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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 (2)
送交者: 庸人 2006年11月14日15:48:18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BY 庸人


 金钱眼

老爹死了,死得是罪有应得。

天冷后,乡里的头头们将老爹发奋图强,终成万元户的光辉事迹报到县里去
了。县领导记得老爹的养鸡场,于是派人送来一面锦旗,大意是“劳动致富带头
人”之类的鼓励。老爹想让来人给领导带回两筐鸡蛋去,来人却死活不敢要,说
领导是国家干部,国家干部怎么能拿老百姓的东西呢?老爹斜着眼睛看了看乡长
和书记,二人一个劲点头道:“当然当然,县里领导能要你的鸡蛋吗?你这个人
呢,满脑子都污七八糟的。”

再后来老爹成了驴人乡封神榜的第一人,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所有乡亲见了
老爹都一水地单挑大指:“大老,好样的,我家揭不开锅了,借我点钱吧?”
“大老啊,我们家山墙下雨给下塌了,支援我五百块砖吧?”“大老,乡里给了
你多少奖金,该请大伙喝酒了吧?”折腾到后来,连老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难
道我真成了万元户吗?可我那一万块钱到底在哪儿呢?

万元户的风光只是表面效应,是脸皮的事,副作用很快就显露出来了,债主
们全上门了。先是同村的社员们,大家拿着“鸡条”找老爹要鸡钱,后是亲戚们
争先恐后地催要开办养鸡场的借款。大家都说:“大老,你已经是万元户了,你
腰里粗啦,还能在乎我们这三瓜俩枣的?”但老爹老妈手里的确是没有钱,于是
只好给人家作揖打千赔不是,后来他们都想给大家磕头了。

人的坏名声都是这么来的,有了钱却不惦记着大伙,有了钱却不还账,这不
是为富不仁吗?时间一长,老爹的名声在驴人乡算是臭到底了,大家都说:这家
人得不了好报应。

进入十二月,山里便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鸡蛋的产量也降到了冰点。

老爹是鸡官,他担心鸡儿们受不得寒冷,特地在鸡舍中生起了炉子,每日里
早中晚要去加三次煤。有一个早晨他去鸡舍加煤时,在半路上摔了一跤,老爹把
腰给扭了。他琢磨着鸡应该比人皮实些,那天便偷了个懒,歇了一天。

第二天再到鸡舍生炉子时,老爹骤然发现有十几只蛋鸡打蔫了。不仅仅是打
蔫,鸡儿们流鼻涕,流眼泪,还一个劲咳嗽、打喷嚏,甚至赖在地上不起来。老
爹狠狠一跺脚,坏事了,这些鸡是感冒了,时髦的词叫做禽流感,农村人则直接
叫做鸡瘟。他知道一旦处理不当,整个养鸡场都将染上可怕的瘟疫,到了那一天
养鸡场就是算功德圆满了,唯一的选择是关张歇业。老爹当机立断,叫来老妈和
二儿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十几只罪魁祸首杀了。

中国农民向来是勤俭持家的,看着十几只断了脖子的蛋鸡,老爹决定:不能
糟践!于是一家人将死鸡运到家中,开膛、去毛、过热水,不一会儿的工夫,病
入膏肓的蛋鸡就变成了白花花的肉鸡。他们在后院支起了大锅,准备把这些鸡全
炖喽,吃!对了,在运鸡的路途上,老爹他们曾经看到了腿子,当时大家谁都没
把他放在心上。腿子是老四海家的邻居,他望着满满一独轮车死鸡,不住地摇头
晃脑,口水一直流到裤裆上。

鸡收拾完了,正准备下锅呢,乡长和书记就来了,而且是提着鼻子来的。乡
长、书记就跟算计好了似的,一进门就直奔后院,进了院子就看见了桌子上成堆
的鲜嫩肉鸡。

乡长揉搓揉搓眼睛,大叫道:“大老啊,你家可真是有钱啦!咱驴人乡打有
人那天起,就没谁一口气炖过这么多只鸡呀!”

书记也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财主啊!当了财主就是舒坦,想吃多少就吃
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人脏俱获,老爹只得舔着干瘪的嘴唇道:“鸡瘟,我家鸡场有鸡瘟了,我怕
糟践东西。”

“拿鸡瘟吓唬我?拿鸡瘟吓唬我是不是?啊?哈哈哈,有你的!”乡长手指
点着老爹的脑门,一脸夸张的笑容。

书记歪着嘴脸道:“大老,你这个小农意识怎么就改不了呢?你现在是万元
户啦,心胸应该放开阔一些嘛!我们一进门你就拿鸡瘟吓唬人,有意思吗?我们
能要你的鸡吃吗?我们能吗?”

