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薇:信儂的旅途

有時候我的旅行是因為聽了一首歌。
也許是快四年沒回北京了,偶爾聽了兩首演歌《信濃川》和《千曲川》,其中的歌詞
不同地描繪了拍打着岸邊的漣漪,吹拂着臉頰的北風,初戀和離別,不禁生出些鄉愁來。
我猶豫着再次的旅行是去信濃川還是千曲川呢?
查找了資料我才知道這兩條“川”原來是同一條:從甲武信岳開始經過長野縣的千曲
川為上游,進入新潟縣後流入日本海的信濃川為下游,共長367公里是日本最長的河
流。但是因為過去的長野縣和新潟縣是兩個不同的令制國,所以同一條川有了兩個不
同的名稱。後來根據日本政府在1965年頒布的《河川法》,信濃川包括了千曲川。
我決定先去長野縣境內的上游千曲川。
從新宿乘坐電車JR特急azusa號先到松本,去看了與以白色著稱的姬路城為對比的黑色
松本城之後在附近美原溫泉的旅館停泊一宿,第二天返回松本車站乘坐JR大絲線電車
沿着北阿爾卑斯山脈到穗高站下車去了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大王山葵農場。在那裡看見
了大片由山上融化了的雪水養育的山葵,品嘗了由新鮮山葵做的味噌和料理,心滿意
足地踏上另外一段旅程。
繼續北上,到戶倉車站下車。這是一座不大卻被綠色包圍,充滿了昭和氣息的復古建
築,由於每天通過這個小站的電車班次不多,所以顯得很靜謐但不缺乏溫馨。

走出車站,清爽的空氣撲面而來,隨之腳步輕快了許多。沿着谷歌地圖引導的方向,
很快就找到了第一個想去的地方。那是一座250年前用萱草搭成合掌型屋頂的古宅,本
來是個酒藏,然而他家的坂酒銘釀的時間更長久,至今已經有了400多年的歷史。現
在,那裡的能釀造2000石清酒的古老酒窖,還有在廂房裡設置的加舍白雄紀念館,夢
二繪畫館,酒造資料室,北國街道歷史資料室都可以任來客免費自由出入。除了這
些,吸引我的還有古宅主屋裡的蕎麥屋。
曾經在這裡借住過的俳人加舍白雄,號稱江戶中期文學史上的“天明中興五傑”之
一,而同樣在這裡住宿過的竹久夢二則為日本近現代的商業設計,視覺設計的先驅者
之一。夢二生活在大正時期,因此也被看作是大正浪漫畫家,他筆下各形各色的浴衣
美人尤為著名。

吃過一碗味道純正口感韌潤的蕎麥麵,好像又長了不少力氣,於是決定不叫出租車,
沿着千曲川,步行到這晚入宿的酒店去。
我在三年多前曾經預約過這家亦有120年歷史,而開創者正是坂酒銘釀的第十五代當主
的酒店,結果由於新冠只好取消了前行。
戶倉是一個溫泉勝地,從江戶時期到昭和年代,這裡曾聚集過許多文人墨客。那會兒
有個習慣:文人墨客們住旅館時只需留幅字畫,或者是留下在這裡寫的一首詩一首歌
詞一篇文章則可以免去住宿費。因此我住的這家酒店也有個專門的大廳展示他們的收藏。

酒店最引以為自豪的是被譽為日本小說之神,白樺派代表作家志賀直哉住在這裡時執
筆寫下的《豐年蟲》,這是一部以戶倉溫泉為舞台的短篇小說。酒店裡溫文爾雅一派
紳士氣質的大廳掌管帶我參觀酒店布局,庭院和不同的房間後送來一本複印的《豐年
蟲》,真是很短只有幾頁,當晚我就讀完了。
因為背景是戶倉,所以我在讀到小說里描述的場所時,便使勁地回想我在路上是不是
也經過了,很有走進小說的感覺。
志賀直哉在這個短篇小說里的前半部分描繪了一個悠然又有機的畫面,後半部分卻細
微地描述了在翌日夜晚他孤獨地凝視了一隻蜉蝣由生向死的過程。前半與後半的鮮明
對比令人思考生與死的光和影,浮想聯翩。
豐年蟲實際上就是一種蜉蝣,據說這種蟲子很多的年份一定是個豐收年。
該酒店在創立100周年的2003年時,昭和7年由參與了建造帝國酒店的著名建築家遠藤
新先生設計的增添建築里的八個房間被指定為“登錄有形文化財”,藉此機會酒店便
把這部分建築以志賀直哉的小說標題《豐年蟲》為名。

為了一首歌的旅行,不僅讓我觀賞到了不同的風景品嘗到了當地的美食,也讓我遊歷
了不同的時代和看到不同的人物,感慨不已。
然而,鄉愁依然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