过烟雾看了彭大勇一眼,用嘲讽的语气回答:“我想弄清这件事情应该是你们警察的责任吧。”
  这样的谈话很难有效地进行下去。普克决定暂时放弃。临走,他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告诉陆天晴无论什么时候想和他联系,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陆天晴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请你们暂时对我父母保密。他们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以后慢慢告诉他们。”
  普克答应了陆天晴的要求。然而很快,他便接到了陆天晴的寻呼。回电时,陆天晴虽然有些恼怒,却不失冷静地告诉普克,她父母已经从报上得知了儿子的死讯,并强烈要求和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谈话。于是,普克、彭大勇便再次和陆天晴见了面,并跟随她来到了其父母家,见到了陆天诚兄妹的父母亲。
  这一回,不知是因为陆天晴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还是因为在父母面前,必须照顾他们的感情,陆天晴对普克和彭大勇的态度不同于上次,显得颇为配合。说话方式也不那么尖锐,而是变得平和、普通了许多。
  大家坐下后,没有什么寒暄,陆母便流泪了:“警察同志,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外面传言我儿子是自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父因为有脑血管疾病后遗症,坐在那里,手也不住地发颤,嘴唇哆嗦着,简单而含混地重复妻子的观点:“天诚……不可能……自杀。”
  陆天晴瞟了彭大勇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普克:“我没骗你们吧。只要了解我哥哥的人,就知道他不可能自杀。”
  普克对陆天晴点点头,继而转向陆天诚的父母,态度温和地说:“我们现在在调查这件事,也是想弄清陆天诚的真实死因。至于那些外界的传闻,我们警方是不会轻易受其影响的,这一点,二老可以放心。为了尽快查清事实真相,我们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得到你们的帮助。你们提供的线索越多,我们查清真相的可能性就越大。”
  陆天晴在普克说话的时候,一直默不做声地注视着普克,听得十分认真。普克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陆天晴的注视中,似乎隐含着某种期待和迟疑似的。他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扭了一下头,目光正和陆天晴的碰上。在两秒钟的对视里,普克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明白接下来的调查中,他非得继续和这个女人接触不可。
  普克平静地转回脸,看到陆天诚的父母互相对视着,脸上布满了紧张和犹豫的表情。好一会儿,陆母低声地开口说:“我们……我们也没什么线索,天诚他现在不常回家……”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又变得恳切起来,“不过我们真的可以肯定,好好的,天诚这个孩子是不会自杀的,真的!请你们一定要认真调查这件事!”
  普克点点头,说:“我们会认真调查的。现在我能向你们了解一些和陆天诚有关的情况吗?”
  陆天诚的父母又互相看了一眼,陆母这才回答:“可以。”
  普克考虑了一下,问:“你们最近一次和陆天诚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了普克的问题,两位老人先互相低声讨论了一会儿,才说:“是三月底的那个星期天,天诚回家来了一趟。”
  普克算了一下日期,问:“是3月31日?”
  “嗯,对,就是31日那天。”
  “这之后,你们再没见过面了?”
  “没见过。”
  “有没有打过电话呢?”
  “打过一次。好像是……对了,就是清明节前的那天,天诚打电话来,问我们身体怎么样。我们告诉他还好,他就说他还是星期天来看我们。”
  “陆天诚总是星期天来看你们吗?”
  “是……嗯,这几年是,以前可不是。以前天诚跟我们很亲近,三天两头总要回来看看我们两个。”陆母说着,转向女儿陆天晴,“不信你们问天晴,是不是这样?”
  普克依言看看陆天晴,陆天晴对他点点头,示意母亲说的是实情。普克又转回脸看着陆母,继续问道:“您说以前陆天诚跟你们很亲近,这个‘以前’指的是什么时候以前?”
  陆母微微一怔,瞟了旁边的丈夫一眼,丈夫沉着脸,用力点点头,她才小心地回答:“就是天诚结婚以前……嗯,其实也不是……”
  陆天晴插了一句:“就是这二三年的事儿吧。我哥刚结婚时,跟我父母来往还是很频繁的。”
  彭大勇一直在旁边做着记录,此时插进来问:“这二三年里,你们跟陆天诚之间是不是出过什么问题?”
