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门锁好了吗,伟生?”
刚在车里坐下,丽敏转过头来问她丈夫。尽管每天早上离家去学校前,妻子总要问这个同样的问题。伟生还是耐心地回答:
“嗯。”
丽敏这才放心地轻舒了一口气。
伟生发动了那辆十年的老丰田车。车发出一两声爆破声,声音很响地发动了起来。
“这个周末得检查一下消声器了。”伟生对自己说。
车像往常一样先在丽敏的化学系门口停下。丽敏背上书包,提着饭盒下了车。她刚要走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伟生说:
“晚上能早些回来吗?八点我们得去教会参加圣经学习。”
“嗯。”伟生点了点头。
“中午别忘了吃苹果。”
“嗯。”
目送着妻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那幢暗红色的大楼里,伟生开动车向两条街以外的生化系驶去。
盛夏的太阳从边上的楼群上升起,光芒四射。看来今天又是个大热天。
六百英里外的同一时刻,小谢驾着他那辆巨大的雪费莱Celebrity以70英里的时速开在75号州际公路上。太阳从前窗射进来,强烈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
他低声骂了一句。用手揉了揉已经睁了快六个小时的眼睛。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随手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调到一个摇滚乐台。节奏强烈的音乐开始响起。
小谢刚摇头晃脑地听了半个曲子,身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女声:
“你能不能把收音机关掉,吵死人了!”
小谢不吱声,继续听音乐。
“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啦。”
那女声声音提高了,一只手伸过来关收音机。
“不要动我的收音机!”
小谢也伸出手去保护他的音乐,两只手在收音机前展开了一番小小的肉搏。一会儿,小谢的手退却了,不是因为他的耐力不够,而是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警笛声。他朝后视镜一看:一辆白色的警车闪着红蓝相间的警灯跟在他后面。他朝时速表看了一眼:90!他猛踩刹车,把车靠路的右边停了下来。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一个戴着牛仔帽的警察慢慢地从警车里爬出来,向他的车走来。
“????!噢, ????!”小谢嘴里不停地骂着,但他也不知道在骂谁。
这是一个不大的一居室的公寓房子,和厨房相连的客厅里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和一个十四寸的电视。窗边的书桌上醒目地放着一本打开的圣经。穿过走廊是一个小小的卧室。卫生间在卧室里面。
伟生和丽敏在厨房的灯下吃着简单的晚餐。丽敏正在说着白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不时给伟生挟上一筷子炒豆角。伟生一边吃饭,一边静静地听着。晚饭的时间是他一天最放松的时候,他愉快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有人大声地敲门。伟生放下饭碗,走到门前从窥视镜朝外看了看。门开了,小谢走了进来。他满面倦容,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
“小谢!你怎么啦?你不是去堪萨斯参加你朋友的婚礼了吗?刚回来吗?吃饭了吗?”
丽敏像连珠炮一样提了一连串问题。
小谢没有回答,径自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了一罐饮料,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长吁一口气,说道:
“对,我刚回来。”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伟生,丽敏,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吧。”伟生说道。
“我在堪萨斯的一个朋友让我带他一个熟人来这里联系学校。我把她带来了,但晚上住我那里不方便。能不能在你们这里挤一挤。就一两天,行吗?”
小谢恳求地望着他们。
“没问题,”伟生和丽敏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她人呢?”丽敏问道。
“太好了,她就在车里,我去把她叫上来。”
小谢像活转过来一样,飞快地转身冲出房间。一会儿,他带了一个女子进来了。
“这是凯西,这是伟生和丽敏。今晚你就可以住在这里。”他对那个女子说。
凯西是一个中国女子,她正好是典型的叫凯西的美国女子的反面:矮个,黑胖,短腿。唯一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她染了一头金发,乱纷纷地披在肩上。她穿一件麻质的连衣裙。勒的很紧的腰身把她的身体分成上下两部分。丽敏试着猜她的年龄,但很快放弃了。从她外表来看,她的年龄界于25到40之间。
“你们好,”
凯西对着伟生和丽敏之间的空气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放下了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开始往外拿东西。
伟生和丽敏对看一眼,丽敏问小谢和凯西:
“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小谢摇摇头:
“我们在路上吃了快餐。好吧,我得回家睡觉了。”
不等任何人答话,他冲出房门,下了楼梯。他们听到车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磨擦声,车飞快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