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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脱了70年的衣裳——从丁玲到木子美
送交者: 不懂禅 2006年02月14日19:15:01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大师孙犁说,“丁玲,她在三十年代的出现,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她的吸引力,对当时的文学青年来说,是能使万人空巷的,举国若狂的。”
  而有人说木子美:木子美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玩笑,她用玩笑作为突破口,解剖男人,也解剖这个世界。
  这两个女人跨越了70年的时光界限遥相呼应,以文字涉猎禁区,挑逗着人们脆弱的神经。所不同的是,前者穿着衣裳,后者却赤身相向。(文前引言)
  
  脱了70年的衣裳——从丁玲到木子美
  
  
  2005:北京初冬的木子美
  
  11月21日,深秋或者初冬的北京。
  博客网。埋在各自电脑前的几百号脑袋攒动,就像QQ里此起比伏的小卡通头像,颇虚拟,不真实。
  有人叫:“李丽,李丽……”一个细细的声音弱弱回应了一下,而后一个小脑袋探出,赤红的头发,向外支棱着。
  几分钟后,这个赤红头发的脑袋晃到了一个小会议室。
  近镜头,脸蛋瘦瘦,皮肤黄黄,表情很安分,头发不驯良。
  李丽,可不就是著名的……木子美?
  木小姐笑了,眼角一条一条鱼尾纹触目惊心,就不足30的年龄而言,实在有声色过度之嫌。
  一次与人私下聊天,说到此人,同伴说“浪……得虚名”。这大约是多数人对木小姐的看法。而对此木小姐的回应定是荣辱不惊:我这是身体哲学,这哲学只能通过身体来实践。
  而后又道:姑娘我如今已从良。
  
  木子美,或者李丽,冲着我微笑。笑得矜持有度。
  想起她的名言:想采访我就和我上床,上床的时间多长我就给多长采访时间。
  我笑,问,你打算给我多长采访时间呢?她便也笑。
  她坐在那里,干涸起皮的肌肤透露出一个信息:南方的肌肤承受不了北方冬天的严寒。在北方男女里扎堆,她的个头显得过于单薄瘦小。她的眼白微微泛黄,混浊,眼神不可捉摸,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凄惶(可能是错觉)。
  去年,她被博客网招为市场经理,一时舆论哗然。主流的看法显然认为,她成名于博客、推动了博客,理所当然该继续效力或者获利于博客。现在,大概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吧,不知道是何种原因,此时的她已不是市场经理,而只是一个普通编辑。
  做着普通编辑的李丽说:“我从小就想做伟大的人。”
  “我小时候想做一个大文豪。”
  人生啊,譬如朝露,去日无多,当不成大文豪,总还得做点什么。因此,“别人不敢剃光头的时候我剃了光头,别人不敢说性的时候我说了性”,这让木小姐成为一部分人眼睛令人发指的离经者、成为另一部分人眼中仰之弥高的叛道者。
  现在她在博客网里负责“播客”业务。她也放弃了文字博客写作,转而成了个播客。在播客里,她一如既往坦白地将她的性爱生活以声音的形式呈现。可是经过流氓燕、竹影青瞳轮番轰炸后的公众显然已经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不再一惊一诈了。
  诚如某人所言,木子美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玩笑,她用玩笑作为突破口,解剖男人,也解剖这个世界。
  
  而另有一女人,她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惨烈的悲剧,她以飞蛾扑火的态度切入这个世界,发出先锋的声音也因之而背负上沉重的命运。
  
