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军:有惊无险
王海军,中央文革王力长女,1968年到内蒙武川县插队10年,1978年考入内蒙师大中文系,1990年回京。
刚下乡时,到冬天,我们村女知青就一起回北京去。当时,我父亲不知下落,母亲在干校隔离,不许探望,家里也封了门。我妹妹也从插队的山西回来,我们俩加我哥一家三口,就挤在我哥家一间小屋里,住在一张双人床上。别的知青一回北京,都是乐不思蜀,迟迟不肯返回内蒙。我看把哥哥一家挤成这样,就想回内蒙了。正好到了月底,没有钱买我和妹妹的火车票。我们来时已向我妈妈的单位申请了一点补助,估计再申请可能不会给。我就给五姨写了封信,打算等五姨一寄钱来就买票回内蒙。
这一天,我到街上逛了一圈,一摸兜,仅有的两块钱让小偷掏走了。当时,那个懊丧,比现在让人骗走两万块钱还痛心。晚上,哥哥嫂子回来,四个人把兜都掏空,都是些硬币、毛票,一共不到两块钱。买点不买不行的东西吧,这几天只好不吃菜了。这一天,我和妹妹又出去逛街,身上只有1角5分钱。我说:“反正也是没钱了,把这1角5分花了吧。”我们俩人就开始琢磨买点啥。走着走着,我们俩忽然相视大笑起来:“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王力之女,居然攥着1角5分钱满街琢磨。哈哈,哈哈!”最後,我们买了一个酱猪脑,俩人分吃了,正好1角5分钱。这猪脑别提多香了,以後再也没吃过这么香的猪脑。
五姨寄的钱到了,我和妹妹买了火车票各自上路了。到了呼和浩特,正是夜里。我在火车站候车大厅找了个空椅子,把带的一个箱子放在头边,就睡起来。人逐渐多起来,没有空地儿了。有个人就坐在我腿弯儿,趴在我腿上睡起来。我睡醒了坐起来,看这个人不年青了,干干瘦瘦的,戴个皮帽子。他一开口就问:“你是江苏人吧?”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是蒙着了,还是怎么看出来的。听他说话公鸭嗓子,不男不女的。既然趴在我腿上睡,就是女的呗。我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着。这时,他把皮帽摘下来,露出了喉结骨和短发。诶呦,原来是个男人。他说他是来车站接人没接着,所以就在火车站爬了一夜。越看他越是不怀好意。这时,站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和人走动的声音。我提起箱子就往站外走去。一出站门,天黑曲曲的,也看不见行人和汽车了。我挺害怕,後悔不该出来。正想返回站里,那人也追了出来。这时,一对农村老夫妇提着几个大包走出来。我赶紧跑过去,说:“大爷、大娘,我帮您提一个。”从火车站到汽车站,要走很长的一段窄胡同,胡同里黑乎乎、静悄悄的没有其他行人。那人一直跟在後面叫:“小王,我们认识不容易啊!”直到我们进了熙熙攘攘的汽车站,那人才走了。我吓得心咚咚直跳,心想,幸亏这对老夫妇了,不然,没准出什么事呢。
到了武川县城,天下着大雪,刮着白毛风。风刮到脸上生疼生疼的,眼睛都睁不开。入冬以来的积雪都没有化,白茫茫的一片根本找不到路,一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武川属于丘陵地带,沟沟壑壑很多,一刮白毛风,沟里的积雪有时会有一人深,要是掉进去,可就没命了。原想搭粮站的汽车,村里或邻村的马车。可这天气,人家都不出来了。我只好住进了县城的车马大店。住了两天,没钱了。同住在大店里的一个蘑菇窑的女知青给了我一块钱吃饭,可还是没有住店钱。看天晴了,我把箱子提到店老板屋里,请他帮我存着,我回去找人来拿。老板说:“漏(路)还莫(没)踩开,操心跌进壕子(沟)呵儿(里)。再住一天哇。”这时,旁边坐着的一个後生问:“你是哪忽揽揽(哪个地方)的啦?”我说是天力木兔大队霍家沟村的。他说:“你寻不见漏(路),哦亥(和)你们村安明子是亲亲了,哦漏(路)过你们村,更是(跟上)哦走哇!”这人还骑了个毛驴。他用毛驴把我的箱子驮上,他自己也只好走路了。一尺多深的积雪,三十里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几个小时,他把我送到转身就走了,也没去他亲戚家。看来,他并不是顺路,起码是绕了路。我居然连他的名字都没问。好像是什么长尾巴梁还是长尾巴沟的。
终于回到我们的知青小屋了,再小再破,这儿才是我的家。想想一路风险不断,真有点後怕。幸亏是有惊无险,平安回来了。以後,我可再也不一个人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