  陆母叹了口气,说:“唉,也不瞒你们。早先天诚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可……这几年,因为他那个媳妇,我们……大家见面吵吵闹闹的,弄得都不愉快……你们能想像吧,天诚夹在我们中间,日子不好过啊。我们也不想为难他,慢慢地,他回来的日子就少了。”
  “您的意思是,因为陈琴和你们相处不好,陆天诚才和你们变得疏远了?”普克问。
  陆母还没来得及回答,陆天晴便抢着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老实说,就是因为陈琴,我们家才变得不得安宁。我哥有什么事儿,陈琴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太尖锐了,陆天诚的父母听了,明显感到几分不安。陆母坐立不宁,陆父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陆天晴看了父母一眼,像是注意到自己言语的激烈,长长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普克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并不表现出来。他接着问陆母:“对不起,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们不太愉快。你们和陈琴之间的矛盾,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陆母犹豫了一下,说:“这怎么说呢……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其实都是些家常小事……不过,天诚待陈琴那么好,陈琴可不当他怎么一回事,我们做父母的自然看不过去……具体说起来,也不过是些不相干的小事罢了。”
  陆父声音含糊地插嘴道:“陈琴……嫌弃……天诚,天诚……太老实了。”
  陆母扭脸看看丈夫,忧郁地补充道:“我们这个儿媳妇,对丈夫的要求太高了。天诚从小老实本分,我们做父母的,只求他平平安安过好日子就可以了,什么钱啊、官啊的,这些可不都是身外之物?”
  陆天晴在一边为父母的话做注解:“说穿了,这几年,陈琴对我哥既没钱、又没权的状况很不满,怪我哥不上进,不能让她过上舒舒服服的太太生活。不瞒二位,她在我家人面前,也不怎么隐瞒这种想法,常常发这种牢骚。”
  普克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他所看到的陆天诚家。那是个再简朴不过的小家庭,无论是装修还是家电摆设,都能让人一眼看出,主人的经济状况绝不富裕。不过,房间的整齐洁净,也能说明主人对这个家仍是细心照料的。
  普克还想起了陈琴。他们已经与陈琴见过两次面,每次看到的,都是一个柔弱、朴素、被悲痛笼罩住的美丽女人。虽然仅有过两次谈话,但普克已经感觉到,陈琴虽然容貌很美,但智力平平,个性也不太独立。现在亲耳听到陆天诚的家人对陈琴有如此的抱怨和暗示,令普克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彭大勇问陆天诚的父母:“据你们所知,陈琴和陆天诚之间有没有出现过特别突出的矛盾?陈琴年轻漂亮,她对丈夫又那么不满,现在外面的诱惑又很多,她有没有过什么……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彭大勇问话时,普克注意地看着陆家三个人的反应。陆天诚的父母仍像刚才一样,犹豫着对视一下,用目光征询对方的意见,下意识地轻轻摇头。而陆天晴却垂下眼睛,眉头微微一皱,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后,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陆母说:“这个……我们不敢乱说。我们两家不住在一起,天诚又……又不太跟我们说他小家庭的事情,我们……不能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
  普克将目光转向陆天晴,他分明觉得陆天晴有话要说。但出乎普克意料的是,陆天晴避开了普克的视线,用冷淡语气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普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家人从一开始,话里话外都强调着陆天诚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并且明显流露出此事必与陆天诚的妻子陈琴有关的意思。但在和普克、彭大勇的谈话中,却又畏首畏尾,顾虑重重,什么话都不愿意说透,对于所需的调查细节也不提供。尤其是陆天晴,显然在对他们隐瞒着什么。
  从陆天诚父母家出来,普克和彭大勇都感到心里很郁闷。
  彭大勇发着牢骚:“这家人,真能把人憋死!想暗示点什么吧,死活不肯把话说清楚。又一口咬定陆天诚不可能是自杀,理由无非是那几句话,什么陆天诚从小规矩听话啦,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啦,生活事业都算得上平稳安宁啦……这些东西对我们查案子来说,可太抽象了!”
