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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已非非:飞蛾扑火?--为了忘却的纪念
送交者: 河已非非 2012年02月28日12:34:11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注:此文纯属虚构,我非我,你非你,他非他。。。虽然,里面的有些人如今是名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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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巴黎市内塞纳河边的渡口旁,走走停停,忐忑不安。连站在英吉利海峡另一边的我都能听到你的心跳。

  我可一点儿都不为你担心。我为什么要为你担心呢?

  你所在的位置一点儿也不危险。流动的巴黎,车水马龙,还有暮色笼罩。根本就没人注意你们。

  如果你感到什么灼热的目光,那是隔海我的千里眼。

  我却忍不住惊奇惊喜和惊羡!作为老朋友,我不应该再有什么惊奇。说到惊喜和惊羡,可不是!这世上哪个女人不羡慕热恋中的女人呢?

  你还是没有进入角色,犹犹豫豫,左右彷徨。心里不住地自问:这一步是不是跨大了……坚持多年的做人规则、道德准绳、夏雨、女儿……。

  有那么一小会儿你甚至都准备回头了。

  哎,你还是那样,自我意识太强烈。干什么都扪心自问,来一通十万个为什么。真让我看不过眼。我毅然决然地掉转了头。

  慢!

  十几年的憧憬终于涌到你的心头,拖着你往前。

  好!为你鼓掌。你终于跳出了自我。

  可你仍然太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你迈不开大步,在他后面一两米的距离像个陌路人。你心里却多么想和他并排。你甚至盼着下雨,好让你们能躲进一把伞。

  大概只有我知道你他并非陌路。一看你的神态,我就知道,你刚从他的胳肘窝里抽出手来。眨眨眼睛,我倒看到十分钟之前的小街上,你们挽手、牵手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这个和你一路的他——一个马来西亚人。让我说仔细点或是说得好听些吧: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性教授。

  我早就知道了。

  他走向售票处,他买好两张观光渡船票。微弱的灯光掩不住他的兴奋和满足。微弱的灯光却让我冒出一丝失望。失望他的面部轮廓其实比不上夏雨。

  那,你还。。。为什么呢?

  你仿佛看出我的失望,你的嘴唇抿了一口苦笑。你笑我至今还在以貌取人。而你从来都是心灵至上。

  问题是:除了五短的身躯,最叫我看不顺的就是这心灵的窗户。既然你只注重心灵,这心灵的窗户?。。。。。。在我看来,这两扇窗户,窗框子已经完全变形。窗玻璃仿佛被那些专门破坏公物的孩子们划了一道一道又一道,混浊不堪。

  你听不到我这番评头议足。你早已经忘掉一切,你毅然然决然地迎了上去。当然,时间也不允许你再那么左右徘徊。

  你朝圣般的目光融进他那两扇心灵的破窗户。瞬间的功夫,破窗户居然也闪出璀灿的火花。让我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奇迹。

  我早就不相信爱情,那都是他妈的扯蛋。可我不得不相信爱情的力量。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拭目以待。

  只见那个马来人的左手大方地从你背后抄起你的小蛮腰,右手在前面抚摸你的左臂,你仿佛被融化,你神情恍惚,你终于真正地忘掉了一切,彻底融入两人的激情世界。

  我望着你们像热恋中小情人般小碎步小碎步依偎着上船。。。。。。

  各色各样的灯光在塞纳河水面撒下千条万条的细丝带,在夜风的吹拂下变作无数的金珠银链。

  刹那间,塞纳河水汹涌澎湃,满过河岸,满过卢浮宫的金字塔,眼看着就要溅到艾菲尔铁塔塔尖。

  我僵成一个老人。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人撩起插在后腰的鹅毛扇,轻轻地扇啊,扇。

  慢慢地,满出来的河水滚回塞纳河底。变回原来的金珠银链。

  这一切,你和他浑然不觉。

  当然啦,你们早已被夜的河,河的夜吞没,吞没。怎知道我扇扇子的功劳呢?