乡长也道:“就是,我们能吃你的鸡吗?”乡长揪着老爹等回音,老爹不敢
答茬,他只得自问自答说:“不能!”

老爹琢磨着,这二位可能是受到了县领导的感召,学好了。立刻笑道:“不
是我不想给你们二位吃,我是怕这东西脏,吃坏了肚子。”说着老爹拎起四只白
孱孱的死鸡,递到乡长面前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能舍不得吗?”

乡长瞥了眼死鸡,没言语。

书记笑道:“大老,我们不是来吃你的鸡的,你也千万别多想。我们是来通
知你的,县里这两天又要来人了,要调查卫生状况,重点查的就是你的养鸡场。
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你现在有名啦,有名了就得做大家的典范,千百双眼睛都
看着你呢。”

老爹点头道:“是是,我一定好好干,我不能辜负了大家。”

乡长气呼呼地说:“不辜负?不辜负谁呀?怎么个不辜负啊?就您那个养鸡
场能过关吗?满地鸡屎,隔三里地就能闻见臭味,行吗?”

老爹大张着嘴:“咱农村的鸡窝都这样。”

书记道:“那是一般人家的鸡窝。你的养鸡场是个企业,企业的产品是要走
向市场的,是要走向全国的。卫生标准是由国家规定的,就是给你们规定的。你
的鸡蛋要是把全国人民的肚子都吃坏喽,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万一要是出口了,
让外国人吃了,人家能不恶心吗?”

老爹、老妈同时摇头:“负不起。”“恶心。”

“我看你也负不起。”乡长瞥了眼地上的死鸡道,“现代化的养鸡场是有上
下水管道的,鸡得喝流动的自来水,你家的鸡场有吗?”

老爹赶紧摇头。

书记道:“现代化的养鸡场要有通风设备,鸡舍里不能臭气熏天,你家的养
鸡场有吗?”

老爹不得不摇头。

乡长大吼道:“现代化的养鸡场要用暖气,不能在鸡舍里烧煤炉子。一氧化
碳就是煤气,一氧化碳要是进了鸡的身子,就等于是进了鸡蛋,一进鸡蛋,这鸡
蛋就等于中煤气了,谁敢吃中了煤气的鸡蛋?你家的养鸡场能做到吗?”

老爹拼命摇头,他心道:暖气是城里人享受的玩意儿,自家的鸡怎么一下子
比城里人都金贵了?

书记拍着老爹的肩膀道:“大老,这一关你是过不去了。”

老爹、老妈赶紧给二位是作揖打千,两人诚惶诚恐地说:“您二位给我们想
想主意啊,我们家四海上学的费用全指望这个养鸡场了,他是咱们驴人乡的第一
个大学生啊。”

书记痛苦地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驴人乡就你一个专业户,我们能不
帮你们吗?可这事啊,它不是我们俩说了算的。”

乡长也道:“没办法,那是县里的人。”

老爹道:“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县领导上回视察养鸡场的时候说了,有条件
要上专业户,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把专业户扶持起来,您两位创造创造条件还不
成吗?”

书记笑道:“嘿嘿,大老的记性挺好,那这条件怎么创造啊?”

老爹看了老妈一眼,一狠心道:“要不,要不,您二位请县里的同志吃一顿,
吃顿好的。”

书记叹息着说:“看来也只能把他们的嘴堵上了,好歹算个主意。可你说说,
吃什么呀?咱们驴人乡连一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人家能瞧上咱们什么呀?再说
了,拿什么请客?咱乡里也没钱啊,头年的农业税还没收上来呢。我们俩进山收
税,山里那群穷鬼恨不得挖坑把我们俩活埋喽。”

老妈发着狠道:“县里来了几个人?”

乡长道:“不多,七、八个吧。”

老爹又是一狠心外加一跺脚,将所有的死鸡都拎起来了。“全给他们吃,让
他们全吃,吃得干干净净的,就把嘴堵上了。”

书记怒道:“那怎么行?这是你们家的鸡,从小鸡崽子养到这么大,不容易
啊!怎么能要你的鸡呢?”

老爹又给书记作了个揖:“只要能把他们的嘴堵上,让我把这关过去,我献
给乡里还不成吗?”

乡长马上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要你的鸡。”

老妈也道:“没要,没要,是我们送给你们的。”

书记点头道:“行,今天晚上给他们炖鸡吃,争取让他们直接去别的乡查,
大家都落一省心。”

老爹感激地点头:“对,省心就好,省心就好啊!”

乡长和书记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拎着死鸡走了。老爹家里只剩下一地鸡毛
和满院子腥臊恶臭的鸡屎味儿。老妈欣慰地拍打着前胸:“乡长和书记真是替咱
们着想啊,等四海有了出息,得好好报答报答他们。”

老爹心里一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原来如此啊!