  
  1930:丁玲的性情文章
  
  照片已经发黄,记忆开始受潮。
  大师孙犁说,“丁玲,她在三十年代的出现,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她的吸引力,对当时的文学青年来说,是能使万人空巷的,举国若狂的。”
  70年前,这个使得举国若狂的女人,比现在的木子美还要年轻几岁。她相貌平平,从来没有在那张圆脸上抹上更多脂粉、从来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包裹在低胸衣里、从来没有把身体扭成S型——而这一切,是现在下半身女作家们最基础的功课。因此她所写性与爱便直接而朴素,由内心冲动产生而后喷薄而出,吓坏了那个时代的人。她在上世纪100年中活了八十几年,用几年的时间来写诸多“莎菲”这样性情的文字,用几十年的时间来承受磨难,最后用剩下的时间收敛了先锋的锋芒,扮演一个马列主义老太太,直至死去。
  她在1927年写出这样的文字:
  “当他单独在我面前时,我觑着那脸庞,聆着那音乐般的声音,心便在忍受那感情的鞭打!为什么不扑过去吻他的嘴唇,他的眉梢,他的……无论什么地方?……”(《莎菲女士日记》)
  这些文字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真是显得生猛无比,来势汹汹,在众男性尚在新思潮与旧文化之间徘徊挣扎的时候,她以一个弱质少女之身文坛掀起了一股情色风暴。
  而文字里的莎菲,多少就是现实里的丁玲本人。
  当现代小青年不再对丁玲的文学史地位感兴趣的时候,对她的八卦事宜却几十年未曾偃旗息鼓过。她的著名的罗曼史是一个以悲剧结束的三角恋爱事件。三角恋爱,三人同居,举国轰动。
  那时候,她与胡也频未婚同居,此举已经够让当时的卫道士侧目。后来,一个丑而穷的诗人来到他们家里,谁知道这样一个人,就是被丁玲认为的最天才的天才,冯雪峰。丁玲芳心大乱,“我停止写作,只有一个念头——听这个人说‘我爱你’”。她对胡也频说:“我必须离开你了。现在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我爱上他了。”胡也频听了这话,悲伤不堪。
  而后,丁玲追随冯从北平到上海,深爱丁玲的胡也频也随之而去。他们三人在上海、杭州同居共住。可是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理性最终战胜了情感,丁玲重新开始了与胡也频的两人生活。谁知不久后,胡也频即被捕身亡、冯雪峰也很快遭遇同样命运。此后一生,无论她与谁在一起,都摆脱不了对胡的“纪念”与对冯的“怀念”。
  著名的斯诺夫人说看到丁玲的感觉,是想起了乔治桑这样的女子。不知道斯诺夫人想起乔治桑的时候,是否顺带想起这位著名女诗人的的香艳情事:
  她与大文学家缪塞的艳事、与音乐大师肖邦十余年的同居生活,成为法兰西19世纪的美谈之一,并留下了一篇篇揭示她内心深处情感世界奥秘的情书佳作。 她可称得上是女性解放的先驱。尤其是在两性关系上,她倡导女性的主导地位,认为女人不应该成为男人情欲的发泄对象,女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应该主动地得到满足。
  天才女子的爱恋总是惊心动魄的,她们的触觉原本就更敏锐、感情原本就更灼热,可是难保不会烧伤了自己。
  
  
  丁玲的先锋与木小姐的前卫
  
  木小姐前卫否?叛逆否?
  我的答案是前卫。但是不叛逆。
  在这个主流依然谈性色变的社会里,木小姐的行为看起来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实际上呢,却迎合了正日愈开放的社会风潮。
  有诗为证(该诗为本文作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空窗”之下,公子多情;爱情坟冢,小姐薄意;一夜情缘,天明即醒;劈腿之下,岂有感情(空窗为宝岛台湾的词汇,意思是感情真空)。
  现代社会已经从跳交谊舞到蹦迪,从扭扭捏捏的班级联欢会到放浪形骸的性爱PARTY,从规规矩矩的大合唱到随意乱吼的卡拉OK,从自认潇洒地抽烟到猛嗑摇头丸,后生小辈、脱衣生猛,声色光影里、木小姐一支独秀。木小姐牺牲了爱情,而将自己交付了欲望。
  问木小姐,那你觉得你自己做的事情伟大吗。她点头,说:“当然,我是博客之母啊!”
  现在她说她自己“从良”了,在博客网里循规蹈矩地过小白领生活,在去年的德国之声里安之若素扮演评委,以从良的模样推出私人博客日记《从良》。
  如果说最初的博客写作是率性无心之举,现在的她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对这个社会抛着媚眼。
  木小姐活得不冤枉,尽管当时被骂声所淹没、被原单位开除,但到底享受了身体之乐、一本《遗情书》给她赚了不少版税,博客网也成了她更好的东家,她自己更成了另一部分人眼睛里的先驱和殉道者,得以让她自己生存在某种伟大的精神幻想里。
  丁玲前卫否?叛逆否?
  前卫。叛逆。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别说中国,就是英国美国也在老派守旧的道德观念中。老美的女性解放运动要到六十年代才轰轰烈烈进行,那时候好莱坞电影里甚至没有吻戏,丁玲却在文字里描述着“色”的诱惑,在现实里进行三人同居的行为。这还不够先锋不够前卫么?可是她显然不及木小姐幸运,她的先锋带给她的长达一生是悲剧。
  她被一些人说成:
  她一辈子搅在各种是非里。她也用这种眼光看别人……她有一切“坏女人”的毛病:表现欲、风头欲、领袖欲、嫉妒……事实是,她连青春期时期的小资产阶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宣泄够,就骑着战马奔赴前线。在终日敌机低空轰鸣扫射下,她哪有时间如木小姐般经营自己的身体与标志性的头发;大队骑兵卷起漫天烟尘中,她哪有精力去和民众意识做搏斗,去赢得先驱的名头?
  在滚滚红尘里边,她的身躯迅速被大时代所淹没。
  