  这是你一生中最激动的一夜!一夜!你写在只有你一人控制的日记本里

  只是,这点事,你不说,我也一本全知。放心,对外界,我守口如瓶。

  * * *

  你们一周前从香港到巴黎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

  这个会,你仿佛等了一辈子。你走出戴高乐机场的瞬间,竟激动万分地滚出两行热泪。太让我不理解!

  我怎么能理解呢?我无意间仓惶踏上异国之途。根本就没有时间储备情感。记得我走出伦敦希丝罗机场时,漫天的大风和浓雾让我无法看清面前的路。我无暇其他,唯有辨出一个东南西北。

  你不同。你躺下的时候,那是梦,你沉在里面。你醒的时候,那是一个神圣的象征,你浮在上里。漂啊漂,你又回到梦中。

  梦到哪里?象征什么?你似乎并不真正清楚。或者你并不想它清楚。朦胧,朦胧,此时此刻,你只愿朦胧,唯朦胧是美,唯朦胧是真。

  * * *

  你的命运也是这么被决定的。

  那一年,你学业有成,踌躇满志。

  可你,用当时你自己的话:从善如流。

  可你,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夏雨该知道。

  我也知道。

  * * *

  一撩开寝室的门帘我就后悔。可那是我的寝室,室友们都走光了,我已把它当作我自己的狗窝。随便进随便出,横冲直撞。我怎么料到你们憋在里面呢?

  啊,你在哭,夏雨尴尬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才想起你们今天去领了结婚证。我看着你们走在早晨的太阳里欢欢喜喜。你们不是说要在外面亲戚家过夜,明天再回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又怎么钻到我的寝室?

  我却不知从何而来的机智,我竟毫不迟疑笑嘻嘻轻松地对你说:“啊,肯定是梧桐球的飞絮飞到你眼睛里了。来,到窗前光下,我给你吹掉。”我又对夏雨说:“热死了。帮我们买个西瓜吧。”

  这显然是假的,南京的街上到处都是法国梧桐,可那梧桐球的飞絮要到九、十月才出来烦人,这还只七月。可谁也没有否认。夏雨乖巧地说声遵命。一抽身溜了。

  我立刻恢复原形。我问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哭了,又怎么就回校了,是不是结婚登记不好弄啊。

  你揉着眼,带着哭腔说,结婚证办得极其顺利。就是因为太顺利了,一出登记办公室,你就想家。就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草率匆忙。夏雨对你的话很不开心。开始是讨论,后来就争起来。你就没有心情到夏雨的亲戚家,走着,走着,你们回到了学校,可你不想回自己的寝室,因为大柳还在那里。你不想看她那疑神疑鬼的眼色。你知道我的寝室如今就剩我一个,你就把他带到我的寝室。

  我的心一沉!

  我曾经不止一次对你与夏雨的关系发表过正面的“评估”。你却说你总觉得他缺少一份浪漫。你还不止一次地说想故意制造些与他别离的哀伤,可他每次都嬉皮笑脸地破坏了气氛。即使如此,我还是回说夏雨是个好同志,好同志。我怎明白还有些别的?

  后来,才从你的大学同学那儿听到一些传说。有一个叫田野的男孩。。。可田野伤了你。夏雨是田野的好朋友。夏雨知道这一切后毫不迟疑地向你射出爱的利箭。

  你那些同学有的说田野没有慧眼,没有福气,有的说是命。

  其实田野很快就后悔。可你和夏雨的恋情已深。重要的是夏雨硕士研究生考试落选分配到附近的一个小城工作,而你和田野都考上了硕研。你就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做那陈世美。

  不知这些传说是真是假。在我眼里,你和田野如同陌人,夏雨真对你好。当我听你说一毕业就和夏雨领结婚证,我立即表示了祝贺。

  你很坚决。你说一定要这样。你已经决定毕业后到广州工作,只有领了结婚证,夏雨才能调到广州和你一起。是啊,夏雨对你那么好,你们怎么能够分开呢?要想不分开,要想调动,这是唯一的理由。我,我有什么权利说反话呢?我记得我跟着说好,好好好。祝贺。

