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蒂妮:写给妈妈
中午我和面包了饺子,鲜虾猪肉韭菜馅的,包好后我煮了15个自己吃,剩下的放冰箱里冷冻上了,等洪七晚上回来时吃。洪七爱吃这正宗的中国味的饺子,说饺子皮吃起来有筋道,比买来的冷冻水饺好吃。记得我小时候不怎么爱吃肉,每逢包饺子时,我妈都要包上两份,一份韭菜肉馅他们自己吃,一份韭菜鸡蛋给我吃,且煮好后故意放凉了,晚上在油锅里炸一下,我特别爱吃油炸的饺子。轮到我自己成家过日子了,不常包饺子,面食实在是不拿手,做一次需要鼓足一万个勇气,且只做一种馅子,猪肉韭菜和虾仁,反而没有我妈的那份耐心了,特意包一份韭菜鸡蛋馅的。她尚且不是做给自己吃,只是给自己的孩子吃,都愿意费时费力的来满足我。我二姨妈就嫌麻烦,她对待那一对子女就是瞎糊弄,才不管好吃不好吃了,爱吃不吃。
我妈年轻时很爱拍照片,那时还是胶卷相机,在我记忆里,有一个叫王同强的叔叔业余时间喜欢拍照。他那时在盐场当主任,和电厂隔壁,一站路的距离,就会时不时的带着他的小相机过来给我妈她们拍照片,他们单位举行大小节目也是他担任拍照的工作,是有两把刷子的人。我现在日本的家里保留着几张我妈年轻时的旧照片,就是出自这王叔叔之手。家族里是二姨父喜欢搬弄照相机,他那时还算是个文艺青年,热衷给我妈姐妹们拍照,以及逢年过节给我们这些小孩子拍,且胶卷钱都从单位出掉了,所以一向小气鬼的他而言,在拍照上是非常慷慨的。只不过他人到中年后迷上了麻将,也是被二姨妈气的,年轻时两人天天为二姨妈打麻将的事吵架,后来一赌气,他干脆也坐上了麻将桌,从此天下太平。二姨妈热爱麻将也是有原因的,她和二姨父的结合是外公强迫的,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麻将桌上麻醉自己,她曾自嘲,麻将是她的终身情人。然而我那时小,不理解她,只认为她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我妈家族里有几个好赌的,大姨父是见了麻将就红眼,且都是赌大的。大舅妈为了麻将的事已经发誓剁手n次了,赌友换了一茬又一茬,要是真成功的话,估计一对手都没了,她那个娘家就是赌王家族,一家子好赌,大舅舅年轻时闪过多次离婚的念头,都被劝阻了。我父亲这点倒是好,从不上赌桌,他官人出身,总觉得别人会算计他,处处防人,心思重的很。就连过年时家族聚会,亲戚们在一起打麻将,人不够,喊他,他都不上桌,情愿和我们小孩子一桌,三个小孩子配他一个大人,他才放心坐下来,我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的嘛。
我妈前半生不爱打麻将,总认为浪费时间,有那打麻将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学习和赚钱,结果自己病倒了,也是为了消遣,打上了麻将,可以在麻将里忘记掉自己生病的现实。她后来说,没想到打麻将是那么的快乐,所有的烦恼在坐上麻将桌的瞬间全部消失了,注意力被转移了,就像男人热爱酒精,也是麻痹自己的一种,迫使自己在日后荒凉的岁月中可以肆无忌惮地活下去。
明天是我妈63周岁的生日,往年她在世时,我会送她一束花,她一辈子爱花,爱珠宝首饰,赚钱后送了她一根钻石项链,她高兴地戴上,逢人就说,这是我女儿送我的。我在电话里对她说,妈妈,等你50周岁时,我送你大钻戒。然而翌年的八月,她就离开了,没等来十月份的50岁生日,为此我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早知道早点送给她算了,又不是买不起,她一辈子热爱这些金银首饰,热爱做女人。我小时候过十岁生日时,她送了我一对大金耳圈,特意带去医务室打了耳眼,护士王阿姨拿几颗黄豆在我薄薄的耳朵上转了几圈,然后一根消过毒的银针穿了过去,只有几秒钟,白线上有血,但我没觉得疼,为了美,值得。又送了一辆自行车,我骑到小学毕业。考上大学时,她送了我一根18k的黄金项链,是那时年轻的女孩子之间流行的款式。20岁时,她送了我一根铂金项链。每逢生日,她都要送我礼物,以及金钱。她离开后的那几年,我一直走不出来,心理上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像只鸵鸟一样,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大悲大喜后的应激反应。这几年算好了些,年纪也慢慢大了,知道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早上我翻了翻旧照片,她年轻时,中年时,以及最后离开时的样子,短短五十年的人生,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流泪了。但是我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只有我过得好才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妈妈,生日快乐,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