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北卡 (A memory of North Carolina)
文/夏之阳
北卡,是美国北卡罗来纳州 (State of North Carolina)的简称。2001年6月2日至2004年12月2日,我在北卡东部一所大学的医学院做博士后研究工作。四年多过去了,那儿的生活仍历历在目。我印象最深的不仅是那儿美丽的自然风光,而且还有那个静静的大学城中特有的人文气息。
2001年6月2日我刚刚到那个大学城的时候,北美的一切对我都很新鲜。机场接我的是我将报到的那个实验室的一个博士后,来自北京。机场很小,很像一个临时的客货站。飞机也很小很小,仅有18个座位。我的座位正好临窗。我能看到机头是如何插入白云,如何穿入穿出浓浓的云雾。我从来没有坐过那么小的飞机,如果说不怕是骗人的。不过我一直相信“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上了飞机,就将一切交给命运安排了。那天天气很好,蓝蓝的天空让我的心感到无比纯净。飞机在蓝天飞行的时候,远方白云堆积起来的山峦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让你产生无穷无尽的暇想。从Raleigh到那个大学城,仅仅几十分钟的时间。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初夏的太阳开始觉得并不那么狠毒,也许是飞机里空调的缘故。我的行李并不多,但很重。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床上用品到厨房用具应有尽有,好像美国的商品奇缺根本买不到我需要的东西似的。很多东西后来证明是没有必要从国内带的。当地的连锁超市 (比如Wal*Mart还有“Sams' Club”)里什么东西都有。不过后悔是没有用的,我的教训只能说给后来者了,希望他们不要像我一样的傻。来接我的Z是我一眼就判断出来的。小小机场的出口处,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接机的人,只有一个是中国人靠在白色的墙上。便是他了。我上去打招呼,一听对方标准的北方口音,感到很亲切。于是,两人费力地把行李运到Z的车上。那是一辆灰色NISSAN。初夏的太阳已经把车内烘得像一个蒸笼,刚钻进去的时候,感觉头快和身体分开了,胸前感到一阵热浪。所幸的是很快空调就起作用了。车子上路后,Z说在国内,县委书记也不过开着我这样的车。我笑笑,言外之意我当然明白了。
Z是我到了那个大学城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出国之前听说北美的华人很多很多,后来才知道,“很多很多”仅仅指的是一些大城市,像纽约、旧金山、芝加哥、西雅图等等,只有那儿才是华人云集。我所去的那个大学城,在我生活的三年半的时间里,生活在那里的中国人估计约有两三百人,有正式工作或者开有餐馆拥有店铺的中国人大约100人左右。那里的中国人基本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也相互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他们的相识,主要是通过两个途径:一是参加教堂的查经班,二是参加华人举办的各种各样的聚会。Yong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中国人,那时他和太太住在医学院北边的一个小区,步行去上班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他的太太是医院里的resident, 即住院医生,而他则在我们那个实验室做技术员。他来自南京,算起来和我该是老乡,因为我来自苏北。第三个认识的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DQ。那是一个长得很憨厚的山东小伙子,来自北京大学,他的妻子也在医学院的生理系做博士后,她也来自北京。后来的所有的华人聚会、查经班活动以及郊游等等活动,少不了上面说的几个人。三年多的生活后,大家混得都很熟识,相互间都彼此了解。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华人开办的查经班。我刚到大学城的时候,他们拉我去了几次,渐渐地我就不想去了。因为每周要活动至少两次,就像在国内时候的开会或者什么学习,搞得我很头痛。去了几次之后,无论他们怎么劝我去听某某名牧师的演说我都不去了。对我来说那是一种束缚,倒不如我什么都不信那么自由自在。关于信仰,曾经和斯派瑞笑着聊过几次。斯派瑞是我们实验室的老板,是一个天主教徒,而我则什么教徒也不是,仅仅对中国佛教文化有些了解。她问我信神吗?我说中国人信但不是信神,而信佛。我们有很多佛,而佛又掌管着诸路神仙。这是我对中国佛教的最粗俗的解释了。我笑谈道,按照你们这儿的信仰,我们有很多很多的god。我告诉斯派瑞我们有science god,可以保佑我实验成功; 我们有marriage god, 可以保佑你婚姻美满; 我们还有fortune god, 可以使勤劳的人发财致富......斯派瑞听了哈哈大笑。以后每当我的实验进入困难期的时候,她总会用手在胸前划个“十”字,嘴上说请science god保佑吧。我们相视而笑。东西方文化就这样融合在一起了。其实在科学面前,是无所谓你信仰什么的。科学是对未知世界的探索,而信仰,则是精神世界的一种寄托。我们尊敬有信仰的人,无论你是否是一个科学家。有很多大科学家本省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们在科学上的发现令人钦佩。