第二天,驴人乡出了大事。

检查卫生的领导是不是真来驴人乡了,谁也说不清楚,但乡长、书记和腿子
都被送进了县医院。乡长和书记在半路上就咽气了,腿子是到了医院后才死的,
解剖结果是他们的肚子里全是鸡腿肉。再之后,县公安局的人来了,他们将老爹
押上囚车。几分钟后,驴人乡的所有驴人们抄起锄头、火把和铁锨,号称是给乡
长、书记和腿子报仇,一把火就将老四海家的养鸡场烧了。

老妈在一天里被吓昏过去四次。

头一回是得知乡长他们病倒的消息,老爹一拍大腿说道:“完了,吃鸡吃出
毛病来了。”老妈昏了。

第二次是乡里传来噩耗,乡长、书记和腿子全死了。老妈昏了,老爹也昏了。
老四海的四个弟弟挨个抢救,醒来后夫妻二人哭天抢地、相互埋怨。老妈说:
“全怪你,没事开什么养鸡场啊?”老爹说:“你这个臭婆娘,要是听我的早把
病鸡埋了,是你舍不得。”

第三次昏倒是县公安局的警察来抓人,他们说:“老四海家的一家人百分之
百是坏分子,毒死了自家的鸡,然后给干部吃,把干部毒死,他们是发泄对社会
的不满。”老爹被押上警车时,一个劲地朝老妈挥手:“让四海安心读书,别告
诉他,别告诉他。”老妈昏了。

第四次就不用说了,群情激昂的乡亲们往山坡上一冲,老妈就昏过去了。这
次她是自己醒过来的,醒后便揪着老四海的二弟道:“别告诉你哥,别告诉你哥。”

其实老爹的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被抓到县公安局后
并没有受到丝毫的虐待,警察们忙着调查取证,忙着帮驴人乡料理后事,没工夫
搭理他。老爹独自被关在小黑屋里,是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憋屈,只一天的工夫
就死了。后来公安局的同志也觉得蹊跷,特地把县医院的医生请来,想弄明白老
爹是怎么死的。医生把老爹的肠子都翻出来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死因,最后医生
摇着头道:“内伤没有,外伤没有,没有自杀,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怎么就会死
了呢?”

主管这个案子的警察叫老景,其实他才二十来岁,因为姓老名景,所以叫老
景了。对了,姓老的都是驴人乡出来的,老景也是,而且也是县高中毕业的,比
老四海高了三届。他清楚驴人乡的底细,便向医生咨询道:“您说说,这人能把
自己窝囊死吗?”

医生道:“我也没碰上过这种事,要是自己把自己窝囊死,那死得真够惨的。”

老景没再说什么,只得通知老四海家来领尸体。至于投毒案的事本来就是道
听途说,公安局没发现一丝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爹死了,家里再不通知老四海就说不过去了,于是老四海就收到了那封简
洁扼要的电报。

第二天一大早,老四海就从北京跑回来了。

老四海坐的是第一班长途车,发车时天还没亮呢。

他懵懵懂懂地坐在长途车的后座上,车子颠簸得厉害,脑子里也一直在颠簸
着同一个问题,老爹怎么会死呢?身强力壮、百病不侵的老爹怎么能死呢?一顿
饭能吃五个馒头外加两个煮棒子的老爹怎么会死呢?暑假他在养鸡场时,老爹曾
偷偷告诉老四海:“儿子,爹要是真成了万元户啊,你自己在北京找个老婆,我
在老家再给你找一房。咱们来个两头大,两边都是独生子,你一样能要两个儿子。”
雄心壮志、心怀深远的老爹怎么就死了呢?

长途车开过石景山,一路西行。

不久,群山便历历在目了。

那时的长途车都是血红色的,而且顶着个大鼻子,开动起来声势惊人,就跟
推土机似的。据说这种车是五十年代从苏联进口的,运营时间都快三十年了。当
时坐这种长途车外出旅行不仅需要一定体魄,更需要相当的胆量。

老四海从不把坐车当回事,他年轻,精力旺盛,身体也好。但别人就难说了,
长途车刚进山,车上就有好几个人开始呕吐了。

老四海思索着老爹的死,琢磨着驴人乡,思索着养鸡场,却怎么也想不出原
委来。最后他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再度睁眼时长途车已经开到南款了。老四海
在行李架上找自己的背包,怪了,背包不见了。老四海大惊,急忙向身边的乘客
询问背包的下落。

有个中年妇女问道:“是红的吗?”

老四海说:“是红的。”

中年妇女拍着大腿道:“哎呀,让人家拿走啦,头三站就下车了。你这个年
轻人也真是的,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怎么也不注意点啊?”

