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的故事(5-8) |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08月22日14:14:3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阿唐的故事(5-8) 阿唐 atangwriting@yahoo.com
童年篇 五 榨油坊和毛笔字
二年级时,我转学到河对面的一所小学,条件稍微好一些,有两个老师,两间教室。 上课时,总能听到有“碰,碰”的声音传来,下课了,还是忍不住跟着几个小孩跑到隔壁去看热闹。 是一间榨油坊,几根硕大的木头箍成一个长长的内圆外方的盒子,里面插着一跟大圆木,盒子斜置在地面上,低端放入芝麻,另一端是插入锲形木,一个壮汉在抡动木槌打击那木锲,圆木被挤压向另一端,芝麻被挤成饼,油则被榨了出来。 我同学乘油工不注意,拿了一块豆饼就跑了出去,其余的孩子包括我也一哄而散。我分到一小块,拿在手里温温的,尝了尝,费了很大力气都未能咽下去。那豆饼在嘴里的感觉很粗糙,我不能相信人可以吃下去,尽管我周围的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新小学有一个奇特的规矩,无论语文算术一律用毛笔。班上的孩子已有一年多的毛笔字基础,个个都应付自如,只有我很惨,写出来的小揩总是出格子,一不小心一摊墨掉下来就污了一大片。直到几个月后,我才逐步适应。今天,我还能写一笔过得去的毛笔字,不能不说和当时的残酷训练有关系。 那时没有现成的墨水卖,要用墨饼加水磨,磨成浓淡相宜很不容易,所以磨好后要保存在墨盒里用好几天。那墨饼奇臭无比,招惹得苍蝇不停地围绕着墨盒转。一次,过了一个炎热的星期天,我在学校刚一打开墨盒,就吓得扔了出去,因为里面爬满了蛆虫。
六 本地人的生活
当地的百姓生活很清苦,但是还能吃饱饭。他们的主食是红薯,玉米,土豆和少量的白面。有人说,美洲的印第安人对世界的贡献远远大於他们所得到的,此话阿唐严重支持。如果没有这些高产耐旱的农作物,在这贫瘠的山区,是不可能养活如此众多的人口。 红薯的储藏是一门学问,后来中学时,我们曾在农业基础课里专门学过。当地人有他们自己的方法,把红薯切片晒干后储藏。吃的时候与少量玉米面合煮,味道很不错。 不过,由於闭塞和条件限制,他们的蔬菜种类很少,也缺乏市场观念,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出售农产品时不用秤,如鸡蛋3分一个,柿子2分一个。但他们学得很快,随着工人大批涌入,农副产品渐渐供不应求,鸡蛋很快就涨到5分一个。 面对现代文明的冲击,本地人也是付出了很多代价的。在十堰建市的头几年,经常会发生一些无谓的交通事故,原因大都是本地人搭便车造成的。那年头路上跑的车,大都是货车,遇到路旁要求搭便车者,好心的司机可能会与人方便,大部分司机则扬长而去,出於安全理由,司机如此做法也无可厚非。於是,搭不上车的老乡们会守在公路拐弯处,乘车减速慢行时,飞身而上,常常造成人身伤亡。问他们为何敢於如此作为,答曰,汽车的胶皮车轮轧不死人。笔者并未考证这一说法的真伪,权当传言记录于此。 总的来说,当地人还是很纯朴的。尽管很穷,他们也很注重教育。这可能与郧阳历史悠久,人文浓厚有关。我印象中周围没有辍学的小孩。 他们对外部的世界充满好奇。我不止一次被老师要求在课堂上讲述外面的世界,如火车,轮船等。 不夸张地讲,二汽的建设使当地的生活一下子跃进了100年。否则的话,又是一个“老,少,边,穷”地区。
七 遥远的学校
不知因何原因,我又一次地转了学,这是本地最大的学校,姐姐日前就读于此。 上学要先涉水过神定河,然后上山,沿山脊走一程,再下山就到了。全程大概要40多分钟。 爸爸安排了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子与我同行,我忘记了她的名字,还是依惯例称她小芳。小芳上4年级,年龄却大我很多。她走路很快,总是要等我。我不是故意慢行,确实是走不快,年龄小是一个原因(那年我7岁),缺乏当地人的常年的爬山训练是另一个原因。后来,我们这些外来者嘲笑当地人的一句顺口溜是,湖北三大怪--草帽象锅盖,烟袋当拐棍,老头爬山比猴快!前两者是形容东西大,最后一句是惊叹人家爬山快。 小芳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遇到恶狗拦路,低身装作拣石头,狗会被吓跑;渴了去找山泉喝水;在蚕豆半熟时,去地里偷吃;上山时如有牛群同行,抓住牛尾巴一同上山,不过如看到牛屁股有异动,则要快快躲开,否则,那稀稀软软之物会迎面而来! 这招偷吃蚕豆还真管大事。那时我在上半日制,到中午放学回家,往往走到半路就饿得不行。通常妈妈会给我带一个馒头预备路上吃。有一段时间妈妈生病住院,没人帮我料理。饿着肚子爬山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全靠那些蚕豆了。 当地的教育还是很守旧,注重记忆,要背很多东西,背不下来不准回家。想象一下饿着肚子背书的滋味吧。我记得九九口诀就是那时候背会的,当然大部分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东东,如“年年讲,月月讲,时时讲,每时每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等。我通常是较早背会的几个之一,从而发现自己还有点读书的天赋。 这所学校是我启蒙以来上过的最正规的学校,也是待过的较长的一个,我记得学校有一个操场,操场边还有一个沙坑。 有一段时间丹江口蓄水,回水上朔到王村,小河变成了大江,我们上学要先沿江走到下游渡口,乘船过江,再步行到学校,全程要一个小时。 这种上学方式很是锻炼了我的步行能力,直到今天,Hiking 依然是我最爱的运动,在京城时,93,94年,曾几度进行长城穿越攻略。前不久知道北京出台禁止野长城登爬政策,虽然我也没有机会再去穿越,还是觉得有些怅怅然。