在那个大学城,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情。一个中国女孩,和美国一个白人小伙子结婚了。可是婚后不到几年,丈夫就被发现患了胃癌。切除了几乎大半的胃之后,一次在华人的一个party上,我见到了那个美国人。他好像没有动过什么手术似的,仍在那儿大口大口吃着大家带来的各种各样的中国菜。就在那次聚会后的一个多月后,小伙子去世了。后来我听别人说,小伙子去世后,他的妈妈在别人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极度的悲伤。仍然和前来吊唁的人谈笑风生。按照基督教的说法,人死后你要笑,因为死了的人已经得以解脱不再在人世间受磨难了,他们的灵魂进了天堂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此哭是没有道理的。于是家人都没有哭。我始终没有知道那个中国女孩在丈夫死后有没有大声哭泣,因为亲人去世,最亲密的人要大声哭泣是中国文化的沉淀之一。我不认识那个女孩,所以无法知道。这是我知道的第一件美国丧葬故事。
我们生活的小区,在我刚刚住进的时候,小孩很少。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有把孩子接到美国,没有注意小区孩子们的生活。半年后当我把女儿接到美国的时候,才注意到小区里的孩童日渐增加起来。其中有一家是从捷克搬来的,夫妻俩在小城里靠打工为生。丈夫在一家商铺里帮工,妻子则做一个清洁工。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工作。他们有一个女儿,比我的女儿小一岁。后来她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玩。每当那女孩来我们家玩的时候,我都有点担心。因为在美国,如果他人在你的家里摔倒或者嗑破了头,特别是小孩,一旦家长追究起来,你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就像apartment office的工作人员,每当大雪过后,他们都会起得很早,清扫你家门口台阶上的积雪。如果他们不这样做,一旦你摔倒受伤的话,医药费则全部要由业主承担。道理很简单,因为房子是你的,我们只是他们的客人。刚才说到小孩,有件事情还值得记述。当你的小孩想邀请他们的朋友搭你的车一同出去玩的时候,你必须征得那个孩子家长的同意,否则你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如果你遇上一个难缠的人,说不定会报警说你拐骗儿童敲榨你一笔钱财也是有可能的。在美国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所以你得步步谨慎。弄得不好你会官司缠身,让你倾家荡产身无分文。
开车在北卡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道路很宽阔,限速很高,市内的车速一般都能达到45mile/hr以上,而在高速公路上,则达到65-70 mile/hr。我最喜欢在高速上开车了。通常每两周会去州府所在地Raleigh去买一次中国菜。我们那个小城没有中国店,所以只能到那儿的“大亚洲”超市去购买。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开上一个半小时的车,在那儿先美美地吃上一顿中国菜,然后再买自己喜欢的中国货。记得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一百多美元的菜够吃两个星期。每次菜买好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车子上了高速的时候,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以下。那时候空气很好,能见度还很高,道路两边的树林像两道绿色屏障,看起来让你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车速达到75mile/hr的时候,你才会有高速的感觉。有时候不小心车速会达到80mile以上。那时候的感觉真是心旷神怡啊。地球就在你的脚下飞快地向后面滚去,道路两旁的树林则刷刷地向你的身后倒下。由于是单行道,你不必担心前面来的车辆,可以放心地驾驶。回国后一直没有机会在高速公路上疾驶。有时候我在想,即使在国内开上高速的话,还能找到当初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么。
北卡,真的希望什么时候再在你的大地上尽情畅游一番。那时候你还会是当初的模样么?
(写毕于2005年12月1日 2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