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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血淬中華 (5)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2月25日14:24:1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BY 大風


第十一章 虎嘯出長白


這些日子,以落虎崖為根據地的中華義勇軍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於附近生活無着落的農民、破產手工業者以及山裡頭那些飽受鬍子欺壓盤剝的放排人、挑垛人、獵戶和採藥人不斷加入,中華義勇軍已經發展到一百四十多人。按照三三制的編制原則,馮華把部隊擴編為三個排、九個班,外加一個直屬特務班。邢亮、李九杲仍任副隊長兼任一、二排排長,黃德貴兼任三排排長,大喜任特務班班長。另外,由於前次去無名洞時,周天宇帶回了兩台手搖發電的無線電收發報機,因此義勇軍又特別成立了一個通訊班,由山子兼任班長,周天宇負責培訓電報員。雖然義勇軍的無線電收發報機只有兩台,可他們擁有的卻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無線電通訊裝備。
  義勇軍的日常工作也發生了一點兒變化,除了原來的思想教育和軍事訓練這兩大任裰猓諦狹戀奶嵋橄攏怯職鹽淦餮兄鋪嶸狹斯ぷ魅粘獺?p>  這一天,在給新加入的戰士分發完武器之後,邢亮不無憂慮地對馮華說道:“華哥,咱們的這些武器雖然非常先進,可是將來很有可能會成為制約義勇軍發展壯大的一個隱患。”

  “噢,老亮,說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這些武器的質量有問題?”邢亮的這個說法,不但着實讓馮華吃了一驚,更讓周天宇感到大惑不解,簡直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這些先進的武器正是他們的優勢所在,怎麼會成為今後的隱患呢?

  搖了搖頭,邢亮說道:“華哥,無名洞中的這些武器,雖然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可是你還別說,小鬼子的保養工作做得還真不錯。我大致查看了一下,除了個別的槍支由於包裝損壞已經不能使用外,其餘的都沒有問題。唯一需要引起我們注意的,就是它們的故障率可能要比新槍高一些。”

  聽到武器的質量並沒有問題,周天宇忍不住了:“老亮,你就別賣關子了,趕快書歸正傳吧!”

  “就你小子沉不住氣,也得容我一步一步說吧!”瞪了一眼天宇,邢亮接着說道:“無名洞中的那些武器由於種類繁多、口徑不一,將來肯定會在彈藥補給方面給義勇軍帶來極大的困擾。現在,雖然還暫時看不出有什麼影響,可是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戰爭,這一點很有可能會給義勇軍造成滅頂之災。”

  邢亮的分析,讓馮華心中暗自慶幸:這個問題自己還真的從來也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老亮提出來,將來確實會是義勇軍的一個致命傷。看來,為了義勇軍的長遠發展,從現在起就應該未雨綢繆,開始建設自己的軍火工業。

  當下,兄弟三人經過一番仔細計議,又徵得了李九杲和黃德貴的同意後,決定由天宇組織幾個老工匠先由易到難,立即開始着手研製手榴彈和地雷。而這次談話,也確立了周天宇今後主抓工作的方向。

  這天,馮華、邢亮和李九杲正在周天宇那裡觀看電報員收發報的實際操作,大喜忽然氣喘吁吁的趕來報告,說龍口街的百姓代表要求拜見義勇軍的幾位隊長。

  在指揮部里,馮華聽了鄭偃武告知的事情原委和來意後,心中不禁暗喜:在這之前,他們早就研究過,要想讓義勇軍獲得更大的發展,必須儘快走出長白山。於是,他一面極力安慰鄭偃武,告訴他義勇軍絕對不會坐視土匪禍害老百姓,一面讓大喜先安排鄭偃武吃飯休息。聽了馮華的表態,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鄭偃武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鄭偃武走後,馮華立即召集義勇軍的幾位主要領導進行開會研究。由於“走出長白山”是早已制定好的目標,以及這一個階段以來義勇軍一直沒有進行大的活動,早就讓眾人憋的難受,因此幾個人很快就取得了一致意見。

  最後,馮華根據眾人的意見,作了總結髮言:“這次救援龍口街,不僅因為義勇軍的口號是“打土匪,保家園”,我們責無旁貸,而且這也是中華義勇軍走出長白山,貼近民眾、發展壯大的一個有利契機。基於這兩點,我建議天宇、山子帶領兩個班留守落虎崖,中華義勇軍主力則立即行動,星夜趕往龍口街。”

  接着,馮華又對作戰的具體方案進行了分析,他指出:前面的兩次戰鬥之所以能夠連奏凱歌,除了戰士素質高,手中武器大大優於對方的因素外,還有兩個主要原因,就是敵明我暗和出其不意。這次出山,部隊的行動還一定要加強保密。只有打“小飛龍”一個措手不及,才能一口吃掉這股人數數倍於我的悍匪。

  制定好作戰計劃,馮華立刻請鄭偃武先行趕回龍口街,讓他轉告賀五爺,務必對敵我的情報嚴格控制,尤其是不要讓中華義勇軍下山的消息外傳。由於任務已經完成,鄭偃武的心情特別好:“在下先行謝過各位長官,也請馮隊長放心,我是秘密來落虎崖的,沒有人知道。”

  鄭偃武離開後,馮華對義勇軍進行了簡單的戰鬥動員,出征人員與留守部隊都開始忙活起來。由於義勇軍兵分兩路,周天宇帶回來的兩台無線電收發報機此時派上了用場,通訊班當下也分為兩組,分別跟隨主力部隊和留守部隊。

  因為情況異常緊急,義勇軍絲毫也未作耽擱就連夜出發了。一路上部隊曉行夜宿,趕到龍口街時已經是“小飛龍”五日期限的第四天半夜了,而賀國光和鄭偃武也已經帶着幾名親信團勇在鎮外迎候。由於早已作了妥善安排,諾大個龍口街居然是雞不叫狗不咬,義勇軍極其秘密地住進了賀府的跨院裡。