  你却对我说田野,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田野。你说去年寒假你独自回老家过年时(为何没有夏雨?我也没来得及问),碰巧与田野在火车上相遇(让人怀疑这是预谋,你试图测试自己的承受力?)。他在你的车厢坐了一整天,他旁若无人地背他这些年写的诗,说都是给你的。你说你一路上都没有做声。当你在老家的那个小站下车时,田野的目光仿佛滴血。你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你都准备邀请他与你一道下车,将他带去见你的父母。可你终于没有。你不能放弃夏雨。你说这样的关都过了。从此一生就跟定了夏雨。

  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在你领结婚证的第一天,无论如何,我更不能说什么。我记得我拼命地说夏雨是个好同志。现在想来我那是帮你错上加误。可是,我错了吗?误了吗?至今我都觉得夏雨是个好同志。

  后来,你表示目前只是领一个证而已。你们不会现在就真的生活在一起。你甚至说与你将要工作的大学徐教授都谈好了夏雨在办调动的同时就考他的硕士生,而你也想考徐教授的博士生。

  我们很轻松地笑起来。现在想来都可笑。那时候的我们听到结婚,都觉得是件丑事,立即就警惕起来。再一听只是领一个结婚证,又不住在一起,就马上放松了警惕,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们笑过之后,你说真不该与夏雨闹小矛盾。

  说曹操,曹操到。夏雨抱着个大西瓜探头探脑。

  你坚持我们三人一起吃晚饭。之后在我的寝室吹牛,之后你说不想让大柳知道你已回学校,你要与我挤睡。夏雨便走了,幽幽地,说是与过去的大学同学挤睡。

  夏雨身材魁梧,却是个白面书生。他忧郁的神情让人心疼。我说他是好同志,太对了。

  第三天上午你们就跟我再见,你说要早日到广州报到。你说这样可以早日领工资,夏雨也可以早日调动。你的眼睛明晃晃。看上去很满足很快乐。我记得我立即就笑话你,早点过小日子啰。过小日子,是我们当时的调侃吧。很奇怪,那时的我们“憎恨”结婚两字,却对过小日子津津乐道。嗯,其实,我们还是想。。。。。。

  你不接我的话,只悄悄说,你说的很对。夏雨真的是个好同志。他还夸你也是个好同志,聪明的好同志。这大概指的是我前天化解寝室的尴尬吧。

  送你上火车时,你却又哭了。哭得那么厉害。我也跟着哭了。我想这与你在我寝室的哭不一样吧。我猜,站在一旁的夏雨一定在心里笑死啦。

  然后是你给我的信,让我心酸。让我回想你在我寝室的哭。你详细描写了你那天在车站与我离别时的心情。你说你从此只有羡慕我的自由,羡慕我对事业的追求。你祝我顺利考取博士生,祝我的书能顺利出版。到时不要忘了给你寄一本。

  * * *

  接下来的两年多,我一直“埋头”将硕士论文改编成所谓的“专著”。那段时间我们大概通过三四封信。知道夏雨的调动手续能够化繁为简,我由衷地为你高兴。

  当我的“专著”终于出版并在大陆与港台之间引起一阵所谓的大轰动时,我却没有给你寄一本。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不满意吧。我突然对一切都不满意。对身边工作的环境,对自己,也对书本。我想换一个工作。我想换到更南的南方。当时,那象征着自由。如今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一个人竟然在一夜之间对自由如饥似渴!记得我一面争取调动,一面报考了那城里一位著名教授的博士生。事情做都做了,我才想到征求你的意见。你给我回了一封短信,一封你给我所有信里最短的一封。你祝贺我的成功。你说你已生了一个女儿。还有就是夏雨也很好并向我问好。

  我读出你信中的落寞。可,我正在自身难保。我的工作单位既不准我调动,也取消了我考博士的资格。一个偶然的机遇,我奔命一般仓促逃到英国。

  * * *

  三年后,你来信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本来我已没有心境去香港参加那个所谓的国际学术会议。

  到英国之前,我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按那种期望越高失望也越高的理论,我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失望。可我的心底却浮出一种莫名的消沉。

