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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的酒越来越高级了——”我从阳台中找到一箱外国啤酒,打开一瓶自己也喝起来。
“全是免费的,他们任我试喝,作为酒仙,我现在受到的礼遇越来越隆重。”龙丽似醉非醉有些得意地笑着,她眯缝着眼睛看着秋日的阳光。
“哪种酒你最喜欢?”我随口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真正最喜欢的酒似乎还没有找到,” 龙丽微微皱起了眉,“我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是不是能找到。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于说好话或者说假话,凡是请我去喝的店,我都卖力地大声叫好,无论那些酒真好还是假好。”
“就是说,你也被世俗同化了。”我笑笑说。
“是啊,也许每个人为了他自己的事业,都要多多少少放弃一部分良心。”龙丽感慨道。
事业?你那算什么事业?我心里暗暗说。
“怎么样?”龙丽过了一会儿问我。
“一切正常。”我回答说。
龙丽知道我去做了调查,她当时默许时就显得胸有成竹,我喝了一会儿,还是下决心对她说,“离开他吧。”
“为什么?”龙丽转过头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是的,没有理由,一切都似乎井井有条,没什么纰漏,但是作为商人,当他确知危险已经来临,而不知道危险在哪里时,那个危险可就是个大麻烦。
“老赵,你是在为我的新生活担心,别担心,我早晚会向你证明我的新生活是多么有意义。”龙丽笑嘻嘻地笑着说,我则无言以对,只好拿着酒猛灌起来。
当然,我不是一个轻易承认失败的人,特别是危险来临之际我怎能袖手旁观?那次无效的劝说之后,我逼着自己又行动起来。我再次找到龙丽的几位前情人,并没有询问上一次行动无疾而终的原因,而是赤裸裸地许以好处,打算把他们再一次鼓动起来。
这次,根据我对龙丽的了解,我还给他们各自设计了方案,有猛冲猛打的,有温柔浪漫的,他们分别依计而行。但是结果却更糟,面对他们的猖狂进攻,龙丽均一一婉言谢绝,连出都没出来,根本不接招。几个回合下来,失败的众人一致分析,估计这回龙丽是被那个年轻人彻底拿下了,就是说已经坠入情网,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
姐弟恋?这可太时髦了,我当时就极其纳闷极其失落地感叹。关键是龙丽似乎不再喜欢别的男人,她总不会从一而终吧,这可太滑稽了!奋战这么多年,她要她要一扫所有分母为快,这令我十分不解。
是呀,去调查一下那个年轻人吧,我们是不奉陪了,众人说完立刻作鸟兽散。他们的意思是不再费心费力,而是另找它蜜,这帮家伙真是太现实了。不过也不能怨他们,人到了三十多岁,考虑任何事情都已经非常理智,何况找人结婚的大事儿,一看没戏还不赶紧撤?谁还没事陪着玩,又搭时间又搭银子,这可不是年轻时谈恋爱。
就是在大家散场,我再一次大感溃败之后,有一天我竟然出其不意发现他们又悄悄组织起来。那一天晚上,我陪完客户去赴王老五们的牌局。我进门前,已经做好了会受到众人无情谩骂的准备,因为这回让他们等的时间实在太长,说好七点准时聚齐,可我上楼时已经十点半了。但是待我蹑手蹑脚一进门,却风平浪静,根本没人破口大骂,我正暗暗窃喜,却忽然发现,那三个人根本没支桌玩扎金花什么的等我,而是都在摆弄乐器。有电吉他、电贝斯、架子鼓,还有一个电子琴,这套东西可值些钱。
“怎么回事?”我惊讶地问大家,“什么情况?”
“等你呀,没事儿干,我们先练会儿。”大家说。
“练什么?不会是谁参加卡拉OK大赛吧。”我纳闷地又问。
“什么卡拉OK,我们哥儿几个要重塑人生,建设新生活,我们打算组织一支乐队,业余时间不打牌泡妞了,改卖唱了。”大家说。
“就你们?”我一听就哈哈笑起来,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真的,我们上学时都练过,有点业余水准。”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那,那谁是主音歌手?”我乐不可支地再问。
“龙丽呀——”大家一齐说,“这是龙丽的主意。”
我一听更是大吃一惊,马上叫道:“她会唱歌?她会唱歌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聋子和瞎子,你怎么能知道?”大家一齐反问道。
这叫什么事儿?也太天方夜谭的了 。关键是这三个人没有半点羞耻感,我认为他们在争夺情人的战斗中已经先折了一阵,那他们现在应该同仇敌忾、卧薪尝胆,找个机会勾连枪拐子队杀情敌一个人仰马翻。如果没机会翻盘,怎么也得痛定思痛愤然回首绝尘而去再也不理龙丽,这也算男人做事。可他们居然心无芥蒂的重新聚集在龙丽周围,在她的率领下向着一个根本不是男女关系的目标奋力奔去。这也太无耻了,太没心没肺了?
我质问他们:“你们就不觉得丢人吗?”
“丢什么人?”大家反驳道。“这是个好主意啊,我们从来没想到生活能这么过?这太好了!”
在众人兴奋的欢歌笑语中,我极其失意的落败而回。我承认这回龙丽真的给了我一个惊讶。我自认我十分了解龙丽,但是最近的事儿却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是个瞎子和聋子吗?是不是我对自己最靠近的人最视而不见?攻打龙丽这个堡垒的主要力量就被这么轻而易举的招安了。我本以为自己夹杂在千军万马中,手持长矛,正埋头向敌方冲去,谁想一回头却发觉自己是一个人在跑路。在我和龙丽长期的斗争中,我可从没这么落过下风,至少心理上从未这么失败。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是领袖曾教导过我们的。一天晚上,我就抱着这种心态随风潜入夜,去完成自己孤独的赛跑。我悄悄坐在啤酒一条街尽头一个巨大的酒吧里。这个酒吧很有名,到了晚上人头攒动,声音鼎沸。我还特意画了画妆,带上一顶帽子,穿上一件风衣猫在角落里。这种环境我很熟,几年前我几乎天天泡在酒吧里,一喝多了就主动要求上去唱歌,刺激得下面的观众直喊下台。
演出开始了,果然是龙丽他们,他们先试着唱了一首,有点紧张,但是还不错。龙丽有些沙哑的烟酒嗓居然还博得了掌声。第二首,第三首依然不错。几首下来,他们就完全放开了,底下的听众也被挑动起来,掌声愈发热烈。这时,龙丽翻着歌篇,和他们商量了一下,一会儿前奏起来,我忽然发现这是一首我最喜欢的老歌《野百合也有春天》。音乐之中,龙丽舒缓而优美地唱起来,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头发在脑后象一只将要飞去的燕子一般盘着。就在这一刻,我忽然问自己这个成熟的妇人是我认识的那个龙丽吗?所有的嘈音似乎一下子远去,我只看见龙丽的嘴唇蠕动,吐出每一个我听不到声音却异常熟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