  普克闷声不语。他回想起刚才在陆天诚父母家时,两位老人将他们为儿子保存的、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奖状一一拿出来给普克、彭大勇看。的确,如陆家人所说,陆天诚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学生、好干部、“三好学生”、“先进工作个人”、“优秀党员”……看得出两位老人从儿子所获得的那些奖励中体验到的骄傲和快乐。可是,现在这个一直给父母带来安慰的人,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了,普克完全能够理解两位老人内心的伤痛和不甘。同时,普克也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这种理解影响了自己调查的客观性,这正是他们这些刑警工作中的一个基本要求。
  想到这儿,普克对彭大勇说:“老彭,咱们去法医中心一趟吧。”
  “怎么?你还是对那个小年轻的验尸结果不放心?”彭大勇十分了解普克的性格,笑着问。普克点点头,说:“是啊,总觉得那天他查得太马虎了。以前我就听老黄说过,干法医这一行,越是看起来一目了然的尸体,越要多一分怀疑。”
  “那小子确实太自信了,”彭大勇赞同普克的看法,“听说读了不少书,都拿到博士学位了。从学历上看,老黄可没法儿跟他比。”
  普克微微一笑,说:“走吧,去看看老黄病好了没有。”
  他们开上车,直奔市局法医中心而去。

  黄山松是法医中心资历最深的法医,也是普克内心最为信赖的法医。他从事法医工作已经超过30年,凭借丰富的经验和严谨的态度,协助刑侦处的同事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难案件。
  普克曾和黄法医合作过多次,对于别人所说的“老黄性格怪僻、难以相处”这一现象,他却毫无感觉。相反,越是与老黄合作得多,越是增添了对老黄的敬意和信赖。与此同时,平时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黄山松,和普克接触却很随和。大家都说这两人大概是真的比较投缘,而知情者却明白,这就是所谓惺惺相惜的缘故。
  平时,大家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并没有过多来往。如果案件需要两人合作,他们身上那种一丝不苟、严肃谨慎的作风总是相得益彰,使得案件的侦办平添几分顺利。黄山松通常很少发表对人的意见,但当别人对他提起普克,他总是会简明扼要地说:“小普,是个好刑警。”只此一句,再不多说。
  这次陆天诚的案子,黄山松因为生病没有接办。普克这两天来,一直想去看望一下黄山松,顺便跟他谈谈案情,尤其是对陆天诚尸体的检验结果,但直到今天才抽出时间来。普克知道,黄山松平时总是住在法医中心,要想找他,不在实验室,就是外出去现场了。因此从陆天诚父母家出来后,便和彭大勇一起去法医中心碰运气。还好,他们在DNA检验室找到了黄山松。
  由于性格原因,普克和黄山松两人虽然投合,但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却来往不多。这次听说向来健康的黄山松生病,普克心里颇有几分担心。他知道黄山松是孤身一人生活,生起病来,怕是无人照料的。因此一见面,一改平日不喜寒暄的习惯,很是关切地询问了几句黄山松的身体。
  黄山松还是那样寡言少语,只说自己没什么问题,便把谈话转到了正题上:“小普,听说你们这两天在查清江旧大桥那个案子?”
  普克忙说:“是啊。不瞒你说,今天我们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彭大勇笑着说:“老黄,这两天我们可是常念叨你。尤其是普克,心里那个不踏实啊,恨不得马上把你从病床上拖起来。”
  普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老实说,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复杂。可我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对那份尸检报告就是放心不下。老黄,真是抱歉,你病还没好,就拿这事儿来烦你。”
  黄山松平静地说:“咱们就别客气了。说说吧,什么地方拿不准?”
  普克略一迟疑,说:“老黄,你让我说具体是哪里感觉不对,我也说不准。验尸报告已经写得很详细,基本确定陆天诚是由桥上坠下而死。但你可能不知道,案发前一晚因为下过雨,现场被破坏得很厉害,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很难下结论,陆天诚的坠桥究竟是自杀行为,还是人为造成的,或者是意外失足。我个人觉得,也许通过尸检能找到一些痕迹,来帮助判断陆天诚的坠桥原因。”
  黄山松默不做声地听普克说完,沉吟了一下,说:“走,去看看尸体再说。”
  他们来到尸体库房,陆天诚的尸体被存放在最外面一排的一个大抽屉中。黄山松熟练地将尸体转移到停尸床上,一言不发,围着尸体仔细察看起来。有时为了看得仔细一些,他的脸一直凑到尸身很近的地方,全然不在意尸体上散发出的令人反胃的异味。很长时间过去,一旁的普克和彭大勇都不禁被库房里那种无法言说的气息弄得浑身发起冷来,而黄山松像是把他们两人都忘记了似的,只顾自己全神贯注地察看着。
  忽然,黄山松直起腰,面无表情地问普克:“验尸报告上,有没有提到死者右手腕部的轻微瘀痕?”
  普克稍一回忆,肯定地答道:“没有。怎么,腕部也有伤?”
  在黄山松的指点下,普克、彭大勇凑上前。果然,在尸体右手腕部,正常的尸体肤色之下,隐隐透出一点淡淡的青迹,像是血液的瘀痕。
  “不算伤,但却是痕迹。”黄山松语气平淡地说。“等我做过进一步检查就能知道,是不是对你们弄清死者坠桥原因有所帮助。另外,”他又指着陆天诚右手衣袖部分说,“仔细看看,袖子上有什么名堂?”
