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声灯影里的伏尔塔瓦河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2年09月14日02:23:14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桨声灯影里的伏尔塔瓦河 长安
两个月的暑假,长子先回东京,又和次子一道回到布拉格,把次子送上开往奶奶家的列车后就一个人去华沙会同学了。后来二人又分别返回布拉格,过了几天两个人的日子。我到的那天布拉格热得像东京,只是湿度低些。电话里说好不用接,一个人慢吞吞坐公车、乘地铁,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脑里仍徘徊着飞机上刚看的两部电影——《梅艳芳》和《杀出个黄昏》。没人戴口罩,游客仿佛比去年还少。在日本一出门口罩就像长在脸上,如今空出一张脸来,还真有些不自在。第二天热度稍减,东亚那边倒已立秋了。
又过了几天母子三人的日子。长子去飞滑翔机有时也会带上次子,我在家做事,也做饭。一日长子想吃越南河粉,还上网找了家馆子。这馆子像是新开的,木桌木椅木墙壁,木格子天棚里藏着橘黄的间接照明,沿墙是一排罩着半圆竹灯罩的白炽灯。味道亦不逊装潢,生春卷里的青紫苏叶尤其点缀得妙,像是专为扎啤准备的。年轻的越裔女店员见我们说中文也试着讲了几句,结账时告诉她可以多刷一百克朗当小费她却没听懂,长子就用捷语又说了一遍。 餐后在伏尔塔瓦河边散步,次子提议去划船。在北京念书时去过一次白洋淀,黄昏里也曾泛舟芦苇荡,但好像还从来没在晚上划过船。摇摇晃晃,小船从斯拉夫岛出发,划向查理桥。水上看布拉格城堡又与岸上不同,荡荡漾漾的一个童话世界。边随童话漂荡,边听长子讲波兰见闻。“我在华沙被绑架了。”哦?“我生日那天,晚饭后和同学散步。路上停着一辆车,下来一个大汉,把我罩住就塞进车里了。”咦?“车子开到一个地方停下来,下车摘去头罩,发现已到市中心,所有朋友都等在那里,祝我生日快乐。”噢噢。“大家先去酒吧,又到另一个朋友家里,一直闹到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啊啊二十岁。长子说后来才知道那大汉是同学的好友,柔道选手,同学的父亲亦参与了“绑架”,跟着热闹;还说华沙的维斯瓦河岸有宽阔的石阶供游人歇息观景,比伏尔塔瓦河岸舒服。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城市亦不在华丽,友情便是霓虹灯。
水波潋滟,查理桥下是长长的蛇形灯影,蓦地想起《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朱自清同题作文,乃文坛佳话。从前在学校读过,留下了一个颓唐的浓酽的模糊的印象。近来重读了一些现代散文,又有了点认识。九十九年前执笔时俞二十三岁、朱二十五岁,俞文更雕琢些,朱文更浅白些。前此一年,刚迈入不惑之年的鲁迅亦作了一篇桨声灯影里的儿时回忆——《社戏》。《呐喊》横空出世,《社戏》便是它的压轴戏,多年来被当小说读,其实亦可读成散文。十几个少年月下划船去看戏,归程又偷豆煮豆吃豆,惬意之极。彼时“迅哥儿”十一二岁,日子舒徐安稳,尽管已从百草园到了三味书屋。十三岁上家道中落,一切就都变了味儿。正自胡思乱想,小船已掉头向南,驶向河心的射击岛。 远远听见岛上笙歌阵阵,离近了只听得锣鼓喧天,几面彩虹旗亦颇显眼。两个醉意醺醺的人在岛上小便,对过往船只视而不见。这几天正值性少数群体争取权利活动周,岛上的狂欢应该便是活动之一。不知俞朱二人若穿越过来当做如何描述,鲁迅大概会说:“布拉格也无非是这样。” 绵薄的云丝半罩着银白的大圆月亮。兄弟俩在前面说着捷语,我默坐船尾,给时差和酒精搅得意绪朦胧,脑里仍浮现着那两部电影。逝去的歌后,老去的杀手,瘟疫中的都市,一串串日子皆成回忆。耳边萦绕着《梅艳芳》里那首《夕阳之歌》,歌者则由梅艳芳变成近藤真彦。近藤八十年代末开始唱这首歌,中年以后益发唱出了醍醐味。东岸的国家歌剧院灯火通明,河面一片银闪闪金灿灿。刚上小学时母亲让我准备词汇本,大约正逢国庆,记下的头两个词便是“火树银花”与“五彩缤纷”。想到去年刚走的母亲,还有远处的战火,还有更远处的灾祸,一颗心便沉入河底,遂没话找话:“你们看我做饭都在听新闻,一分钟也不耽误。”长子马上反驳道:“也不能老是往里装,也得有放空的时候啊。”我无言以对,便问他俩前几天是怎么过的。长子说他自己做色拉,弟弟煎肉排,饭后还一起用投影仪看电影;次子补充说他们过得那么好,根本不需要妈妈。过几天外子也会回来,一家人还要去巴尔干,去意大利,夏天好像才刚刚开始。然而河面凉意丝丝,真的已经立秋了。 上岸时河心岛上依旧笙歌阵阵。回家路上兄弟并排走在前头,身量已差不太多。次子喜欢罗大佑歌里那句“迷迷糊糊的童年”,十三岁,勉强归入童年,也已是尾声了。那晚梦到又怀孕了,五味杂陈。又将是漫长的历练,如何是好?梦里纠结得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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