老四海问:“是什么人拿走的?”

又有个老大爷道:“反正是个人,谁知道是什么人?”

老四海这叫气呀,包里放着自己仅有的十五块钱,这个断子绝孙的贼!

此时司机嚷道:“包里有啥重要物件没有?”

老四海说:“就是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十五块钱。”

司机大声道:“算啦,就当那小子他爸爸要死,给他爸爸买药吃吧。”

老四海哭丧着脸道:“我爸爸已经死了,我是回家奔丧的。”

这时刚才说话的老大爷立刻欢喜起来:“小伙子,他把你的晦气偷走啦,你
要交好运啦。”

“真的吗?”老四海不信。

老大爷高高兴兴地说:“你家死人了,是带着一身晦气的。可那小子把你的
东西偷走了,就等于把你的晦气也偷走了。那个贼呀他要倒霉。嘿嘿,小伙子,
爸爸死了没关系,谁的爸爸都难逃一死。好好混,这就是好运的开始。”

老四海迷迷糊糊地琢磨着:难道我爸爸还死对了吗?他不知道老大爷的理论
是否管用,但交好运总比一直倒霉下去要好一些。

我们前面说过了,从南款到驴人乡有二十里路,而且这山路是可以走车的。
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碰上辆拖拉机。运气不好就只能走着了,对于山里人来
说,这点路也算不得什么。老四海并没如老大爷祝福的那样,他一路上连辆自行
车都没碰上,只得闷头走路,一口气就走出了十里地,是又渴又饿,一心想找个
地方歇歇脚。

远远的,他看见那棵神树了,神树下似乎坐着个人。老四海想:向他要点水
喝吧。再走下去,嗓子眼就该冒烟了。

如今是冬天,神树整个都枯萎了,密集的枝枝杈杈纠缠在一起,活像半空中
张开的一个大网。树下盘腿坐着的一个家伙,也看不出年龄来,反正是不小了。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精瘦无比,而且还有点秃顶。他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
转,眼眶里几乎全是黑眼珠,跟狗眼差不多。

此时这家伙正坐在石头上喝水呢。

老四海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几眼,看得出这家伙不是驴人乡的人,是过路的。
老四海礼貌地说道:“大哥,给我一口水喝行吗?”

瘦子将脑袋昂到最高处,然后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审视起老四海来,最后他
的眼睛落到老四海手上,惊喜地叫道:“这块胎记不错呀,整个就是一葫芦。”

老四海将手藏到身后,不满地说:“我们家老人说这是福相。”

瘦子欣慰地点了点头:“瞎话是张嘴就来,好,好!哎呀,老天爷有眼,不
错,他还真是块材料。”

老四海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苦笑着道:“大哥,我想喝口水。”

瘦子竟把水壶藏到身后去了,依然点着头道:“一表人才,说话的声音听着
也顺耳,看样子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行啦,就是你啦。”

老四海眨巴着眼睛,心道:这小子不是人贩子吧?但他们的贩卖对象大多是
女人和孩子,女人是不懂事,孩子是没有防范能力。却从没听说还有贩卖小伙子
的。他虽然并不害怕,但脸色还是有点泛青。

瘦子嘻嘻笑着道:“别害怕,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小子,你要交好运了你。”
老四海依然眨巴眼睛,随时准备逃跑。瘦子热情地将水壶递给他,老四海却不敢
喝了。瘦子微笑着说:“我今天看见这棵大树,心里那叫痛快,这棵树绝对不是
凡树啊。我估摸着,这棵树和我有些缘分,所以本高人就在树下许了个心愿。我
要收个聪明的徒弟,做我的传人。谁第一个从我面前走过去,谁就是我的徒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轻轻地,你就来了。”

老四海连放了好几个屁,乱七八糟,胡说八道,满嘴漂轮船,这家伙的脑子
保证是出问题了。他几乎是狞笑了一声:“您是做什么的呀?难道海灯法师是您
师兄吗?”

“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一派的。”瘦子道。

老四海的心脏忽忽地颤悠了几下,难道自己真碰上武林高手啦?东邪西毒南
帝北丐,这小子似乎与他们都没关系,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中神通?

瘦子看出了老四海心中的疑虑,自豪地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
复来呀。那些武林中人是靠身体吃饭的,属于低级趣味的范畴。咱们呢是靠脑子
吃饭的。嘿嘿,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吧?”

