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强:母亲的芳华 母亲的白发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0年05月07日00:06:20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鲁强:母亲的芳华 母亲的白发
春节之后忙得昏天暗地,几番努力之后,终于跟住在老家的母亲通了个视频。我惊讶地发现,母亲已经满头白发。母亲说,以前多多少少会染一些,最近因为新型肺炎的关系天天在家没有出门,也就没染。我印象里母亲是有白头发的,但是远远不如现在视频里看见的这么多。完全没想到,母亲的头发白得这么快,似乎没有过渡期。在我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母亲突然就老了。 我的2020年,原本被寄予了很多美好的期望;但实际上,却是以这样一个猝不及防开始的。母亲的白发让我想起了种种过往,这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梳理母亲的从前。 母亲也曾是村里那个小芳 据说母亲在没结婚的时候,留着两条长辫子。当时没有照片,我也没有见过母亲留长辫子的样子。后来大街小巷的录音机里都播放一首叫《小芳》的歌曲,我一度认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所唱的就是母亲曾经的模样。舅舅和姨妈印证了我的猜测,说母亲尚未出嫁的时候,美丽善良、勤劳贤惠、尊老爱幼,把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女性的闪光点融于一身,是内在美与外在美俱全的典范,村里村外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没有人不夸奖没有人不喜欢。舅舅和姨妈对母亲大加赞美的同时,也用非常直白的方式表达着对母亲嫁给父亲的遗憾,那是一种眼睁睁地看着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给拱了的遗憾。而爷爷认为,父亲能和人见人爱的母亲走到一起是因为两人非常般配。爷爷称我父亲当年不仅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帅小伙,而且才华横溢,喜欢父亲的姑娘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以至于媒人纷至沓来把家里的门槛踢坏了无数个,大批濒临倒闭的门槛厂因为有了爷爷这个大客户而起死回生。众人各执一词,这成为我们家族史上最大的“罗生门”,也不知道人类能否有幸迎来真相发大白的一天。长辈们的颜面不能不顾全,我只好表面上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同时暗自发誓要引以为戒,自己务必要保持谦虚谨慎和低调:虽然我帅得撼天动地,爱慕我的女孩子从乌苏里江排到西双版纳,家乡的门槛事业因为我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但是我坚决不把这些拿出来显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话题扯得有点儿远了。总之,当时的母亲“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果给那时的母亲配上背景音乐,想必《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就再合适不过了:“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那是鲜花绽放的日子,那是阳光璀璨的日子。那大概是距今40年以前,1980年。
洗手做羹汤的母亲 母亲结婚以后,长辫子就剪成了短辫子。在我稍稍长大以后,短辫子又剪成了齐耳短发。发型的变换让我非常不适应。我当时还小,无法用大人的审美去判断是梳辫子好看还是留短发好看,我自然也无法理解,好好的头发为什么要剪去。 差不多同一时期,我在收音机里偶然听到一期歌剧节目,那期节目分析了歌剧《白毛女》中《北风吹》那场戏。节目的大概内容是说:主人公喜儿生活在物质生活极其贫苦的年代,看到玉茭子面和红头绳的时候,那种欣喜若狂是自内而外的;如今生活富裕了,人们看到面和红头绳的那种喜悦也就淡了,新时代的演员必须深刻体会人物的内心世界才能塑造好角色,云云。虽然我对节目内容似懂非懂,但是这个节目却给了我很大启发,让我有了一个角度更深一步地了解自己的母亲。其实母亲也生活在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如果小小一段红头绳都可以让人欣喜到两眼放光,那么反向思考,剪掉伴随自己很多年的辫子,又该有多少恋恋不舍甚至是难过?然而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向生活妥协了。她在承担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那么尽心尽力,那么尽职尽责,以至于为了这份责任,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美丽。那大概是距今30年以前,1990年。