  普克认真察看着,发现陆天诚身上那件八成新的外衣右手衣袖处,有一条像是被撕裂的痕迹。因为并没有完全撕开,只是布料组织变得疏松了一些,如果不细心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彭大勇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普克凝神沉思片刻,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光亮,不禁有些兴奋,对黄山松说:“老黄,这个裂痕和腕部的瘀痕,能不能说明……”

  法医中心的停尸房,老法医黄山松应普克的要求,重新对陆天诚的尸体做检查,并细心地发现了尸体腕部的瘀痕和衣服袖口处的裂痕。普克从这个细节中,忽然意识到,这种迹象也许可以说明某个问题。
  但是黄山松却早已养成了以事实为依据的工作习惯。他注视着普克,打断了他的话:“先别下定论,等我做过检验就知道了。你们先去我办公室等等,检验结果出来,我就回来找你们。”
  普克和彭大勇依言到黄山松的办公室等候检验结果,黄山松则推着陆天诚的尸体去了检验室。在黄山松的办公室里,彭大勇对刚才普克和黄山松的对话摸不着头脑,问普克:“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手腕儿上那么淡的痕迹能说明什么问题?还有袖子,袖子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普克没有正面回答彭大勇的问题,而是说:“老彭,这两天调查下来,你觉得陆天诚的死因,可能性最大的是什么?自杀?意外失足?还是另有原因?”
  彭大勇皱皱眉头,说:“现在好像很难下结论。说自杀吧,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证据,他老婆那些话,我看不大靠得住。说意外失足吧,你说陆天诚一个成年男人,视力又不差,那么宽的一座桥,怎么偏偏就从那个缺口掉下去呢?可要是说另有原因,现场走访又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普克微笑起来,看着彭大勇说:“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儿老黄把检验结果拿来,我们就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来说明陆天诚的坠桥是另有原因了。”
  彭大勇显得有些困惑,想了想,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你跟老黄到底是怎么想的?”
  普克本想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看彭大勇颇为迫切,只得告诉他:“希望检验结果能帮我们确定,当陆天诚坠桥的时候,桥上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手腕儿上的瘀痕和袖口处的裂痕,就是那个动作留下的痕迹。”
  彭大勇稍一思索,恍然大悟:“噢,有这个可能!要真是这样,陆天诚的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咦?”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迷惑不解地说,“可这不是更奇怪了吗?如果当时在场的那个人是想拉他,那是一种什么情况?总不会是想杀他吧?”
  普克点点头,说:“刚才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真能证明陆天诚坠桥的时候,另有一个人拉过他的手腕,问题可能就更复杂了。我们先假设陆天诚是自杀,那么可能是一个无意路过的人拉了他一把,但没有成功。这种情况下,通常这个人应该立即去报警,否则反而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接到任何此类的报警,可以暂时排除这种可能性。”
  彭大勇说:“我想如果假设陆天诚是自杀,那肯定不会是他老婆拉了他这一把。她现在正想让我们相信陆天诚是自杀,有这么一个插曲,她还能不说出来?”
  普克赞成彭大勇的意见,接着说:“对,所以我们暂时可以不考虑陆天诚是自杀。意外失足的情况,跟自杀的情况相似,无法证明第二人存在的事实,先不去考虑。那么现在目标可以比较集中了,就是陆天诚可能是死于他杀。”
  “可这不是很奇怪吗?”彭大勇疑惑地问,“要真有人想杀陆天诚,何必在他坠桥的时候,又伸手拉他一把呢?”
  普克沉思片刻,说:“解释也是有的。比如,那人起初是想把陆天诚推下桥去,但在陆天诚即将坠桥的瞬间,那人又本能地后悔或者害怕了,伸手拉了陆天诚一把。如果是这样,事后他当然不会去报案了。还有一种解释,就是那人其实并不想杀陆天诚,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两人发生争执、推搡之类的动作,致使陆天诚无意中坠桥,那人本能地伸手救助,但没能成功,事后因为惧怕,也没有报警。”
  彭大勇听完,想了一会儿,说:“嗯,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有的。会不会还有另外的可能呢?”