老四海马上摆手:“别说‘咱们’,我还是不知道您是干什么的。”

瘦子眼里出现了赞许的光芒:“好,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一下子就抓到关
键了。看来你真是有这个天分,不简单。我告诉你吧,我是骗子,可不是一般的
骗子啊,是高手。”

“骗子?”要不是赶着要回家奔丧,老四海几乎就要笑出来了。这家伙大言
不惭地说自己是骗子,看样子还挺自豪的。如今公社变成了乡,生产队变成了自
然村,戏子变成了艺术家,废铜烂铁都成了博物馆的宝贝,难道骗子也要平反吗?
想到这儿,老四海张开双手,作投降状,“我身上没钱,你什么也骗不走,我劝
您啊,还是干点正经事吧。”

瘦子露出冷冷的牙齿,斜着眼睛说:“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以为骗子是些什
么人?我告诉你,上到圣人皇帝,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一个人不是骗子,不过是
成功与失败的问题。天下一家骗,这骗来骗去的,不过是名利两个字!你知道塞
万提斯吗?”

老四海是中文系的学生,自然知道,点头道:“知道,那是《堂? 吉? 坷德
》的作者。”

“好,肚子有货,越有货就越有本钱。”瘦子更加兴奋了,背着手原地溜达
了几步,“塞万提斯是个大作家可也是大骗子呀,北美巨人的局就是他设的。前
后几十年,把一个地方的旅游业都给发展起来了,骗得是何等智慧呀!”

老四海听说过这件事,那是世界考古史上最大的耻辱。但那不是塞万提斯干
的,是柯南? 道尔干的,这二人前后差了几百年。据说柯南? 道尔写《福尔摩斯
》写累了,便和朋友们设了个局。他们事先埋下了巨人的假骨头,是石膏做的。
过了一年,哥几个把假骨头挖出来了,硬说是史前巨人的化石,结果轰动一时,
参观者成千上万。在当地几乎形成了一个长久不衰的巨人观光业,骗局在很久之
后才被后人识破了,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来参观的更多了。瘦子把
塞万提斯抬了出来,明明是为了提高骗子的身价,但身价再高也是骗子呀,何况
这家伙还是个傻骗子呢。老四海知道他的话里有破绽,却不愿意点透了,最好让
他一直傻下去吧。

瘦子见老四海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接着道:“小子,你知道汉
高祖刘邦吗?”

“知道,沛公啊!”老四海道。

“那是啊,沛公在骗子发展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瘦子越发兴奋了。老四
海却想不出刘邦为什么也成了骗子?瘦子真是喜欢骗子这行当,他就像说评书似
的,眉飞色舞、张牙舞爪。“想当年,沛公和西楚霸王在洛阳大战,霸王一箭射
中沛公的胸口。沛公是应声落马,几十万汉军是集体哗然。一眨眼的工夫,沛公
便翻身上马,手举羽箭骂道:项羽,你小子不够个爷们儿,你射我脚指头干什么,
回去应该好好练练箭法。结果汉军们群情激愤,最后将项羽全歼在陔下。你说说,
能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儿,红口白牙地说瞎话,那骗得是何等英雄何等气魄啊!小
子,你明白了吗你?”

老四海大张着嘴,照他这么说,天下人不是骗子的倒不多了。但他依然抓住
了这家伙的把柄,这个事的确是有,但刘邦和项羽是在荥阳开战的,不是洛阳。
看来这家伙的确是傻得可以了。老四海只得晃着脑袋道:“说,您想骗什么呀?”

“骗钱。”瘦子道。

老四海再次张开双手:“我告诉你了,我没钱,我的钱在路上被人偷了,您
还是找别人吧。”

瘦子急了,顿足捶胸地说:“我不是要骗你的钱,我是想收你做徒弟,咱们
俩一起去骗钱。”

老四海冷笑道:“如果我想当骗子的话,绝对比你做得好,为什么我要做你
的徒弟呢?”

瘦子大笑道:“道儿分三六九,佛有南北东西,你懂得什么?不过井底的蛤
蟆,干咱们这行的,那是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的。”

老四海道:“那你说说,做一个成功的骗子应该注意什么?”

“就三个字,稳、准、狠。”瘦子忽然一伸胳膊,瘦骨嶙峋的爪子露出来了。
他掰着手指头道,“稳字最重要了,干咱们这行的一定要稳重,该下手的时候再
下手,不该下手的时候,眼前就是给你个金山也只得干看着。一不稳当就进去了。
准,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有眼力,要看得准,什么人能骗,什么人不
能骗,一看一个准,否则保证要翻车。狠,记住,狠是大手笔,比前两条都要重
要,是画龙点睛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啊。事到临头,对待你亲爸爸都应
该有股子狠劲,要骗就要骗到底,千万不能心软,谁心软谁完蛋。我七七年就从
老家出来了,在社会上混了快十年了,我就总结出这三条来,今天全告诉你啦,
师父我够意思吧?”