  安頓好部隊,馮華他們幾個人在賀國光和鄭偃武的陪同下來到賀府前廳,與早已聞訊等候着的龍口街的幾個頭面人物見面。雖然馮華與賀國光在進鎮的一路上互相寒暄問候,說了不少的話,但是在夜色里,他們互相觀察的也不甚分明。進入客廳後,二人這才有機會彼此相互打量對方,不禁都在心中暗暗驚異不已。

  在馮華看來,這賀國光絕沒有一般鄉下土財主給人的那種肥頭肥腦、吝嗇摳門的印象。只見他四十左右的年紀,身材頗高,雙肩寬闊,衣着得體,儒雅大方;方方正正的面孔掛着讓人親和的笑意,飽滿的額頭隱隱現出一條顯示深思熟慮的皺紋,棕黑色的眼睛蘊含着一種冷靜沉穩的神色,一看就知道是個見多識廣,走過場面的人物。

  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雖然早已經從人們的傳說中,賀國光對馮華有了一定的認識,但是乍一見到馮華本人還是給了他不小的震動。見過世面,閱人多以的他真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年輕人不但一表人才,而且渾身上下有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奇特氣質。另外,那個叫邢亮的年輕人和聞名已久的李九杲也都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其實最令他驚奇的是,除了李九杲身上還或多或少的留有一些草莽痕跡外,他在馮華和邢亮身上竟然感覺不到一點兒土匪的氣息,他更多感受到的是二人的談吐不凡和與眾不同。不知不覺之中,賀國光在內心裡對馮華和義勇軍生出了一種靠得住、信得過的感覺。

  由於雙方各有所求(龍城和關街果然都藉口人手不足,並未派人前來支援),以及賀國光在龍口街不容置疑的權威地位,當然也因為親眼目睹了馮華他們的“絕世”風采、加上或多或少的攝於李九杲的威名和他身上的蕭殺氣氛,義勇軍和龍口街的幾位領導人經過連夜磋商,很快就做出了以下幾點決定:一、成立聯合指揮部,賀國光和馮華任聯合總指揮;二、不理“小飛龍”五日期限的約定,靜觀其變化;三、暗中加強對出入龍口街外來人員的盤查、監視;四、迅速了解和掌握“小飛龍”匪幫的動向。

  山雨欲來,讓人睡也睡不踏實。只在拂曉前眯瞪了一小覺的馮華等人,此刻正由賀五爺陪着,在賀家的前廳閒話。

  馮華也借着嘮嗑的機會,從這些老碼頭嘴裡,進一步了解那個時代東北地區的經濟狀況、風土民情、各種政治勢力和軍事集團的來龍去脈、控制範圍以及實力強弱等情況。

  而賀國光呢,既是出於禮節,同時也想藉機更多地了解中華義勇軍。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從中華義勇軍秘密進鎮的那一刻,他就暗暗打量着這支軍隊和他的領導人。從軍風軍紀到士兵的精神狀態,從軍容軍裝到武器裝備,這中華義勇軍確實不同一般。還有在幾個年輕領導人身上透露出的精明幹練和聰明睿智,以及不凡的談吐和見識,都讓他心折。賀國光走南闖北,在市面上、官場上和商場上,什麼人、什麼事情沒有見過?可是這些年輕人說的話,無不透露着一股清新的感覺,許多話不但沒有聽說過,可以說他活了四十多年從來都沒有想過!可是仔細琢磨,又非常有道理,讓人心服口服。還有這中華義勇軍穿戴的花里胡哨的服裝,古往今來從沒有見過哪支軍隊是這種打扮。

  拿現代人的話說,賀國光也是屬於高智商、高情商的人。他眼望着從門外走進來的黃德貴,突然一拍大腿:“嗨!佩服啊!佩服!”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把大家說懵了。剛走進門的黃德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自己有什麼地方會讓這位大豪“佩服”。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下回分解”。

  賀國光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哈哈一笑:“讓各位笑話了,從昨天我就琢磨咱們隊伍的這身裝束,適才黃參謀長從外邊進來,我才解開這個謎團!”他指了指庭院,接着說:“門外天井中的那些草木,與黃排長這服裝的顏色,離遠了還真得是難以分辨啊!”

  馮華接着話頭說:“五爺才思敏捷,讓人佩服!這服裝叫迷彩服,就是受到昆蟲、鳥獸皮毛顏色可以保護自身不被天敵發現的啟示,用這樣的衣服隱蔽自己,迷惑敵人。”

  “馮隊長果然是學識淵博,年輕有為啊!”聽着賀國光不住口的誇讚,馮華不由得心中暗道慚愧。

  本來,按照賀國光和鎮裡士紳的意見,是請中華義勇軍協助團練防守圩牆,以高牆壁壘禦敵於龍口街之外。然而,在聽了對“小飛龍”匪幫和龍口街周邊的地理、民情等方面的介紹之後,馮華等人向賀國光提出了“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設想:即如果這次只是狠狠地打痛“小飛龍”,讓其全身而退,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因此不如趁“小飛龍”情況不明,打他個出其不意,以完全殲滅來犯的匪徒。賀國光經過充分權衡利弊,又與馮華等人反覆探討研究之後,終於同意了中華義勇軍的作戰計劃。

  大概是出於職業習慣,馮華平時很喜歡與戰士們聊天。通過聊天,他對晚清時期的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對土匪的組織、規矩和習氣了解得更細。從李九杲那裡他知道綹子砸窯都要事前偵察,因此他估計明天,也就是龍口街初八大集這一天,“小飛龍”會派出“插簽的”(暗探)來探明情況。但是土匪又很迷信,認為“八”是“分”字頭,有破家之忌,所以初八這天土匪不會發動進攻,可以讓戰士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但是在晚飯後,各班、排要必須做好戰前準備工作,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因為皇曆上寫着“初九,大明吉日,宜開業、出行、動土、嫁娶。”,“小飛龍”多半會選擇初九日子時至卯時這段時間,趁着“月黑雁飛高”的後半夜動手。