  而她的生命史上蒙冤受难的岁月至少有二十九年——即从1955年被打成“丁陈反党集团”首领,直到1984年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但如果从1943年丁玲在延安审干期间被迫承认自己有“自首行为”算起,她蒙冤的时间则长达四十一年,整整占据了生命历程的一半。在这一段坎坷的人生历程中,丁玲先被下放北大荒十二年,又被关进羁押政治犯的秦城监狱五年)。出狱后再发配到山西长治郊区的老顶山嶂头村四年,真可谓饱经磨难,九死一生。受株连者不仅有她的亲属、同事,甚至还有主持正义的审查办案人员。丁玲说,当年她像被发配林冲一样,脸上刺了字:“叛徒”,“反党分子”,“右派分子”。而历史已经证明,丁玲是一个飞蛾扑火一般执着追求革命的所谓“叛徒”,是一个没有任何反党言行的“反党分子”,是一个没有任何右派言行、甚至在晚年又从贬义上被扣上了“左派”、“红衣主教”帽子的“大右派”。
  
  齐豫在一首关于林觉民的歌里唱:
  当我看见你的信/我竟然会相信/刹那即永恒/爱不再开始/却始终停在开始/把缱绻了一世当作被爱了一世/你的不得不舍和离弃都是守真情的坚持……
  她的不得不舍和离弃都是守真情的坚持。外人看到丁玲的另类与荒谬,不过是她坚守内心的方式。
  
  
  爱情确实曾经来过
  
  2005年的木子美说,她现在男朋友只有22岁,比她小好几岁。喜欢年长男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说,她现在能够闻到三四十岁男人身上的腐烂气息。而这些刚长成的男人们却带着还没被腐蚀的清新。
  在她最近写的一首歌词《从良》里她如此说:阅男无数从此良好/吹拉弹唱遗情奏/放下屠刀立地成妖/不分青红爱皂白/曲终人散一了百了……她的从良大概是一个玩笑,她的恋爱大大概也是一个玩笑。
  1986年3月初,躺病床上的丁玲在临终前曾在望着窗外很久,突然说,雪峰死了十几年了。
  是,冯雪峰,一个让她爱了一世怀念一世而又不能相守的男人。
  而后她又向守在她身边的陈明,她最终的爱人,倾诉了最后的爱意:
  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
  过了几天,她也便离开了人世。
  若是场电影,背景音乐大约会在此刻响起: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年少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於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许多年以前,王小波在给李银河的信中说:“我对好多人怀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对你。爱你就像爱生命。”这些书信中有几封是写在五线谱上的。“它们裹挟着坐立不安的爱情,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又踢去,终于走向婚姻。”
  爱情,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来过。 70年光阴已过,当年被丁玲完好穿在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木子美扒光,可是光身子的木小姐又能对谁说“我是爱你的”这样情深意重、堪让人以一生相许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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