老四海依然在冷笑:“全没用,如果想骗钱的话,眼珠一转就行了,用不着
你那套虚头八脑的东西。”

瘦子怒道:“别吹牛,说大话吹大气的我见得多了。”

老四海的手向周围一指:“我随便设个局就能骗来钱。”

瘦子四下看了一眼,神树周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瘦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骗我是没门的,我的钱都存在银行里呢,我不上当。”

老四海指着神树道:“我就用这棵树弄钱。”

“胡说,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瘦子狠狠啐了一口。

“我要是弄来钱,你怎么办?”老四海觉得“骗”这个字实在不好听,于是
就改成了弄。

瘦子哼哼着道:“你要是真能用这棵树骗来钱,我就不当你师父了,我当你
师兄就行。咱们坟地改菜园子,拉平了,怎么样?”

老四海也急了:“我从来就不想当骗子,你别老师父、师兄的好不好?”

瘦子厚着脸皮说:“你让我见识见识怎么用树骗钱,至于当不当骗子,那是
以后的事。”

老四海要强的劲头也上来了,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铅笔刀,走到神
树面前。他知道在当地人的心目中,神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没有人敢在树干上
瞎写乱画。老四海用铅笔刀在神树的树洞周围画了个圈,然后小心地把圈印挖深
了一些,又糊上些泥土,掩盖了刻痕。远远看去,方型树窟窿外侧的树皮上出现
了一个圆圈,连同树窟窿,活脱脱就是一个大铜钱。

瘦子捧着下巴,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即使你画得好,顶
多也就是个卖艺的,和骗钱没关系。”

老四海不搭理他,画完圆圈后,又将神树的树皮刮下一片,露出白灿灿的木
心。他在木心上小心翼翼地刻上几个字:“飞钱入洞,万事大吉,天降祥瑞,保
佑苍生。”

老四海刻完字,拍了拍巴掌,回头冲瘦子道:“三天后的中午你再过来,准
备来拿钱。”

瘦子的脸转换了几种颜色,但依然有点不服气,冷笑着说:“我明白,你要
利用这些人的愚蠢和迷信,让大家把钱扔进去。可从这地方路过的人,一天里连
二十个都没有,你不是瞎折腾吗?”

老四海胸有成竹地说:“三天后,你来不来?”

瘦子道:“我来。当不了你师父,还能当你师兄呢。”

“你要是再提骗子的事,我跟你没完。”老四海大声叫了起来。

瘦子觉得自己特委屈:“你就是骗子,你这手法就是骗子的手法,古书上有。
只不过你是没看准地方,从这儿经过的人太少了。”老四海扭脸要走,瘦子一把
拉住他:“你要是不来怎么办?”

“我要是不来,我的祖宗是太监。”老四海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后传来瘦子
赞许的笑声。走出十几米,老四海就想起来了,我爸爸死了,我居然和这家伙在
神树下闲聊了半天,真是罪过呀。想到这儿,老四海撒开双腿跑了起来,不一会
儿就看见驴人乡的炊烟了。

老四海与瘦子打赌是有必胜把握的。

明天便是腊月十五了,腊月十五是南款最大的集,四村八镇的人都会去南款
赶集,预备年货。从明天开始这条路就会人来人往了,所以说人流是不成问题的。
另外他认为既然白云观的假铜钱能把北京人骗得疯疯癫癫的,神树上忽然长出个
真铜钱来,驴人乡的人不得乐疯喽?搞不好老神树会因为自己的壮举,来个枯木
逢春也说不定呢。

离村口还有两里路,老四海便看见二弟张着胳膊远远跑过来,他赶紧迎上去。
二弟手里拎着条麻袋片,随手披在老四海肩膀上,又给他系上一条白腰带。“哥,
娘让我在这儿等你。”老四海点头,此时他的眼泪也忍不住了,稀里哗啦地往下
掉。二弟接着道,“哥,我给咱爹糊了电视,和真的一般大。”

老四海说:“好。”

二弟又道:“我给咱爹糊了冰箱,比真的还大。”

老四海又说了声:“好!”

二弟最后道:“我还给咱爹糊了一台洗衣机呢,和真的一样大。”

老四海动了下脑筋,不满地说:“咱家连自来水管子都没有,糊一台洗衣机
有什么用?”

二弟道:“咱妈说了,咱家是没有自来水,可阎王爷的宿舍里有,不能让咱
爹受了苦。”

说到这儿,老四海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一把揪住二弟的脖领子:“咱爹到
底是怎么死的?”