  根據以上的分析,馮華他們與賀國光確定下了這次行動的戰略方針,就是“加強戒備,靜觀其變”。一方面要求全體指戰員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戰鬥,以應付突然的事變。另一方面,要進一步加強情報的收集,以準確掌握土匪的動向。另外,他們還假設了幾種可能出現的情況,並分別制定出了相應的應對策略。

  果然,“小飛龍”在得知龍口街沒有按時送到銀子後,不禁暴跳如雷:“賀國光呀,賀國光,你以為修了道土牆,築了幾個碉樓,就可以高枕無憂,讓人奈何不得你?哼!就憑你那幾個鳥人,幾杆破槍,還想跟你爺爺對抗?我要是不踏平龍口街,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

  當翻垛的(土匪的師爺)楊八提醒他龍口街寨牆高大堅實,易守難攻,還是小心為上時,“小飛龍”卻“哈哈”一笑:“你說得不錯,龍口街是不好攻打,但我也不會傻到與賀國光硬碰硬的去干,這可不是他自家的那一畝三分地兒,與咱們相比賀國光最不利的就是人手不足,他那百十號子人能守得住幾里長的寨牆?我已經想了幾個辦法。咱們先混進去一些人作內應,到時候裡應外合,打他個措手不及;另外,我們也可以來個聲東擊西,佯攻北門,把他的人吸引過來,那時候其他方向的守衛力量必然薄弱,……,哼!我就不信咱們五、六百人吃不掉他一百來人?”

  楊八還有顧慮:“賀國光會不會請來花腰子(官軍)?”

  “小飛龍”自信地說:“老八,我考慮過,花腰子遠在吉林,來回一千多里路,他得走多少天?再說,花腰子來了也躲不過咱們的眼線啊!他來得人少我們還不怕他,他來得人多,咱們大不了上線(開路)走他娘的!至於龍城、關街的冷馬(地方團隊),諒他們也不敢來!”

  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說:“老八,前些日子,我找人卜了一卦,卦上說咱們這趟‘砸窯’是‘小飛龍’進龍口,龍歸大海呀!只要拿下龍口街,今後咱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奶奶的,看誰敢說半個不字!”

  師爺楊八在綹子裡也算得上是上通天文,下懂地理,八卦行文,生辰八字,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兒,但不知怎麼的,對“小飛龍進龍口”心裡總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些不踏實:要知道,不論是進龍口還是進虎口可都不是好玩的事啊!可是看總架子分析得頭頭是道,他也只有頻頻點頭的份兒,不好再說什麼,綹子裡究竟還是大當家的說了算呀!

  其實,“小飛龍”能夠坐大,也自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嘴上說龍城和關街的冷馬不敢來,可心裡卻一點兒也不敢含糊,除了加強對吉林方向的監視,以防官軍突然出現;也向龍城、關街方向連續派出望水(打探情況)。只是他前思後慮就是沒有想到,在他認為同樣是占據山寨的草寇蟊賊——落虎崖的人馬會下山救援龍口街。

第十二章 威鎮二十八屯


 轉過天是七月初八,正逢龍口街二、五、八大集。與往常一樣,龍口街的前街後巷依次擺開了數百個大小售貨攤點,五花八門的各色商品,無論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賣小吃的鍋攤上,蒸烤燉炸,滿街飄香;鎮上的幾家飯館,客人滿座,火爆異常。別說山里山外、周邊四鄉二十八屯的商販、農夫和獵戶各色人等,就是遠至龍城、關街的客商都來趕龍口街的大集。街上人來車往,小販叫賣的吆喝聲,買賣雙方討價還價的爭執聲,孩子的嬉笑、哭鬧聲,雜耍、賣藝圍觀者噼里啪啦的鼓掌聲和叫好聲,匯成一章北方集市的交響樂。
  在這表面繁榮、平和的景象下,暗地裡卻涌動着一種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在圩門執勤的團勇,警惕地注意着南來北往的行人,集市上不時有巡查的團勇列隊通過。賀國光把能夠派出的人手全都撒了出去,大街上就有許多喬裝的團勇混在趕集的人群中。除了派出的幾組偵察人員,中華義勇軍的大部人馬還都隱藏在賀府的跨院裡休息睡大覺。

  天近晌午的時候,鄭偃武送進鎮裡暗樁的報告,街上已經發現了一些形跡可疑的商販和趕集人。聽完匯報,賀國光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投向了馮華。

  並未過多的客氣,馮華有條不紊地說出了自己地想法:“對每一個可疑的人都要加派人手嚴密監視,按小組分頭控制。集散之後,只要是出鎮的人,一律讓他們走;而留在鎮裡打尖住店的人則一律嚴加盤查,決不能留下一點兒隱患。發現留下臥底的土匪,要待集市散了以後,秘密抓捕,最好不要驚動百姓!”說着,他把臉轉向賀國光:“五爺,您看這樣安排可以嗎?”

  賀國光連連點頭:“修文,馬上按照馮隊長說的辦,千萬不能馬虎大意!”