  普克听了彭大勇的话,怔了一下,说:“你提醒我了,其实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让我想想。”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好一会儿,普克忽然大声说:“或者当时在场的,并不止于两个人,可以是三个、四个,甚至更多……”
  彭大勇惊讶地看着普克:“你是说,那个拉陆天诚的人,可能和推陆天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普克欣然回答:“对,完全可能!当然,在场的人数越多,这种可能性越小,我只是想说明一种推测,就是除了陆天诚和那个拉了他一把的人之外,还可能有其他人在场。”
  正说到这儿,黄山松推门走进办公室,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一见普克就说:“小普,我们的猜测被证实了。检验结果说明,陆天诚手腕上的瘀痕和袖口处的裂痕存在对应关系,发生时间和坠桥时间基本吻合。”
  普克脸上露出了笑容:“就是说,陆天诚坠桥的时候,很可能有其他人在场了?”
  “没错儿。”黄山松郑重地回答。

  当普克、彭大勇离开陆天诚父母家后,他们不知道,陆天晴和父母之间展开了一次激烈的讨论。
  “为什么不让我说?”陆天晴有些气恼地说,“难道我哥的死就这么算了?!”
  两位老人的情绪都非常低落。母亲忧虑地说:“天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爸心里怎么想的。一句话,说出去简单,嘴皮碰碰就完事了。可后果你想过没有?不管怎么说,你哥哥人已经死了,凡凡才5岁,你有没有为他的将来考虑过?”
  陆天晴叫起来:“我考虑不考虑有什么重要的?那个女人自己难道不考虑?凡凡可是她的亲生儿子!我哥可是跟她同床共枕了六七年的夫妻!她都不考虑,要我们这些人来考虑有什么意义?”
  父亲想开口说话,嘴唇却颤抖得厉害,声音含糊不清:“你哥……我们……”
  母亲最明白父亲的意思,一边为丈夫做翻译,一边两行眼泪就流下来了:“说是这么说,你也看到了,我跟你爸身体这个样子,谁知道还能活多久?你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真要是扔下凡凡一个人,这么个可怜的孩子,可怎么是好啊……”
  陆天晴也忍不住哭了,低下头,咬着牙说:“就算我们不说,难道人家警察就查不出来?你们瞧着吧,那个姓普的警察可没那么好糊弄。他这次虽然没说,可我敢肯定,他心里根本不相信咱们说的话。我就等着,要是警察再追到我这儿来问,就怪不得我无情了。”
  母亲又是焦急又是忧伤,颤声劝女儿:“天晴,你先别急,咱们一家再商量商量,看看到底该怎么说……说到底,咱们也没什么证据,说不定……说不定全是咱们在这儿瞎猜……天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管搁到谁头上,也得仔细……要是因为咱们随口一说,就把什么人冤枉了,那可……”
  陆天晴急怒攻心,打断母亲的话:“妈,我可不是随口一说,那可是我哥亲口告诉我的!你怕我们冤枉她,难道就不怕我哥死得冤枉吗?”
  一句话,让陆天晴的父母都落下泪来,陆天晴自己也忍不住,眼泪刷刷地流个不停。
  “哥!哥……谁要是害死了你,就让他不得好死吧!”陆天晴痛哭失声。

  4月8日一早,普克和彭大勇刚到局里,正商量着下一步的调查方案时,接到了陈琴打来的电话。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陈琴在电话里一开口便哭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天诚不是自杀,他……他是被人推到桥下摔死的!”
  虽然普克对于陆天诚的死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思路,并正准备从陈琴这里入手加以调查,但忽然听到陈琴说出这样的话,普克还是不禁有些吃惊。
  “先别急,你现在在哪儿?”普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问道。
  “我在家。”陈琴哭泣着。
  “孩子呢?”