两里路,兄弟俩大约走了十分钟的光景,但这十分钟足以把老爹的死因说明
白了。老四海昨天夜里一直在琢磨老爹的死,他为老爹设计了七、八种死法,但
怎么也没想到老爹是窝囊死的。最后老四海终于弄清楚了,老爹是大前天死的,
按照农村守七的规矩,应该是三天后下葬。

老四海跑进驴人乡,一眼就看见了山坡上的鸡舍,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
墟,空中还弥漫着一股焦臊的鸡屎味。二弟告诉他:“驴人乡的所有驴人都参加
焚毁养鸡场的行动了,现在又都跑到家里来祭奠老爹了,看来大家还都是有良心
的,关键时刻总不会坐视不管。”老四海向二弟脚下狠狠啐了一口:“良心?他
们是怕咱家还不起钱!”

兄弟俩跑进家门,老四海知道灵堂就在堂屋,直接冲了进去。

老爹没有遗像,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摆了个牌位,写着老爹的名字和生辰八
字。桌上还放了些香烛纸马,桌子下就是二弟说的洗衣机、冰箱、电视之类的东
西。也真是难为二弟他们了,东西虽然是纸糊的,但与真家伙一般无二。

二弟说:“咱爹的棺材就在后院停着呢。”

由于堂屋门关着,老四海并没看见棺材。

老四海进门时,一群妇女正围着老妈唱丧歌呢。由于驴人乡一连死了四个人,
这群女人的嗓子都唱劈了,乍一听来就像磁带即将报废的感觉一样。

四弟把堂屋的门打开了,老爹躺在后院中央的两条条凳上,确切的说应该是
老爹的棺材躺在上面。老四海一时间有点糊涂了,老爹与那几块破木板之间有什
么关系?此时三弟冲上来,迅速在老四海腰上又系了一条白带子,而老四海竟浑
然未觉。他慢慢走到棺材前,举手在棺材板上敲了几下,然后又把耳朵贴在木板
上,细心地听起来。

妇女们已经不唱了,集体瞪着老四海。老妈也不敢哭了,大叫道:“老头子,
我知道你死得苦,可你不能缠着四海不放呀,他是你亲儿子。”

老四海大为惊奇,谁缠着自己不放了?自己不过是觉得老爹不应该躺在木板
子里。此时有个同姓哥哥从外面冲了进来,手举一条木棒,大喊道:“叔,小辈
儿对不起你啦。”说着,木棒在老四海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老四海顿时瘫倒
在地,人事不知了。

半个小时后,老四海醒了。老妈搂着他的脑袋道:“娃儿啊,认识妈不?”
老四海差点被气哭了,自己为什么不认识老妈呢?他本能地想说点别的,但看到
老妈眼中的惊恐越来越盛,担心又要挨打。赶紧点头道:“认识,认识,您是我
妈。他,他们为什么打我?”老妈这才欣慰地长出口气:“四海,你别恨你叔伯
哥哥,他不是打你呢,他是打你爸爸的魂呢。”

老四海是气得浑身疼啊,从小他就听说过这种死人还魂的事,看样子要么是
胡说要么是有意报复。他没心思追究挨打的事,揪着老妈道:“我爸的事,家里
有什么打算呀?”

老妈说:“出殡啊。后天出殡,明天你去拜茶桌,谢谢叔叔大爷们帮忙。”

老四海急道:“我问的是我爸死的事。”

老妈奇怪地说:“我说的就是你爸死的事啊。”

老四海是当代大学生,法制观念自然比一般人强些,叫道:“告他们,滥用
职权,逼死人命。”

老妈大瞪着眼道:“告谁呀?”

这一来老四海果然没话了,对呀,告谁呢?告乡长、书记骗吃他们家的鸡,
可二人以身试鸡,已经死啦。告腿子通风报信,嘴馋口烂,可腿子也钻进棺材了。
告老景他们胡乱抓人,乱用职权,可那三人的确吃了自己家的鸡,吃死的,人家
是例行调查,而且也没有任何警察刑讯逼供的证据,告谁呢?实际上老四海与老
景是认得的,他知道老景一心想当个好警察,一心想为民除害,为人很正,应该
干不出那等坏事来。还能告谁呢?告乡亲们把自家养鸡场烧了,告他们纵火?可
人家是为了保一方平安,烧的是瘟鸡场。难道老爹就这么死啦?这就算是寿终正
寝啦?