  午飯過後,龍口街團練和義勇軍派出的偵察員回來報告,在九顆松以北十餘里的一個小山溝里發現有土匪出沒。也就是說,“小飛龍”匪幫離龍口街不足三十華里,騎快馬瞬間就到。

  未時末,趕集的人已經散去了十之八九,張立三和黃德貴開始帶人對鎮上的客棧進行盤查。龍口街的三家客棧一共住有56名客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常來常往的外地商販,經過一番盤問甄別,二十三名可疑人員陸續被押解到了賀府。通過分頭訊問、互相對照,馮華他們很快就弄清楚這二十三個人中有十六個是臥底土匪,另外還有四個臥底的匪徒投宿在親友家裡。掌握了確切情況後,張立三迅速開始第二次行動,迅速將漏網的四名土匪抓捕。另據團勇報告,還有幾個被監視的可疑人隨着趕集的人群出了鎮北口,去了九棵松的方向,估計是土匪“插簽的”。不過,按照馮華的布置,團勇並沒有驚動他們。

  由於敵明我暗,義勇軍和“小飛龍”的這次暗中較量,以臥底的二十名土匪全部被抓而結束。“小飛龍”不但輸了,而且是輸了個徹徹底底、糊裡糊塗。這次行動除了將土匪留在鎮裡的全部人員予以肅清,還同時獲得了“小飛龍”定於初九日寅時撕圍子(進攻村鎮)的行動計劃:屆時,臥底土匪發動突然襲擊控制住北門,然後舉火為號,裡應外合,一舉“砸”開龍口街,洗劫全鎮。

  根據得到的情報,馮華、邢亮與賀國光商量後,作出了有針對性的具體部署:一、從現在起龍口街只許進不許出。具體事宜由黃德貴和龍口街團正汪世寧負責;二、張立三率領龍口街團勇第一隊,在兩個時辰內,在北門裡距北門30丈處修築一條一人高的街牆;三、鄭偃武帶領團勇第二隊負責圩牆的了望和通信聯絡;四、馮華、李九杲帶領二排負責守衛北門;五、邢亮帶領一排和直屬特務班秘密出鎮,在鎮北十里山口左側的樹林裡埋伏,等戰鬥一打響,迅速控制山口,截斷“小飛龍”的退路;六、指定三排一班和團勇第三隊為預備隊,隨時準備增援,賀國光和馮華坐鎮指揮部統籌全局。

  待夜色降臨,按照部署,各路人馬都悄悄進入了指定的作戰區域。

  一鈎彎月斜掛在夜空,清涼的月光似水如銀,傾瀉在圩牆、屋頂和地面上,柵欄、院牆和屋檐那輪廓分明的投影,把石板鋪砌的街面分割成黑白鮮明的陰陽兩界。夜幕下的龍口街顯得安詳靜謐,似乎整個市鎮都沉睡在夢鄉里。

  早在傍晚時分,北門附近的商家住戶就被勸說,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全鎮居民雖然早就聽說了土匪飄“海葉子”的事,但直到今天集散之後,他們才正式接到團練的通知。說剿匪大軍今夜進駐龍口街,可能會與土匪交火,屆時百姓人等不必驚慌,可就地隱蔽,以保人身安全云云。龍口街自從成立團練之後,百姓們的心裡都踏實了不少,不過“小飛龍”可不是一般的綹子,他是一跺腳方圓幾百里都顫悠的主啊!所以在這表面平和寧靜的背後,家家戶戶都不敢睡覺,龍口街猶如一隻上緊了發條的鬧鐘,所有的人都在提心弔膽地等待着那個驚心動魄的時刻來臨。就連那些參加過昨天協商會議的鄉紳,由於敵我人數相差懸殊,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九顆松是一個只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雖然土匪為了確保行蹤的隱蔽,行動有所收斂,可即使是這樣,也把個小山村鬧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此時,集結在九顆松山神廟附近的“小飛龍”匪幫經過一番“精心布置”,正亂鬨鬨的準備開差(出發行動)。

  住在村東口許老三家的“小飛龍”此刻也剛剛睡醒,只見他睡眼惺忪地接過貼身小匪遞過來的煙槍,躺在那裡吞雲吐霧。過完煙癮之後,“小飛龍”立刻來了精神,翹着二郎腿怪聲怪氣的哼哼着土匪自編的小曲兒:“當鬍子,不發愁,進了城裡住小樓;下館子,進妓院,花錢好似江水流;抽大煙,喝燒酒,真比神仙還自由。”正唱得帶勁兒,一眼瞅見許老三和他的孩子從門前經過,“小飛龍”叫住了許家父子二人,大聲吆喝道:“嗨!看皮子,撐亮子!小嘎子,壓連子!弄上海沙混水子,先來挑龍漂洋子。”

  老實巴交的許老三本就讓這幫土匪嚇得膽戰心驚,此刻更是被“小飛龍”一番沒頭沒腦的黑話,弄得懵懵懂懂不知所措。貼身的小匪只得給他翻譯道:“哎!老不死的,說你了,給看着點兒狗,把燈點上!叫你那小半拉子去給我們大當家的溜馬去!另外,當家的說了,弄上些油和鹽,先做點兒麵條和餃子。”

  由於馬上就要出發了,土匪們終於放開了手腳。有的忙着“搬漿子”(殺豬)、放尖嘴子(宰雞)、有的“忙裡偷閒”,跑到山民家裡調戲人家的大閨女、小媳婦。豬“嗷嗷”的嚎叫聲,雞垂死前的掙扎聲,女人驚惶失措的尖叫聲、哀求聲,以及匪徒的淫笑叫罵聲,片刻之間就把小山村鬧了個烏煙瘴氣。

  今個兒“小飛龍”的心情特別好,要不然早就開口罵人了。因為剛才在睡夢中,他夢見一個身穿黃衣的美女不停地向自己眉目傳情,正在他心花怒放之際,突然被馬弁的喊叫聲驚醒了黃粱美夢。他剛要發火,才想到是自己吩咐過的,到了時辰務必要叫醒他,只得將快要流出來的口水咽了下去。

  他命人把翻垛的(土匪的軍師)楊八叫來,詢問凶吉。楊八解釋道:“夢見大姑娘,預示着遇見貴人;夢見穿黃衣服的大姑娘,不但有貴人相助,還預示有黃燦燦的金子。”土匪們歷來對夢境徵兆非常迷信,美女傳情的夢境讓“小飛龍”心情舒暢無比,楊八的解釋更讓他對這次“撕圍子”信心十足。