  “已经送到幼儿园去了。”
  普克略一思索,说:“陈琴,你就在家等着,我们马上赶到。”
  挂了电话,彭大勇不解地问:“这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你好像挺吃惊的嘛。”
  普克已经平静下来,说:“她主动说,她骗了我们,还说陆天诚是被人推下桥摔死的。”
  彭大勇张嘴看着普克,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嗬,挺巧啊。咱们刚查出来陆天诚的死跟外人有关,她就主动送上门了。”
  普克却没有显出高兴的情绪,只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想得太简单了。走吧,马上去她家看看。”
  两人出了市局,很快开车来到陆天诚家。刚要敲门,门已经打开了,看来陈琴就站在门边等着他们的到来。和上一次相比,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显得憔悴了几分,眼睛红肿得更厉害,脸上的悲伤之情更重了。
  陈琴的情绪十分紧张,关上房门后,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像是有什么事要做,却又想不起来似的。普克、彭大勇都没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催促陈琴,而是静等着她自己开口。陈琴走到两人面前,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但两只紧紧绞在一起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好不容易,陈琴才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事到如此,我只能说了。”
  说完,却又仰起脸,不由自主地看着卧室的方向,眼睛微微眯着,目光游离着不说话。普克明白,此时,陈琴正在心里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这斗争想必相当激烈,因为她垂在面前的两只手已经被彼此绞得变了色。
  普克语气温和地说:“陈琴,别怕,坐下说吧。”
  说完,普克带头在椅子上坐下,彭大勇也坐下,尽量显出平静的态度来。陈琴看了他们一眼,内心的阀门似乎被打开了。她并没有坐,而是痛快地开了口。
  “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欺骗你们。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呢?我……我……这两天根本没办法睡觉,一闭眼,就是……就是天诚的脸……好可怕,好可怕……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看着他躺在那儿,就那么狠心地走开了,不管他……”陈琴说着,呜咽起来,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着脸,泪水很快从指缝里漏出来。这种悲伤和前两次普克他们见到的相比,一样的真诚,一样的深切。
  好一会儿,陈琴又接着说下去。
  “我骗了你们……那天晚上我们根本没有吵架。九点半多了,天诚说他有事儿要出去。我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不肯说……我不放心,看孩子也睡了,就跟在他后面出了门,看他一直往清江旧大桥上走,我觉得很奇怪,就一直跟着……后来,他在前面停了下来,就是桥栏有缺口的那个地方,等了一会儿,我远远地看着……看见有个人从对面来了。他……他……”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几乎说不下去了。
  普克平静地问道:“那个人是你认识的?”
  陈琴身子抖了一下,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是,我认识,天诚……天诚也认识……我们是……是……”
  “是什么?”彭大勇有点儿不耐烦,追问了一句。
  陈琴哆嗦着说:“是……朋友。”
  “你们是朋友?”听陈琴说得含糊,彭大勇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到底谁和谁是朋友?陆天诚和那个人?你和那个人?……”
  陈琴低声说:“我们……天诚和我,都……我们都很熟……所以后来看见出事,我心里又怕又乱,不知该怎么办,也没马上报警……”
  彭大勇看了普克一眼,还想说什么,普克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太着急。彭大勇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普克并不逼问陈琴,只是问:“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琴低头绞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说:“接下来,他们就吵起来了。吵了几句,天诚……天诚大概很生气,推了他一下,开始他没还手,但……但天诚又打了他,他们就……打起来了……后来,后来……”
  普克清楚,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他克制着自己急切的心情,耐心地等待陈琴自己说出真相。
  终于,陈琴说出来了:“他们推推搡搡,也不知怎么,天诚就被他推到那个缺口上,一下子没站稳,仰脸就摔了下去。当时我都吓傻了,看见他伸手抓了天诚一把,但一下子就滑脱了,天诚叫了一声,就看不见了……”
  说到这儿,陈琴嘴唇哆嗦着,眼泪又哗哗地流下来。普克看着,心里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眼睛就像两眼泉水,可以没完没了地流眼泪。听到现在,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些,因为陈琴虽然还没有说出那个“他”究竟姓甚名谁,但普克和黄山松的猜测已经基本得到了证实,调查的方向总算可以明确了。
  从陈琴的陈述中,普克隐约感觉到一个现象。那个“他”和陈琴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太简单。一直说到现在这个程度,陈琴也没把“他”的名字说出来,虽然这是迟早的事情。在讲述陆天诚和“他”争执打斗的过程时,“他”也被置于被动的地位。陈琴下意识中对“他”的保护之情,显而易见。
  彭大勇做着笔录,终于沉不住气了:“说了半天,那个人到底是谁?”
  普克看着陈琴,她纤细的手指几乎快被自己绞断了,令人看了难免有几分不忍。而彭大勇这两天来,对这个喜欢撒谎却又不善于撒谎、并且眼泪一流就没个完的女人,实在感到几分厌倦,连她那种惹人怜惜的美丽和忧伤都视若不见了。此刻,案情的关键就在她嘴边,她却仍在迟疑着不说出来,不由令彭大勇失去了耐心。
  “行啦,说吧,那人叫什么名字?”彭大勇提高了声音问。
  普克看着陈琴,她脸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这种艰难和犹豫,再次验证了普克的猜测:陈琴和那个人关系非同一般。
  终于,陈琴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乔……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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