八 两度与死神擦身而过
王村通往沙厂的小路,有一段要经过一个悬崖顶,高约30多米,下面是玉米地。妈妈有时会和我一起去沙厂的保健站看病,每次经过这里,妈妈都会很紧张,紧紧拉住我的手尽量远离悬崖。 一天,我和一个比我略小的小孩一起在悬崖下面玩,(名叫柱子?) ,忽然见到有一些马蜂前后飞绕,很是不爽。几经侦察,发现蜂巢挂在悬崖的中间。好像小孩子天生都有一种破坏欲望,我和柱子决定干掉它!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终於迂回到蜂巢的上方,然后就是一顿石头炮火袭击,战斗很顺利,蜂巢被干掉了!失去家园的马蜂在原地盘绕着,不知是在寻找家园还是在寻找攻击者。我们不敢从原路下去,好在落脚处已接近悬崖顶,於是决定爬上去。 开始很顺利,但最后的一段非常陡峭,找不到立足之处。我蹲下搭了一个人桥,把比我小一号的柱子举了上去。柱子趴在崖顶,伸出手来拉我,还是差一点儿够不着。我看到上方有一块突起的鹅卵石,遂伸出手抓住,发力引体向上,另一只手伸向柱子的手。一切都发生在一霎那间,那石头突然松脱,我整个人以双脚立足处为轴心向后倒去,光驰电闪的零点零几秒钟内我本能的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反应,猛地向前扑过去,后仰的态势被逆转了,我的双手又接触到了山体,同时双脚也由於反作用力而松脱出来,整个人紧贴山体向下坠去。当时的感觉很奇妙,没有觉得自己是在下坠,而是面前的山壁升了上去。过程很快,等我醒悟过来,人已经到了崖底。我傻傻愣在那里,抬头望了望眼前高高的山崖,想想刚才如果大头朝下掉下来,恐怕就没命了,这时才后怕起来,忍不住全身拼命地哆嗦起来。 柱子绕路跑了过来,从地里摘了几片玉米叶子给我,示意我搽去身上的血迹。我才注意到我已是遍体鳞伤,额头,鼻子,下巴,双手,双肘,肚子,双膝,双脚遍布擦痕,小小的血珠不断涌出。 哭着回到家,妈妈大惊失色,急忙带我去保健站包扎。我当时没敢说实话,只是推说在路上摔了一跤。
71年的一个夏天,从上午开始,天就一直在下大雨。中午小芳领我回家,一路上不停地催我快走,不象平时那样容我慢慢地走。好不容易到了神定河边,平日那柔弱的小河变得凶猛起来,河面宽了好几倍,水也变得很浑浊。小芳到了河边向上游望了几眼,就下到河里催促我过河,我跟着小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跋涉着,平日水深只及膝盖以下,现在很快就到了胸部。小芳在前面大声吆喝着给我壮着胆,两人终於过了河中,到了对岸的河滩地。昔日的摊地也被没膝深的河水淹没,不过水流不象河中流那么急,从上游冲下来的瓜果什物水中漂浮着。我顺手就捞起一个小窝瓜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还在东抓西抓的时候,已经被小芳一把拽住,然后就往岸上跑,一直上到一个小缓坡,小芳才放了我的手,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指给我看。 神定河的上游竖着一堵水墙飞快地向下游冲了过来,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那水头有一人多高,翻滚着咆哮着从面前冲了过去,刚才走过的河滩地立刻淹没在惊涛骇浪中。山洪下来了,小芳对我说。 我看到沙厂一人多高的筛沙石的大筛子,在洪水里打着滚,就象是个火柴盒。未成熟的庄稼桔梗,大树小树,破烂家具等等,都卷在滔滔的大水里向下游奔驰。 我不知道我和小芳提前了多少时间抢在山洪到来前安全过河,5秒,10秒,还是20秒?但我知道,如果没有小芳,我要么被洪水阻隔在对岸,现在眼巴巴地望着这一边;要么就光顾闷头拣东西,最后自己也变成洪水里裹携着的一件物件。 回到家,身上全部湿透。家里没有人。 前不久妈妈生病,在张湾住院开刀,爸爸和姐姐都去陪了床。爸爸每天下午回来照顾我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我上学后他再赶往医院照顾妈妈。今天爸爸不在家,可能水太大,回不来。门上了锁,我进不去。 晚上我闷闷地坐在房东家的火塘边,身上穿着我过去的旧衣服,这是妈妈先前送给房东儿子的。刚刚吃了房东特意给我一个人做的好饭--面片儿汤,我这人天生就不爱吃稀巴巴的东西,一碗面片只吃了一半。电力已经中断了,油灯一闪一闪地很是诡异,我终於抵挡不住睡意,倒在房东家的床上睡着了。 后来我知道,这场洪水非常浩大,摧毁了沿河好几座公路桥,自土门以下,交通全线中断,爸爸被堵在土门过不来。他知道我放学回家是要过河的,焦急万分,不停地挂电话,却打不过来。直到午夜后线路恢复正常,电话才打进沙厂,沙厂派了一个人到王村,探知我平安无事,回去电话告诉我爸,这才放下一颗心,那已经是破晓时分。我不知道爸爸是如何渡过那一个不眠之夜的,他从未向我们详细说起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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