  為了提高匪徒們的士氣,出發前“小飛龍”特意向眾匪允諾,撕破圍子後每個人都可以請觀音(搶年輕女人)、抱童子(綁小孩)、開條子(販女人)、搬石頭(賣小孩)。爬(搶)來的長脖子、高腳子、尖角子、山頭子(驢、騾、牛、羊)、飛虎子(錢),除了打小頂(進貢)的那份兒,其餘一律歸自己。這伙土匪一心只想着殺人放火、搶劫擄掠,卻根本不知道閻王爺已經在向他們招手。

  夜色中,龍口街的方向一如往常地傳來“梆、梆、梆”有節奏的梆子聲。

  寅時已到,隱藏在鎮外河坡上的的匪徒們焦急地等待着預定的暗號。突然,龍口街北圩門一陣騷動,東、西角樓同時傳來崗哨的問話聲:“北門的,有情況嗎?”

  儘管“小飛龍”和眾匪對此次“撕圍子”志在必得,可聽到圩牆上的吆喝聲,還是緊張的連口大氣兒也不敢喘。“小飛龍”身邊的一個小匪悄聲說道:“壞了,被發現了……”

  “小飛龍”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個小匪嚇得沒敢再說下去。這時,只聽北門上有人答話:“沒事,這小子抽煙把自己的褲子燒了一個窟窿!”圩牆上很快又安靜下來。

  不大功夫,師爺楊八驚喜地指着北門說:“看!火把!”果然在黑暗中,北門圩牆上按照約定舉起了三支火把,緊閉的大門也悄無聲息地敞開了,早已等不及的土匪潮水般地湧向圩門。而此刻對方顯然也發覺到情況有變,兩邊的角樓上立刻響起了火銃那悶聲悶氣的聲音和密集的銅鑼聲。匪徒們此刻已經顧不上開槍射箭進行還擊,所有的人都被發財搶女人的欲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在圩門口你擁我擠瘋狂地往鎮裡涌,唯恐落到後面撈不到油水。許多騎馬的匪徒看到騎在馬匹上不方便,便把馬散放在鎮外,爭先恐後地加入到送死大軍的行列。轉瞬間,已有一半兒匪徒湧進了北圩門。

  彎月慢慢躲進了雲里,夜色顯得愈發沉重。衝進圩門的土匪突然發現一道土牆擋住了通往鎮中心的道路,還沒等他們狂熱的腦袋轉過彎來,兩邊民房的屋頂上就扔下了幾十顆手榴彈。隨着連聲爆炸的轟響,四周緊跟着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槍聲,街心土牆後面的機關槍無情地噴射出一條條死亡的火舌。那情景,就像二戰中納粹屠殺集中營里的戰俘,眼瞅着匪徒一排排、一片片的倒下。

  土匪事先雖然想過會遇到抵抗,但絕沒想到會遇見這麼密集的槍彈和下雹子般的炸彈,一時間他們被這突然的攻擊打懵了。土匪平日裡橫行霸道,囂張已極,但畢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根本就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驚惶失措的亂成了一團。這時,往裡進的,往外跑的,在圩門口擠成了一個疙瘩。還沒有進入圩門的土匪,發財夢早已被嚇醒,剛想逃跑,圩牆上丟下來十幾個黑傢伙,紅光乍現,轟!轟!二、三十個匪徒倒下後再也沒有起來。緊接着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把土匪的隊伍打得七零八落。受了驚嚇的馬匹在野地里橫衝直撞,本來就不成什麼隊形的土匪隊伍,更是被橫衝直撞的馬匹衝撞得亂七八糟,潰不成軍。那些本來是騎馬的匪徒,此刻也顧不得追趕驚散的馬匹,慌亂地加入到潰逃的人流里。

  看到自己的手下轉瞬間就被打了個人仰馬翻,騎着馬走在隊伍後邊的“小飛龍”也是始料不及。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人家早就做好了精心的準備。來不及多想,他大聲地吆喝着,想儘快攏住隊伍,可是已經沒有人顧得上聽他在喊什麼。很快,他也被瘋狂後撤的匪徒擁簇着、身不由己地調轉了馬頭,狼狽逃竄而去。

  不知所措的楊八,從入伙的那一天起也沒有經歷過這樣恐怖的陣勢。此刻,他渾身抖如篩糠,腿肚子也像是轉了筋,沒跑上幾步就被背後飛來的槍彈擊中了後腦殼,搶先向閻王爺報到去了。沒死的匪徒顧不得受傷的同伴,慌不擇路地向着來的方向潰退下去。

  龍口街北圩門外那條一直延伸向山裡的大道,左側是綿綿的群山,右側是水勢湍急洶湧的揮發河。埋伏在山口旁樹林裡的邢亮聽到鎮裡槍聲大作,立即命令戰士做好準備,封鎖進山的通道。七、八里的路程,對於撒開鴨子急於逃命的匪徒來說,只一小會兒就到了。

  仲夏時節,天亮得早。東山已經開始透亮,夜色也變得不那麼濃黑厚重,黑乎乎的世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遠處龍口街那片高低錯落的黑色輪廓,已經朦朧可見。

  隨着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一群黑色的人影出現在戰士們的槍口下。邢亮把手一揮:“打!”機關槍的“噠噠”聲,手榴彈的爆炸聲混成了一片。有些土匪想掉過頭往龍口街的方向跑,卻被追上來的二排戰士迎頭給了一頓排子槍。