  也许这与出国不出国无关,只是我的年龄我的性别。

  追求的东西都塌了。所谓的研究都是炒过去的干货。如我的人一样,早已失去了水灵。

  我常想在英格兰的大雾里消失,在大西洋的海水里融化。

  提交国际会议论文不过应付老板,好把眼前的奖学金混下去,也早日混上那顶大帽子。

  你信上说你也要参加那个会,并且从会议的举办单位香港大学那里知道我的论文也被安排宣读。你期待着与我在香港重逢。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你的笑脸。你说连夏雨都感慨我们在毕业六年后竟要在香港重见。

  过几天我收到港大某教授的信说港大非常欢迎我能够到会并且提供食宿和机票费用。

  人都听不住好话。我便糊里糊涂定下日程。

  通知港大后,那位教授又来了个姨妹儿说知道我和你是好朋友,特意安排我和你住一间房。

  突然间,我像个侦探样开始琢磨这位教授先生为什么那么热情。女性的本能让我以为那与你有关。可你的信上那般高兴地提到夏雨。又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在飞往香港的上空,我脑子里不时地闪过这样那样关于你的旧事。猜着你现在的样子。

  * * *

  我们仿佛从没有分开过,仿佛在学校宿舍楼道里碰到一样。我们大声喧哗,互相指着说你一点也没变。大概我们同时都想起当年在宿舍里预演过多次的握手和“台词”:二十年不见,你依然如此年轻!!!

  我们俩都大笑起来。

  你说,真的,你是真的年轻,皮肤还是紧绷绷的,而我实际已老啦。我说,不,我的脸上尽是皱纹。你才是年轻,还那样白净。

  我心里真是这样想,想必你的话也是真心。我们都还不老。而且我们也不应该老,因为我们并不是“台词”里说的二十年不见,仅仅只是六年。

  那么,说明我们的心态,提了前。

  对待会议,我本来是想作点儿准备的。到了香港后,看到会上那些说英语的研究中国文化的西方教授和专家,那些叫做汉学家的专家们几乎百分之百说不来中文,看到参加会议的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的教授们对那些说不来中文的西方专家教授的崇敬之态,我心里顿时窜出一股无名火!我决计不做任何准备。我在会上直通通地用中文发言。

  你善意地提醒我这样作很不受欢迎。这我当然知道。我发言的当天下午就听一个与我共过事的大陆教授说我这样作并不是爱国而是没有国际学者的大家风范。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是一个人的本性。大概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对所谓的“学术”彻底失去兴趣,并且在心里潇洒地呸了一句,它娘的臭狗屎。问题是这一呸之后,心就空了。大概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明白自己将里外不是人。

  就是知道怎么回答,我也不能对你说出来。因为我发现你如临大敌。头两天认真听别人的,做笔记。后两天准备自己的发言。满是“教授”的庄严。

  直到最后一夜我们才能痛快地“彻夜”长谈。

  你显得那样疲惫和没有信心。对我除了羡慕还是羡慕。把我的三心二意当作胸有成竹。还感叹自己的英语不好。

  你更感慨系里的勾心斗角,根本没有学术自由的余地,又叹息国内的信息闭塞,自己落了伍。

  突然,你向我打听起田野。你说田野现在人也在英国。从你变了调的声音里我感到某种不稳定,某种不妙。某种Negative 的东西。

  你又说夏雨这些年对你其实太好。你们的小女儿聪明可爱。可自己就是忘不了一些事。

  哦,你终于吐出来。在一切都定规之后。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一点都没有帮腔。我不露声色毫不心慈手软地把田野从我们的谈话里扼杀掉。也许是那时的我太缺少爱,便觉得你太贪婪。也许因为我对一切的一切都已失望,便觉得人其实不应该希望什么只要有个家。我没有家,而你已经有个家,和夏雨。该知足了。

