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良：日本電車裡的故事

來日本工作的20年多年裡，每天都要乘電車去東京，每天往返近4小時。電車是許多人
每日生活的一部分。  
日本的電車是寂靜的。在日本電車裡，極少有人大聲交談，和使用攜帶電話的。在早
晚通勤長途的電車裡，大多數Salaryman都是在打瞌睡。偶爾有接到電話的也是小聲簡
短回答後，立即切斷電話。      
日本人的寂靜實在讓人震撼。有一天早上乘地鐵上班，突然遇上了震度四的地震。電
車在地下隧道里停下來。除了乘務員隔幾分鐘向車內放一次廣播，除了為地震停車道
歉並請大家耐心等候以外，擠滿人的車廂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沒有一個人說話，
連咳嗽聲都沒有。我突然覺得好像在墳墓里，周圍都是陶俑一樣。從那以後有一個
月，我都不敢坐地鐵，寧可多花錢乘路面電車。  
一次電車裡的遭遇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有一次晚上回家在山手線里接到我兒子電
話，我用中國話告訴他我在電車裡，一會兒下車再聯繫。這時我突然發現有人在我身
後又捶又推，回過頭去看見是一個白髮老婦一張憤怒的臉。 她大聲吼道:“出去，出
去。這是日本，不是中國。不准在電車裡打電話。”然後，她回到座位上繼續大喊大
叫：“這是日本，不是中國……滾回去。“靜悄悄地周圍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感到非常屈辱和憤怒，但畢竟是我自己不好，讓她拿我的錯羞辱中國人。我小聲說
了聲“對不起。“我環顧周圍的人，讓我感動的是沒有看到一個仇視的目光，大多數
在我看時埋下頭，也有報以同情目光。       
這事讓我刻骨銘心，從那以後我牢牢記住也要兒子記住，在這裡絕不做任何違反公序
良俗的事。在電車裡哪怕接到公司的電話，我都回短信告訴對方：我在電車裡，下車
再聯繫。  
又有一天晚上，我和兒子一起乘長途電車回家，但沒坐在一起。我坐在老弱病殘的優
先席，兒子在一般席那邊等到一個座位。在我對面的優先席上坐着兩個學生模樣的中
國女孩，看上去也還樸素清純。一個醉得東倒西歪的日本老頭站在他們面前。兩個女
孩子大聲地用中國話聊天，後來一個女孩拿起電話用日語又說又笑地大聲打電話。我
有心想阻止他們，又怕惹他們不高興找麻煩。正猶豫着，那個日本老頭忍不住了，大
聲地呵斥: “太吵了，優先席不准打電話知道不知道?你們是中國人嗎？” 兩個女孩
子不說話了，白了老頭一眼，埋下頭來玩手機。老頭也不依不饒地問:”是中國人嗎？
知道優先席不能打電話嗎？說呀！說呀！”      
這時旁邊一個胖胖的和善的日本中年人對老頭說：”你這樣的態度對女孩子，不覺得
她們太可憐嗎? 請你對她們禮貌些。”     
我兒子也急急忙忙趕過來，先勸老頭不要生氣，然後讓我把座位讓給老頭坐。結果老
頭更生氣了，說：“你們都是好人就我是壞人，我不坐。” 我也打破怕找事的糾結，
站起來安撫老頭。     
這時坐在我斜對面一個修長優雅的日本中年婦女對我們和藹地點頭讚許。鬧得這麼熱
鬧，兩個女孩子也許是不好意思，好像沒她們的事似的，低着頭玩手機。      
車到C站了，那個和善的中年男人下去了，兩個女孩子隨後也下去了。我不指望她們對
老頭說什麼，非常希望她們對那個和善的中年人說句謝謝。但是她們什麼也沒說。我
自己很後悔的是我自己也沒有來得及說什麼。       
車裡空了，老頭也坐下了。我對老頭說：“對不起，我也是中國人，年齡上夠做他們
的祖母，我應該早些提醒她們。就不會讓你生氣了。” 老頭也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
不好，今天喝多了。態度不好，對不起。”       
到了Z站，那個優雅的日本中年婦女站起身來準備下車，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說:“ 謝謝
你，你給了我勇氣。” 這句話讓我半天回不過神來。       
再下一站老頭也下車了，臨走時熱情地和我握手告別。       
回味那位優雅的日本中年女人的話，其實最沒勇氣的是我，如果我不怕碰釘子，用長
輩的態度和善地勸止兩個中國女孩子打電話。如果我把座位讓給站得不耐煩的喝得醉
醺醺的老頭，都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但說句心裡話，在日本坐滿員長途電車上下班的人都知道，一個能坐下睡覺的座位有
多重要。不到不得已，我是捨不得讓出座位的。      
以後再遇到我們的同胞有這樣的事情，我會以長輩的身份去提醒他們。既然在這裡生
活，我們就要遵守這裡的公共道德。不要做讓善良者失望，讓惡意者抓住把柄的蠢事。  
至於如果是日本孩子做這樣的事，我就不多事了。人家的孩子讓人家自己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