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路:从马拉松看日本人的“我慢”精神
每至元旦,日本各地就都开跑马拉松了,当然,元月2日和3日,始于1920年(大正9年),由关东学生陆上竞技联盟主办,读卖新闻社协办的“东京-箱根间往复大学站传竞走”马拉松大会,都是东京人期待的体育盛事。
人们要么去现场沿途观战助威,要么举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边吃边喝边欣赏“站传竞走”。总之,这两天的“东京-箱根间往复大学站传竞走”大会绝对是唱主角的,堪称是东京人正月的一大盛事。以此看来,元旦的马拉松赛事在日本应该是相当具有国民性的一项运动了。
1920年,在号称“日本马拉松之父”、参加过1912年(明治45年)瑞典马拉松大会的金栗四三先生的奔走下,由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明治大学和东京高等师范大学(现筑波大学)四所大学参加的“四大校站传竞走”成功开跑,被视为今天的“东京-箱根间往复大学站传竞走”马拉松大会的原型。
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由上届大会的前10位学校和通过每年10月预选赛的10校,以及关东学生联合会队,计21支比赛队伍参加的大规模正月马拉松赛事,比赛线路设定为从东京读卖新闻社至箱根芦之湖之间,为往复赛事,去程为107.5公里,回程为109.6公里,往复各分为五段,总计十段217.1公里。全程不仅有平路,还有坡路(上坡、下坡)、弯路、强风路段、温差路段等等,堪称是东京马拉松赛事数得着的崎岖路……
数九寒天,短裤背心,极度的视觉反差,首先就令人凛凛了,而踉踉跄跄或跑或走或蹭到终点时选手们那心力交瘁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怎么都有点大过年在“作死”的感觉。不过,偶尔看到了一幕记者采访一位刚刚蹭到终点的选手的场景,让我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
当记者问这位选手是什么原因使他“顽张”(音‘干巴鲁’,坚持之意)到了终点时。选手答曰:就想“我慢”(音‘嘎忙’,忍耐之意)到最后,呼哧带喘但又似乎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慢”,此情此景却不由得让我的心灵受到了某种震撼,并催我思考,令我反思。
日本人崇尚“しなう”(音‘西那舞’)一词,《汉和词典》释其义为:有弹力,曲而不折。日本人常拿柳条枝的近乎于断而不折来喻示人生应百折不挠,相信越是被折而接近于断,才会拥有最强的反弹力,也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得到最大成功。这就令人想起了日语中另一个与此发音近似语义相关的词“忍ぶ”(音‘洗脑不’)。“忍ぶ”,《广辞苑》释义首条为:忍耐、忍受。“忍”字也曾被日本人选为年度最能概括当年日本社会现状的汉字,由京都清水寺大和尚在例行的12月12日挥毫书就。
在“忍ぶ”的基础上,尚有一词为“堪え忍ぶ”(音‘他爱洗脑不’),是比“忍ぶ”更进一层的意思,强调的是“忍受到极限”,那干脆就被日本人视为美德了,理由是它的内涵更博大更精深,日本人潜意识里认为这是所有忍力和耐力凝缩、凝聚在体内的一种能量,这种能量隐而不发,却会让外界感受到它那强大的存在。日本的能剧最能形象的说明“堪え忍ぶ”了。一般人们认为日本的能剧枯燥无味,动作极简,手举到眉前都已有点巨大浪费的感觉。可能剧的骨髓却似乎正是这种把所有动作都抑制在最小限中的表现,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力量”正一点一点的在演员的体内凝聚,终至最后让观众感受到演员的全身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力量的凝聚体,但这个凝聚体却是“勃而不发”的。能之美,据说就在于对这种巨大能量的抑制力的控制了。
其实,无论是马拉松,还是“しなう”,拟或是“忍ぶ”以及“堪え忍ぶ”,“我慢”二字都始终贯穿其中。扯远一点,看日本古代之遣唐使,近代之留学欧美,以及战后韬光养晦的蛰伏,“我慢”二字同样贯穿始终。虽然,由于过度强调“我慢”使得日本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精神压抑症候,但与此瑕疵相比,“我慢”、 “忍ぶ”、“堪え忍ぶ”以及“しなう”这些语句却都为日本以及日本人积聚了无穷的能量,日本人在“堪え忍ぶ”和“しなう”中创造着无数的辉煌,也使日本在“我慢”中领军世界……
新年伊始,马拉松的跑,貌似只是作为,考验的却不仅仅是运动员的体能,还有毅力、意志、团队精神等等。把这些因素在跑动中全部融合在一起,并最终把这种结合起来的作为坚持到底,才是日本人贯穿古今的要达到的最终目的,这就是日本人的“我慢”精神,哪路猴头”(原来如此)!
毋庸分说,“忍”之一字,本传自我国,《广雅》释其义为“耐”,其实就是“忍”的意思,“忍耐”作为一个词组也一直被我们沿用至今。出自《论语.卫灵公》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同样被我们作为自省或告诫他人的信条而世代传承,而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到极致的“卧薪尝胆”那凄美、壮绝的故事,更是感染了无数代国人。所有这些,提倡的无疑也是一种“我慢”精神。由古而今,我们也出现了许多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杰,但只有少数人做到了这一点,相反我们却可以从所有日本人身上看到这种“我慢”精神,而且这种精神还通过他们早已训练有素的团队精神形成一种合力,那才是堪称所向无敌的利器!以此看来,日本之所以能够铸就战后的复兴,“我慢”精神绝对居功匪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