  “小飛龍”見勢不妙,大吼一聲:“都不要慌,跟我來!”雙腿把胯下的戰馬一夾,向着河灘的方向逃去。看到一個騎馬的土匪企圖奪路而逃,邢亮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只見他端起步槍,只是稍微瞄了一下就扣動了扳機,隨着清脆的一聲槍響,眼瞅着跑在最前面的那個騎馬的土匪在馬上晃了一晃,一頭栽了下來。

  看到大掌柜的和師爺都去了陰曹地府,被一、二排戰士兩面夾擊的土匪再無鬥志,紛紛舉手投降。龍口街一戰,中華義勇軍僅以輕傷六人的代價,就全殲了人數多達五六百人的“小飛龍”匪幫。

  槍炮聲響了多半宿,街里的老百姓也是提心弔膽的一宿沒睡,直到天已經大亮了,還是沒有人敢上街瞧一瞧。正在人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街上傳來了團勇敲着銅鑼的喊叫聲:“土匪消滅了!太平無事嘍!”人們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歡呼着、相擁着跑出家門。

  此刻,街里、街外的戰場都已經打掃完畢,街心的土牆也拆除得乾乾淨淨,除了牆頭和屋檐下的彈痕,再也沒有留下一點兒戰鬥的痕跡。許多人甚至疑惑昨夜的槍聲是不是在夢中?

  義勇軍全殲“小飛龍”綹子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越傳越遠。有些傳說甚至說馮華會施障眼法,土匪跑哪兒,哪兒就“鬼打牆”,匪首“小飛龍”最後也是被馮華用天雷打落馬下的。還有那些算卦測字的更是說的有理有據,說什麼“小飛龍“就是小龍,小龍,蛇也。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以蛇去龍口壓強龍,早就知道是違背天意,必敗!必敗!”總之,義勇軍的故事在民間是越傳越神,他們的威名也傳遍了揮發河四鄉二十八屯。

 
第十三章 品茗論風雲


 第二天午飯過後,賀國光、張立三以及鎮上的一些士紳陪着馮華、邢亮和李九杲他們在客廳品茶閒聊。賓主雙方經過這場激烈的戰鬥之後一下子熟絡了許多,氣氛顯得異常融洽、熱烈。
  昨晚的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不但讓賀國光對自己的決斷感到甚為滿意,也讓一干鄉紳們對義勇軍有了新的評價。說是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賀國光與馮華在說話,間或邢亮、李九杲和張立三也插上幾句,其餘的人大都充當了陪客。這倒不是賀國光、馮華有意冷落眾人,只是他們說的話題這些人幾乎一無所知,根本就插不上嘴。

  正當幾個人聊得高興之際,黃德貴和鄭偃武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他們報告說,在清查俘虜時,發現了一名東洋人。說着,黃德貴把從日本人身上搜出的一張地圖交到馮華手中。馮華仔細地查看了一下,發現這是一幅手工繪製的吉林地區山川形勢圖。看了一眼邢亮,馮華把地圖遞給他,然後問黃德貴道:“那個日本人呢?”

  黃德貴低聲地回答:“看守的戰士一時疏忽,那個東洋鬼子自殺了。”

  “死了嗎?”

  “死了!都是我太疏忽大意了。”黃德貴自責的說道。

  馮華與邢亮交換了一下眼色,眉頭都不約而同的皺了起來。

  賀國光不明白只不過是死了一個小鬼子,馮華和邢亮的表情為什麼會如此凝重?連忙問道:“這個東洋人難道還有什麼背景不成?”

  邢亮聽到這兒,把地圖拿給賀國光:“五爺請看。”

  賀國光看了一會兒後,驚訝地說道:“這圖上畫的好像是咱們這疙瘩嘛!”

  “就是啊!這張地圖繪製得相當詳細,不但吉林周邊的山川河流道路一應俱全,就連龍口街四鄉二十八屯都標在上面,看來小鬼子的野心不小啊!”邢亮回答。

  邢亮的話就有如一顆重磅炸彈,立刻引起了在座眾人的紛紛議論。甚至有幾個性急的,不管是看得懂還是看不懂,呼啦一下子圍了過去。

  日本諜報人員的突然出現,把馮華的思緒一下子就拉到了烽火連天的甲午中日戰爭的戰場:按照時間推算,甲午戰爭應該已經爆發。時下,怕是漢城以南已經完全被日軍占領,日軍正在向平壤挺進。想到這裡,他突然抬起頭:“五爺,您是否聽說過咱們大清和日本人在朝鮮開戰的消息?”

  “咳!咱們這地方偏僻,消息相對閉塞。還是前兩天,有從盛京過來的客商提起過,只是那時正忙着對付小飛龍,我也沒顧得上詳細了解。”賀國光聽馮華問起這件事,心裡隱隱約約地有些明白了,難不成這件事與正在進行的中日戰爭有關。

  聽到馮華與賀國光的對話,那些士紳們也停止了議論,都想仔細聽聽這個“神奇”的年輕人有什麼高論。經過這三十多個小時的接觸,義勇軍的軍紀嚴明、英勇善戰以及馮華等人的談吐氣度、果斷幹練,已經讓這些本來對義勇軍不以為然的士紳們刮目相看。他們尤其覺得這個叫“馮華”的年輕人不但見識不凡,而且分外的神秘。

  馮華先是喝了一口茶,然後根據自己掌握的歷史知識,娓娓而談:“六月二十三日(公曆7月25日),日艦擊沉我‘高升’號運兵船,船上一千多名官兵大部壯烈犧牲。同一天,日本陸軍偷襲我牙山駐軍,日本不宣而戰。六月二十七,我軍敗走牙山成歡驛,北撤平壤。七月初一(公曆8月1日)咱們大清正式向倭人宣戰。這些情況,五爺都已經知道了吧?”

  賀國光點點頭:“這些事情那個客商都說了,而且他帶來的那份兒《大清光緒皇帝宣戰諭旨》中也提到了一些。倭人卑鄙無恥、肆意挑釁,實在是可恨之極!”