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是母亲 我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到外地求学。同龄的孩子已经下田种地或者出门做工,我不但不能像他们一样给家里减轻负担,反倒是寒暑假之后,雷打不动地拿一笔钱去缴纳学费生活费住宿费伙食费。为此,父亲外出做工,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母亲上要孝顺公婆,下要养育孩子,家里要起早贪黑操持家务,外边要风雨无阻种地耕田……她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了家里家外所用重担,也承担起了我的学业和前程。 因为父亲和我都不在家,爷爷奶奶年迈,母亲需要单枪匹马种几个人的地。所以,别人还没出家门时,母亲已经在地里劳动了几个钟头;别人累了回家吃晚饭时,母亲还要继续干活到昏黑日末。有一年收花生的时候,炎热无比,很多村民都回家吃午饭或者睡午觉,不紧不慢地等着火辣辣的气温稍有缓解。而母亲则没时间回家,没时间吃饭,忍着似火骄阳,挺着满身疲惫,没有分秒的停歇。我在去送饭的路上,看见广袤的天地之间,只有母亲一个人在辛勤劳动。当时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得差不多,田地显出平时看不到的空阔,在那片极具压迫感的苍茫之中,母亲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格外渺小。当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早已在春露秋霜中消散而去,剩下的,只有岁月打磨出来的沧桑反反复复交织重叠。母亲的形单影只给我的冲击非常大,她一个人在田里辛苦劳作的样子让我久久无法忘怀。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学习累了,打工累了,论文被教授批得体无完肤,工作被客户虐得灰头土脸,每当心力交瘁的时候,都会想起母亲孤身一人在天地之间辛勤劳动的场景,那个场景无数次带给我新的动力和勇气。那一年我上高中,大概是距今20年以前,2000年。 我当大学生了 又出国留学了 大学录取通知如期而至,亲朋好友都为我欢呼雀跃。爷爷说,我父亲母亲眼看就熬出头了,等再过三五年,我大学毕业了找了安稳工作买了房,他们就等着享清福吧;爷爷顺便再次提及当年媒人为我父亲到访千百次的旧事,那是曹植看了会羡慕、潘安看了会嫉妒的盛况,波谲云诡的描述使这个千古之谜愈发显得扑朔迷离,此处省略一万字;舅舅和姨妈催促我早点找个女朋友,早点生个大胖小子或者贴心小棉袄,早点让我父母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越说越激动,恨不得马上去买花生栗子枣,仿佛我去读大学之前要先洞房花烛三年抱俩,父慈子孝的画面如同三山五岳般高耸入云又如同庐山瀑布般飞流直下,欢乐幸福随同历史的车轮,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此时的舅舅和姨妈兴高采烈地沉浸在构想中,完全忘记了将来被我娶到的那个女孩子的家人,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呵护多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惜。 可惜大学毕业之后,我并没有像长辈们所期望的那样过上安定的生活。相反,我的生活越来越飘忽不定。我最开始到上海,后来到了北海道,再后来又来了东京;最开始半年回家一次,后来一年回家一次,再后来几年回家一次;最开始三天两头给家里打电话,后来一周打一次电话,再后来几周打一次电话。我在日本经历了金融海啸,经历了311大地震,也经历了这次新型肺炎。而母亲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我带给她的担忧,包容着我的折腾,成全着我的任性。 只是我离家的距离太长,离家的日子太久,以至于原本熟悉的东西,变得模糊;以至于原本应该清晰感受到的东西,并无察觉。在写这篇文章时,我试图寻找一些事情能把母亲和10年前也就是2010年这个年份联系起来,却无处寻觅。
想起妈妈的白发 11年以前,2009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了一场原创歌曲大赛,其中有一首参赛歌曲叫《妈妈的眼泪》。这首歌源自于一个真实的故事:家住延边的一家7口,孩子父亲英年早逝,孩子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养育5个孩子。在那个漫长的过程中,有着数不清的沟沟坎坎,可是不管多穷多累多苦,她全都咬紧牙关挺了过来,一滴眼泪也没流过。多年以后,在孩子们欢聚一堂为她庆祝生日的时候,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这位坚强了一辈子的老母亲,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参赛者是一位朝鲜族歌手,她的汉语普通话不是特别好,有一些咬字带有明显的朝鲜语痕迹。但是她的演唱特别真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打动人心的力量。歌词也非常朴实地讲述了这个故事:“我的妈妈当年嫁人年方十八岁……岁月无情如今妈妈满头白发飞……”,“啊,妈妈的泪,啊,妈妈的泪,若是眼泪能让妈妈,心中得安慰……啊,妈妈的泪,啊,妈妈的泪,若是眼泪能让妈妈,青春重又回……我也愿意陪着妈妈,同洒这泪水”。我对这个故事和这首歌记忆犹新,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可以清晰地记起全部歌词。我想除了故事本身感人肺腑,可能也是因为,故事里那位母亲身上的坚强、善良、勤劳、隐忍……和我自己的母亲是如此相似。 如今时光进入了2020年。于公于私,2020年真的不是一个好年头。从大的范围讲,全世界都在承受灾难;从小的范围讲,我的母亲以远远超乎我想象的速度老去,如果不是前几天碰巧视频,我甚至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的2020年,就这样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让我满怀内疚地反思,在自己只顾得低头前行的这些年,是否还有心回一回头,看一眼早已芳华不在的母亲。 可是,时光终究不再重来。任凭我流尽泪水,也换不回逝去的光阴。如今的我只能珍惜当下,珍惜和母亲通电话、通视频以及在一起的日子,并且发自肺腑地再一次表达感谢。 或者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感谢普天之下所有的母亲,感谢她们付出的爱,感谢她们付出的美丽和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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