  也许仅仅一种宿命而已。

  后来的日日夜夜,我变得和你有些像。不断地扪心自问:假若当时积极帮你与田野建立联系,现在的情形又是怎样?还会有你的巴黎会议吗?。。。。。。

  我常常禁不住自责。

  可那时我只理解你太需要出来走走。我建议你要么联系到美利坚要么联系到英格兰做段时间研究。

  你说你的确有此打算。你向往着能读一个博士学位。可你又说不行,你不能,夏雨不可能跟你一起到美利坚或到英格兰,他大学里选修日语。他英语根本就不行。

  天快亮时,你似乎又变了个人。你轻松地笑着说,只是一时想想而已。现在你一切都已安稳,做个本份的教授,相夫教子,实际很舒适的。

  你却又十二万分肯定地劝我千万在外面“闯”下去,立下足。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不回国就不回国。

  天呐!我才露出一些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小情绪,你就让我重温国内的弊端种种,提醒我乌鸦虽黑,毕竟有深有浅。

  * * *

  我果然听了你的劝告。一改快刀斩乱麻的方针,在缝制那顶“大黑帽子”过程中,拼着命磨洋工。那是真正的磨洋工。一面磨,一面心急火燎。为的是在戴上“大黑帽子”之前能够谋到一个饭碗,在护照上粘上一块橡皮图章敲出来的钢印签证。

  就在我焦急地等着那个钢印之时,收到你的信说你已经到港大读博士。你的高兴溢于言表。你说之所以选择香港是因为它离中国近,而且迟早会回归祖国。夏雨和女儿将来会容易过来些。

  我多么为你高兴。

  香港,东方的明珠,东西方交接的链条,九条龙的链条。你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业。我想起你那教授般庄严的面孔。我使劲地偷笑。

  * * *

  谁料到,从此,你与我长久地失去联系。

  倒是那位港大教授不时地与我有些Email,让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里隐着一份担心。

  而你,就是不回答我的任何EMAIL或信。

  这种预感终于证实。当时,我正站在伦敦塔上。

  * * *

  还记得吗?我曾对你夸过海口,我有一双穿透千里的慧眼。当时,你摇头不信。

  可我真的看到了在巴黎发生的一切。我差点从伦敦塔掉到了泰晤士河里。

  要是告诉你这些,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并且无地自容。你甚至会从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上摔下地。

  * * *

  也许你已经感到我的目光。大概是你踏上回港飞机之时吧。所以,巴黎会议后你突然给我来信。

  你的信与其是写给我,不如说是给你自己看。辩解、忏悔、抑或义无反顾?

  这对我是迷,一直至今。

  有一点肯定,你后悔不该到香港。因为夏雨和女儿都无法过来。

  你说:香港,人情何等冷漠,心态何等无望。

  枷链,闪光而冰凉。

  * * *

  外遇,外遇,外遇!

  女人的外遇,异国的外遇,老生常谈的外遇。

  时代?文化?种族?金钱?人?

  偶然还是必然?

  禁不住想到命和运之类的东西。

  也许有些事在你的命里注定要来,也许这事本不会来,可运,那变幻莫测的运,将你冲到那奔流不息的小河和小溪。

  好像有位哲人说过,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

  这话近年来不断地被人引用。

  * * *

  陈旧而俗套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贫穷的中国女人独自远离故乡在异域奋斗。

  她苦,她寂寞,她孤独,她甚至绝望,她美,她年轻,她温柔,她甚至渴望……

  一个也许其实并不富有但比她富的异国男人向她伸出友谊之手,不,比友谊更进一步的手。

  手心下是爱。

  因为是异域因为是异族因为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这爱让这女人尝到从没有的浪漫和某种向往已久的梦幻。

  她自然向往。

  假如这女人原是一片空白,那男人,是一个真男人,就可以恰到好处地描绘一幅美仑美奂的中西合壁风景画,谱一曲人间新词。

  要是这女人历史悠久?