  看到在座眾人也對賀國光的話表示贊同,馮華補充道:“其實,日寇征韓侵華的大陸政策可謂由來已久,早在日本明治維新剛開始,它就制定了旨在征服中國的‘大陸政策’。第一步侵占我國台灣;第二步征服朝鮮;第三步侵占我國東北;第四步征服全中國。二十年前,它在美國的援助下,派兵三千多人侵入我國台灣,幾年後吞併了琉球國,還強迫朝鮮訂立了不平等的《江華條約》。這些年它更是積極擴軍備戰,幾年前就已經建立起了一支擁有6萬名常備軍和23萬預備軍的新式陸軍。去年,日本成立了戰時大本營,加緊了侵華戰爭的準備,其參謀本部不斷派遣間諜……”看到賀國光等人有些不明白,他解釋說:“就是探子,到朝鮮和我國境內搜集情報,秘密測繪朝鮮半島和我國東北、渤海灣地形圖。日本亡我之心昭然若揭啊!”

  賀國光不同於一般的鄉里人,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對外國列強覬覦中華大好河山是有一些認識的。只是他不明白馮華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軍國機密大事?佩服之餘,他對馮華的好奇愈發強烈起來。

  對那些士紳而言,這些話都是他們從來不曾聽到過的,既覺得新鮮,又感到震動。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唯恐聽得不仔細,漏掉了一句話。

  掃視了一眼廳里的眾人,馮華接着說出了一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雖然我軍目前已經退守平壤,但是從目前的態勢,以及我軍的士氣和布防情況來看,平壤以及義州的陷落只是早晚的事。而且日本人絕不會滿足於占領朝鮮,下一步日軍必將渡過鴨綠江,攻我安東、鳳凰城和岫巖等地。”

  稍微停頓了一下,馮華提高了嗓門,聲音也不由得激昂起來:“諸位!中日宣戰已經整整半個月了,日本海軍已經傾巢出動,正在尋機與我北洋海軍決戰。此戰的成敗異常重要,如果失利,讓日本人控制了黃海與渤海的制海權,我大清將會在以後的戰爭中陷入極端被動的局面。那麼日本人登陸遼東,攻金州、犯大連、陷旅順亦將為時不遠。中華的大好河山從此將被日寇的鐵蹄踐踏,我們的父老兄弟姐妹就要受到侵略者的欺凌奴役!”

  除了邢亮之外,馮華的這一席話讓在場眾人大驚失色,嗡嗡之聲又起,七嘴八舌的再次議論起來。這些土生土長、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士紳們,由於從小受到“華夷之辨”的正統教育,他們一直認為:中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乃是堂堂的華夏上國,區區日本蠻夷小邦怎麼能是我天朝的對手。

  在震驚之餘,賀國光不由得有些疑惑:在這方圓百十里,自己也算得上是消息靈通人士,中日宣戰的時間並不長啊!可是馮華卻好像對戰場的情況,甚至戰局的發展都瞭如指掌。這些人莫測高深,莫非真的有點兒什麼來歷不成?

  雖然賀國光並不像當時的大多數中國人那樣,有一種所謂“天朝大國”的盲目虛驕和高傲自大,但馮華如此不看好這場中日戰爭的結果,還是讓他驚疑不定:“怎麼,國勢會如此頹敗嗎?近二、三十年,朝廷採取‘師夷之長技’的方策大辦洋務,以圖自強。如今,我大清的經濟、軍事實力都較之‘鴉片戰爭’前,有了極大的提高,陸海軍的實力都號稱亞洲第一。就拿十年前的中法戰爭來說,法蘭西是何等的強大,卻仍然讓我們取得了鎮南關和諒山兩次大捷,日本蕞爾小國難道還在話下嗎?而且聽說朝廷今次派到朝鮮的軍隊全部為淮軍的精銳之師,人數也已達兩、三萬人,戰局應該不會如此不堪吧!”

  馮華笑了笑,搖頭道:“我大清的經濟、軍事實力是比以前強多了,然而我們的所謂辦洋務,僅僅是學了西洋人的一些皮毛。例如新法練軍,只不過是採用了部分洋械和操典,建制卻仍為勇營、綠營的組織形式,其實是換湯不換藥。武器雖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的一個重要因素,但戰略戰術和軍事指揮尤為關鍵。而且朝廷在朝鮮的軍隊,分屬淮軍、盛軍等多個系統,缺乏統一的指揮,各軍‘有令不行,各行其是’,此戰焉能不敗?另外,表面上聲勢浩大的北洋海軍,由於艦船質量低劣,將士缺乏訓練,軍紀鬆懈,以及內部的腐化作風,其‘亞洲第一’的海軍只不過是虛有其名罷了。”

  馮華長嘆了一口氣,接着說:“反觀日本,自明治維新之後,全力進行西式改革,經濟及軍事實力都發展得很快。日本人的胃口大得很,早在光緒12年(1886年)他們就推出了《討伐清國策》的報告書,主張在光緒18年前(1892年)完成對中國的作戰準備,以便有機可乘時,突然發起攻擊。報告書中還說:日本戰勝中國締結和約時,應將滿州、山東、舟山群島以及台灣、澎湖直接併入日本版圖。並提出如有可能應將山海關以西,長城以南的直隸、山西、河南、江蘇以及浙江的杭州、紹興、寧波等府歸於日本!他們這次可以說是‘以傾國之師,為孤注之舉’,力求要實現《討伐清國策》的戰略。”說到這裡,他突然提高了聲音:“如我所料不差的話,由於當前朝廷上下仍未對此形勢認識清楚,用不了多久我軍就會在朝鮮戰場上一敗塗地,戰火也將波及到我國境內。”

  馮華的話讓包括李九杲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尤其是賀國光更是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從虎門銷煙開始,這幾十年真可以說是烽煙四起,天下大亂。先是洋人數次入侵,亂我中華;後又有長毛、捻子犯上作亂,戰爭和混亂幾乎就沒有停止過。不過自己的家鄉,除了鬧幾個鬍子,還算是太平世界。如今東洋探子把地圖都畫好了,看起來如果倭寇占了盛京,下一個目標就是吉林了!

