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骏:龙爷的故事
喜欢讲故事的龙爷是个有故事的人。龙爷姓刘,笔名龍昇,东洋镜网站的同学们都尊敬地称他龙爷。龙爷的故事,要从他父亲说起。龙爷的父亲龙太爷,当年是还乡团的。
我们那代人应该记得《闪闪的红星》中那句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对,胡汉三就是还乡团。现在的小朋友可能勿晓得了,先给你补一课:那年头共产党领导穷人打土豪分田地,过一阵国民党打回来了,政府组织地主武装抢回被瓜分的私有财产,这些地主就算是还乡团。后来共产党又来共产了,解放了,还乡团就彻底完蛋了。
刘家祖籍河北,龙爷的父亲还乡反攻倒算还闹出了人命,只好远走他乡了。先北京再上海后去香港避祸,下落不明。龙太爷留下老婆和一大堆孩子在上海讨生活,一大堆并非虚词,确切地说龙爷兄弟姐妹10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说国内的, 龙爷是1944年出生的,解放时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老头子的还乡团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啊。可是那荒唐的年代父亲的历史问题黑锅就得让子女背着,背到六十年代闹文革龙爷被划成反革命分子发配新疆。
不堪新疆艰苦改造的牧马人生活,龙爷试图逃离苦海,在茫茫沙漠走了几天几夜,结果又被抓了回去。持枪看守他的女民兵,是一个上海支边青年,结果,女民兵缴枪投降了成了龙爷的老婆。他们在新疆的地窝子生了2个女儿。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恩爱苦也甜……直到1979年龙爷带着她们离开新疆。龙爷写过一本书,自传体长篇小说,叫《血色炼狱》(群众出版社,1994年),生动详细地记录了他上半生的苦难磨练。
再说另一枝。改革开放后,龙爷的父亲有消息了,真的是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原来当年他父亲逃啊逃,逃到日本,历经艰辛白手起家,大地主到底素质好啊,开中国饭店还是连锁的,发迹后在东京和名古屋讨了两个日本女人做老婆,又养了三个子女。
回到大陆后,当地政府把龙太爷当成爱国华侨盛情接待。老头子看看他们一堆孩子里,龙爷在新疆吃苦受罪,人也蛮机灵的有发展前途,就把他先弄到日本,准备培养他做资本主义的接班人。1980年,龙爷到了日本后从洗盘子开始锻炼,后来龙太爷让他去福岡管理濒临倒闭的饭店。龙爷也真能干,第一年就让饭店扭亏为盈。正当龙爷大显身手一展宏图的时候,没想到老父亲急病去世,所有财产被两个日本老婆分掉了。
龙爷写的第二本书,也是自传体长篇小说,叫《日籍华人》(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主要讲述的就是龙爷到日本后的种种艰辛和遭遇。
龙爷与世无争,跟他的两个日本后妈说声再见,就在福岡开了一家小店,卖书卖机票。读书码字是他的兴趣爱好。龙爷的两本书在东洋镜网站连载过,《日籍华人》只有手稿,当年我帮他一页一页以图片的方式贴出去。
龙爷在东洋镜网站贴了好多有趣的文字,后来汇集起来出了一本书《扶桑华影》(中国法制出版社,2017年)。龙爷发帖很勤劳,也很认真。对于大家的留言也是有问必答,但是他从不参与网上无谓的争议,他的立场和观点已经在他的文字里表达清楚了。
迄今为止,我就见过龙爷两次,因为他住在福岡太远了。一次是李老师庆生聚会,2009年5月,黑白子操办的,他说他去把龙爷请来。那天的聚会非常热闹,转眼10年了。其实我认识龙爷也就是李老师介绍的,他俩是老朋友了。
一次是龙爷的右派朋友板凳刘要去上海工作了,一起开个欢送会为他壮行,2014年3月。事先黑白子悄悄跟我讲他把龙爷请来了先别说,为了当天给大家一个惊喜。那天板凳刘见到龙爷很惊诧,我拍照的手也有点抖了,照片很模糊,记忆却很清晰,我写过随笔“三月送板凳”发在报纸上。
龙爷至今不用智能手机,跟同学们的联系仅局限于邮件和网站。如果很久没有看见龙爷的文字了,我会打电话去问一声好。2017年龙爷饱经风霜的老妈走了,龙爷跑来跟大家通报:“妈妈于6月29日北京时间10时,从深圳走了。妈妈属羊,活到98岁。我于29日晚间抵深圳,据始终守在床侧的弟弟说,妈妈前一天晚上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当日也饱饱地吃了早点,躺上床休息后,从闭眼到咽气只用了五分钟。走得很平静、很快、很顺。”
过一阵又没有龙爷的声音。打电话一问,原来老人家刚刚动了手术,2017年9月开刀,术后恢复正常。我在网上特意发了一条消息:“祝龙爷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大家有点莫名其妙。过几天龙爷出院了,他高兴地跟大家汇报:别来有恙又无恙。龙爷的博文最后说——
这次大手术、施药及27天的住院食宿的总费用,健康保险负担188万5千日元;“1割”再加“标准负担额减免”的我,缴纳了现金59,551日元。有国内朋友来电问我手术、医疗、连吃带住总计几何,我凑了个整数说是6万日元,约折合3500人民币吧,那边电话里来了个大喘气后,惊叹道:想象不到的便宜!
龙爷有长寿基因,我们还可以听他继续给我们讲好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