  事情就会复杂起来。

  历史悠久总是与复杂交织在一起。迟早要发生两条河流的事。

  女人抵抗挣扎。

  有的重返历史,有的禁不住诱惑。

  都脱不了彷徨。

  回到历史的,天阴时,难免胸口疼。

  走向未来世界的,心便摆不走那内疚。像白蚂蚁驻木头那般。木头最终变成碎粉,心却越来越硬,一大块,一大块。发青发紫发黑。永远地淤在那里。

  你是历史悠久的女人。你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思想。你以为自己有免疫力。

  你却终究抵不住那金苹果的金光。那光芒太绚丽太刺眼,让你不得不闭上眼睛。

  一闭眼,你掉进了深渊,你沉入一场金色之梦,你怎料到那金色最后会变成黑色。

  你应该是有些预感的。

  因为金色让你旋晕,旋晕里你恍惚大祸临头。

  至今还记得读你信时的颤抖。那其实是你自己的颤抖。

  读完你的信,我去了趟圣保罗大教堂。

  然后,我对自己说,你终于尘埃落定。那位港大教授已不需要与我通email。

  * * *

  果然,那位港大教授不再给我email。可是,你也不再给我email、信、任何消息。

  一直到今天!

  你仿佛从空气里蒸发。

  我到港大你系里的网址找寻你的名字,那里什么也没有。我试着到你以前在国内教书的大学网址,同样地失望。

  我的千里眼一片模糊。

  我却不想向任何人打听你的事,包括那位港大教授。

  有什么意义呢?

  * * *

  那一年,我回国。

  那一天,我听一位老同学的老同学说一个老同学多年前在香港因情而跳海身亡的故事。

  说的人不经意。听的人如遭雷轰。那是你的名字!

  不,不可能,你的生命力那般顽强。你是那般地热爱生命。怎会为那一点小事?

  我不相信,一定是误传或谣传。

  对,是谣传!这年头,谣言满天飞。

  将我那多年不用的千里眼洗了三天三夜,用银样的泪水。

  我一口气从伦敦奔到苏格兰高地,面对海洋,企图望到你的一点萍踪。

  地球那一头,深蓝色的太平洋,波光粼粼,风将它吹向欧大陆群山。

  群山的岩壁里折射出道道金光,将我的千里眼烧得焦黄。

  我开始诅咒。

  我于是不断地清理房间。

  我清了十几年的房间。

  那个黄昏,我又清理书橱。一张旧地图和几张照片飘飘揚揚。是那一年我们在香港时用的地图和留影,还有一张你女儿的照片。

  我们的合影里你笑得璀灿如花。你女儿好比一朵娇嫩可爱的花蕾。

  我怎能相信你会跳进海洋!你何以舍得让那样的花蕾孤苦伶仃!

  纵使你当时受不住那蓝色海水的诱惑纵身一跳,你不会真的任海浪把你卷走。你有那么好的水性,你终会游回来。

  那些嘴,那些嘴吐出的黄沫只不过泡沫!它们怎能与湛蓝的海水相比?既然你在海水浸泡多日,你一定能将泡沫融掉。

  * * *

  旧日的习惯都在慢慢丢失,只留住夏日周末午后的一小片刻。

  现在,这一小刻就要放掉。

  做最后一次的纪念吧。人躺在窗边的摇椅上,微闭那不再千里眼的焦黄眼珠,静听录音磁带里浑圆深厚的女低音。跟着那爱情的诗篇和神曲,摇啊摇。

  一些旧的句子,一缕余香藏在暗红里。

  三十年前的大学校园。中午,一群娇气的女生总要收听午间小说连播和每周一歌。

  唱歌的她们渴着爱情渴着浪漫还渴着能飞。

  结果,她们中的一些人像蛾子样,飞向了火。

  哦,

  不是飞,是扑。

  扑之前,轻飘飘的翅膀重载着头和脑。

  * * *

  如今,翅膀断了,再不能飞。

  也好,就不会扑向火了,也就终于摆脱。

  苦难也逼人不再娇气,更厌倦矫情。可一遇刺激,矫情和依恋便泛滥成灾。

  最后一次纪念吧,在摇椅里,在女低音的磁性包围下,熏旧日的余香。人又一次泛滥成灾,

  纪念最后一次?

  为了忘却的纪念?老生常谈。

  * * *

  是我?是你?

  泛滥成灾里,我们互相思念。

  我还是固执地相信你正躲在海底某个角落,随时会浮出水面。

  我还肯定,你依然娇气。

  终有一天你会跟我说话。你怎么会耐得住呢?

  我等着一个天降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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