  想到此處,賀國光猛然意識到這場本以為是在國門以外的戰爭,正在步步逼向自己的家鄉:“啊!日本人會不會打到吉林來?”他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雖然馮華剛才的分析十分清楚透徹,但那些生活在山鄉僻壤的士紳們,仍然有些半信半疑。可賀國光此刻的一句問話,卻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畢竟這也事關他們的身家性命。不待馮華回答,又有好幾個人關切地問道:“是呀!如果日本人打到這裡來,那該怎麼辦呀?”那種期待的神情、虔誠的語氣,已經足以說明馮華此時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

  話已經說到了關鍵之處,馮華有點兒危言聳聽:“日本人一直想染指朝鮮、關東,如果盛京失守,小鬼子的下一個目標必將是吉林。”

  當然,馮華知道,甲午戰爭史上日本人連盛京都沒有占領,更別說吉林了。自從回到這個年代,他為了生存下去、為了兄弟們對自己的信任,可以說是絞盡了腦汁。與李九杲、黃德貴結義後,雖然暫時有了立腳之地,但是他明白,做土匪是沒有出路的,即使是打出中華義勇軍的旗號,輕易也不能得到社會及公眾的認可。不過,當年東北王張作霖的成功,到給了他一些啟迪。現在,他一直在尋找、或者說是在等待的機會終於出現在了眼前。自己要是不能把握住,別說要為國家的繁榮昌盛、為中華民族的再次崛起做出自己的貢獻,就連最後的生存也會成問題!事到如今,他們要想改變命運,也只好耍點兒心眼兒了。

  雖然是危言聳聽,可是這番話卻與賀國光的想法不謀而合。賀國光插嘴道:“盛京到吉林有兩條路可走,北路經昌圖,南路就是咱們這裡呀!”

  “不錯,走北路還要繞一個大圈子,咱們這條近路必將首當其衝!”馮華進而分析道:“咱們的國家就是一塊大肥肉,英國人、法國人、老毛子、還有小鬼子,哪個不想美美地吃上幾口?不但是小鬼子想一口鯨吞我們關東,老毛子也時刻想着着我們的東三省啊!”

  說到這裡,馮華將話題一轉:“當然,有骨氣的中國人,誰也不會答應!誰都不會任由自己的家園被人隨意踐踏!我們中華義勇軍的每一個戰士都是中華好兒男,中華義勇軍就是以救國救民為自己的宗旨,我們會誓死抵禦外侮,保家衛國!”這一番話義正詞嚴,句句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極大地感染了已近不惑之年的賀國光。一時間,他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突然產生出要與這些年輕人一起馳騁疆場,奮勇殺敵的念頭。

  中華義勇軍剛到龍口街時,因為大敵當前忙着備戰,賓主之間始終沒有機會長時間地敘談一番。此時,雙方終於有了深入了解對方的機會。

  這賀國光少年時代進過學,算得上是一個儒商。他年少之時,父親也曾指望他十年苦讀,金榜題名,榮宗耀祖。那時正當左宗棠出關西征之際,他夜讀詩書,經常沉醉於“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意境之中,欣賞“鐵馬秋風”,“樓台夜雪”的那種豪情,盼望着有朝一日“壯歲旌旗擁萬夫”,投筆從戎,殺敵立功,為國家獻身出力。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目睹了社會的黑暗、官場的腐敗、朝廷的軟弱,少年意氣,冰消瓦解。遂一心一意,繼承了祖業。但他那顆蟄伏已久的心卻一刻也沒有安分過,時不時地發出 “國讎未報壯士老,匣中寶劍夜有聲”的感嘆。

  有道是:人生在世,難得知音相逢!如今,聽到馮華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對當今社會弊病的貶斥,以及針對這些問題提出的見解,賀國光不由得佩服萬分,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馮華就中日戰事侃侃而談,不但語驚四座,更是激發了賀國光埋藏了二十多年,未酬的報國壯志。尤其是,當馮華提出只有富國強兵,中華民族才能真正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中華民族只能任人宰割時,他更是禁不住擊掌叫好,連聲稱讚。此刻,他在馮華帶領的中華義勇軍身上,已經隱隱約約看到那支強大軍隊的影子,剛才閃過的念頭也更加強烈了。

  眾人散去之後,廳中只剩下了賀國光與馮華兩個人。賀國光既然已經動了心思,少不了還要再對馮華的來歷和想法多進行一些了解。而馮華也藉機把“自己兄弟三人此次從西洋回國,就是要干一番事業”的身世以及抱負一一和盤托出。

  賀國光聽得很認真,雖然還有幾分懷疑,但也沒有太在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出來的隱私。

  哈哈一笑,賀國光有些調侃地說道:“原來馮隊長是從海外回來的,難怪如此博學多識、見解不凡。想當初,我還以為老弟你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了呢!”

  一句話說得馮華“哈哈”大笑起來:“五爺相信嗎?”

  “本來我是不怎麼相信這些的,現在倒有點相信了。”

  看到賀國光說得很認真,馮華有些奇怪:“五爺這麼說,子夏到有些糊塗了。”

  “馮隊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無不知曉,軍國大事,行軍布陣,無所不能,如不是諸葛再生,子房再世,平常之人誰能如此?”

  “五爺謬讚了,實在是讓子夏汗顏。”馮華謙遜的說道。

  二人越扯越遠,越說越投機,一直聊到了掌燈時分。直到賀國光那寶貝千金菱兒前來喚他們吃晚飯,這次談話才總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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