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拾零 |
送交者: 于珈 2004年04月07日21:47:18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小时候,父母在外地教书,我和哥哥姐姐被寄养在乡下外婆家。直到我长到八岁多,要上小学三年级了,爸妈才把我接到他们身边,狠抓学习,怕再不严加管教就来不及了。 现在回想起来,能在乡下度过无拘无束的童年,是我一生的大幸。无论我住在怎么样的大都市,无论我读了多少书受了多少教育,无论岁月把我带到离童年的乡下多远的地方,骨子里我永远是那个光着脚丫子、满村满山疯跑的乡下野孩子。 那时,每家差不多都有两到三个孩子,一个村子十几户人家,好几十号孩子,好玩着呢。家家都敞门敞户,出入自如。现在这里的孩子,不到十二岁,都不允许单独待在家里。我们那时,大人忙着干农活做家务,没人管,三四岁时就已经东家串西家,田埂山坡满村落四处乱跑了。 记忆最深的是每到吃饭时间,外婆寻我回家去吃饭。满村子都是外婆的吆喝声,“三伢子呀--,吃中饭了--” ,“三伢子呀--,吃晚饭了--”。我们老家,男孩女孩一律称“伢子” 。如果我饿了,听到吆喝声,一边应答着“哎--,来了” ,一边一溜烟抢在外婆之前窜回家,三下五下把饭吃了,又一溜烟跑出去了。而如果我没饿,又玩在兴头上,我不仅不答应外婆的吆喝声,还赶紧藏起来,让她找得好辛苦。中国的祖父母辈死心眼,生怕孩子饿了冻了,仿佛一顿饭不吃就会饿坏了似的,非找到我不可。其实,真饿了,孩子自会回家找吃的。结果往往是被藏在那一家的大人告密,“她外婆,你们家三伢子在这里” ,气得我两天后见了那大人还要噘嘴巴。现在,有时梦里还会有外婆的吆喝声,呼唤我的乳名,呼唤我回家去吃饭。从梦中醒来,才意识到外婆年事已高,脚走不动了,眼睛也看不见了,我也和她隔洋隔海。世间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呼唤我,呼唤我回家去吃饭。 上山捡柴是我的最爱,意味着可以在山里爱玩多久就多久,不会被外婆捉回去吃饭。那时,在乡下烧煤球还不普及,主要靠柴薪烧水做饭取暖。背上一个小竹篓,带上一个小耙子,干枯的树叶、松针、松果、小树枝,都是我们的宝贝。可惜家家都靠柴薪度日,就这么几个小山坡,实在没有多少可取的。偶尔运气,捡到一根稍大一点的树枝,或碰到一小丛稍厚的树叶,那个高兴劲头,满山坡都是我们的欢呼。现在出去徒步,看到漫山遍野如几层地毯般厚厚的枯树叶,到处都是又干又粗的枯树枝,总是禁不住觉得很惋惜,如果能够捡回家给外婆,她该多么高兴啊! 好在我们也“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上之乐。记忆中,那山坡上总有无尽的野果子,不是那种很丰饶的伸手可及的有,而是需要不断地找呀寻呀,然后才有发现熟透了的大大的野果子的欢欣。那些野果子,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它们究竟叫什么,只知道老家的方言的说法。有一种长在灌木丛上,小小的圆圆的酸酸涩涩的紫色果子,我们称之为“算盘子” ,从树上摘下来就往口里塞,吃了满口牙齿嘴唇舌头都成了紫色。回到家,外婆打一盆水放在屋外,费力地帮我洗掉这些可怕的紫色。如果恰好此时村里有人从门前经过,必定咧开紫色的嘴巴,吐出紫色的舌头,冲人家办鬼脸。 因为总吃这些野果子,又加上总是光着头赤着脚在烈日下暴晒,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年夏天,生了满头的疮,红红肿肿,有的还在化脓。外婆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把我那一头黑发全剃掉了。你想,六七岁的小姑娘,头上亮光光,还长着疮,怎么见人?当时就哭呀哭呀,哭得气都喘不过来,死活不肯去上学。被外婆硬拖到学校,免不了受到调皮同学的一番嘲弄取笑。那可算是小小人生的第一个坎坷。还好,没几天,大家,包括我自己,都适应了我的光光头,无人取笑了,我倒觉得还是光头玩起来更方便。长大以后,如果不在恋爱中,我也懒得留长发。 夏天的晚上,乡下的孩子真是乐趣无穷。记忆中,那时的月亮好亮,亮得都可以用手捧起月光,而且,月亮总是跟着我们走。我们走到哪,月亮就跟到哪,甚至我们去邻村看电影,月亮也会跟着去。小小年纪,为这事颇费了些脑筋,还是不解。 在月光下,我们玩各种游戏,跳房子,牵羊买羊,捉迷藏。跳房子跳到入神处,晚上睡觉在梦里还在跳,一脚一脚地踢外婆。有一次捉迷藏,不知怎么灵感突发,躲进了一家人家的空鸡笼。鸡笼里难闻的鸡屎臭味,叮个不停的嗡嗡蚊子,我都挺住了,硬是等到对方死活找不着我,认输了,我才充满胜利的喜悦,得意地一身臭味从鸡笼里钻出来。看到我被蚊子叮得满身红疙瘩,外婆又心疼又骄傲地说,“我们三伢子将来肯定有出息,现在这么小小年纪,玩起游戏来都这么认真,这么能吃苦,将来什么事会做不来?!” 可惜,外婆错了。小时候,把游戏当人生,玩得投入又认真,玩得尽善尽美。长大了,倒把人生当游戏,只图个身心轻安,认真执着不起来了。 假期爸爸妈妈回到家来,日子就没有这么滋润自如。爸爸老是关我在家里认字默生词,默几个字就奖一分钱。中午,趁着大人都在睡午觉,我偷偷遛出家门,赤着脚,光着头,顶着炎炎夏日,手里捏着奖来的几分钱,跑到山背后几里路外的乡村医院,买薄荷喉片。当时,一分钱可买三片薄荷喉片。口里含着沁凉的薄荷喉片,兜里还装着剩下的钱和喉片,心满意足,走在回家的路上。后来,念高中了,一次回乡,陪妈妈去那乡村医院,药房还是那个老爷爷,看到我,万分惊喜,“这不就是那个常一个人午睡时间来买喉片的小伢子吗,长这么高了,怪不得我老了。” 不经意间,我也似乎到了老爷爷的位置,看到朋友们的小孩子,总是惊异地说“长这么高了,怪不得我老了” ,一声慨叹。 童年的事,唠叨起来,可以没完没了。两个小侄女都已经到了我那时的年纪,她们每天放学回家后,弹琴,画画,看卡通,打电子游戏,学中文,忙得比大人还忙。一方面,很欣慰她们小小年纪,见多识广;另一方面,又可惜她们少了我们那时的山野之趣。不幸的童年,各有各的不幸;快乐的童年,也各有各的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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