老妈叹息着道:“人死啦,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办丧事吧。办完丧事,家
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呢。打头的骡子先受苦,儿啊,你就是打头的骡子,你可
不能恨你妈呀。”

第二天,老四海在族中老人的指点下,开始拜茶桌了。

在中国农村,办丧事是件异常隆重的大事,有钱的要大办,没钱的苦撑着也
要大办。办事的中心内容就是吃流水席,筹备宴席是需要人手的,于是街坊四邻
都来帮忙,其实他们本人也是吃喝的主力。但中国人往往讲究个礼数,吃喝的事
就当没看见,本人往往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但“帮忙”的事任何人都要牢记于
心的,于是便多了一项拜茶桌的程序。拜茶桌就是向曾经鼎力帮忙的街坊们表示
感谢,孝子扛着哭丧棒游街,邻居们在门口摆上茶桌,号称是慰劳。孝子看见茶
桌就要跪拜,而且还得磕上几个响头。要是按老四海的心思,拜茶桌的手续干脆
就免了,烧自家养鸡场的就是这伙人,凭什么要感谢他们?老妈说:“都是亲戚,
都是亲戚。”于是逼着老四海去。

老四海扛着哭丧棒,二弟捧着老爹的牌位,三弟抱着食罐,四弟、五弟傻子
一样在后面跟着,大家浩浩荡荡地玩儿起了发丧大游行。

驴人乡的乡亲们真给面子,家家门口都摆上了茶桌,老四海是逢桌就磕头,
最后脑门子都成黑的了。那天大家整整折腾了大半天,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
鼓,又是跳大神,直把兄弟几人累得眼珠子都直了才算了事。此时的老四海,膝
盖都弯不下去了,是让几个弟弟背回家的。

一进家门,老四海便一头扎在床上,再也不起来了。

那天晚上老四海的梦是一串接着一串,最后连自己梦见什么都不知道了。后
半夜,二弟一把将老四海推醒,愣磕磕地将一碗凉水递到老四海面前:“哥,你
喝吧。”

老四海大是惊奇,自己的确是渴了,但二弟是怎么知道的?老四海把水喝了,
然后揪着二弟问:“你咋知道我渴了。”二弟不名所以地说:“是你自己说的。”
老四海说:“我睡觉呢。”二弟摸着脑袋道:“难道大哥是说梦话了?”

原来老四海真是说梦话了,他在梦中揪着二弟道:“二弟,你帮我扛着(哭
丧棒),我喝口水去。”二弟信以为真,赶紧给老四海倒了一碗水。

喝了水,老四海睡不着了,他想起师兄来了。今天中午就是二人打赌的时刻,
可上午要去给老爹下葬,哪儿有工夫搭理他呀?老四海当然不愿意再与那个骗子
有什么瓜葛,但又放心不下树洞里的钱财,万一被那小子独吞了怎么办?后来他
一骨碌爬起来,从桌子下抄起一个老鼠夹子,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年轻人就是体力好,无论白天累得什么样,睡了一夜,精力便马上恢复了。
老四海跑出驴人乡,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大槐树下。天还没放亮呢,老槐树如大山
上生出的一堆儿小山,高大、阴森,沉默不语。

老四海四下查看了一眼,树洞依稀,圆圈依稀,自己刻下的字迹同样依稀。
不同的是神树上多了几条红布条,裤腰带一样将老树缠了个结实。老四海明白,
这是善男信女们给神仙送的礼物,不禁大为高兴,自己的谎言果然奏效了。

老四海小心翼翼地把手探进树洞,探到一半又缩回来了。他找了一根树枝,
在树洞里扒拉几下,稀里哗啦的,果然有些物件而且没有危险,老四海这才把手
伸进去。老四海几乎是惊恐地惨叫了一声,我的天,树洞里的硬币足足有两寸多
厚,而且还间杂着不少毛票。老四海的第一个感觉是,妈的,我怎么没带个口袋
来?然后他又憧憬起腊月二十三来了,那天南款的集更热闹,人更多呀!

老四海身上的所有口袋都装满了硬币,他还专门腾出个上衣兜来装毛票,他
估计这些钱得有六七十块,三个月的伙食费都够了。当老四海摸到最后一个口袋
的时候,他发现了那只老鼠夹子,老四海狞笑着将老鼠夹子装好,然后平平稳稳
地放进树洞。那个瘦子居然想当自己的师兄,下辈子吧!

回家的速度慢多了,老四海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走起路来,身上哗啦哗啦地
乱响,他双手托着裤子兜,一步一探地往前走。

天蒙蒙亮,四野空寂无声。

老四海是山里长大的,在山里能听到一般人听不见的声音。大约走出了三、
四里地,老四海就觉着前方有个黑影,由于此人在山路上行走的动静很大,他断
定这家伙不会是当地人。老四海觉得自己是有产阶级了,应该小心才对。于是就
悄悄藏到一棵大树后面。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但这么早就走山路的外乡人,
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一会儿,前方果然跑来个瘦高的身影,他急匆匆地跑却又跑不了多快,不
时地被山路上的石头、树枝绊上几下。老四海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就是那个想
给自己当师兄的瘦子,他这么早就来了!

瘦子在大树前停留了三秒钟,喝了口水,又使劲擦了擦汗。老四海真有心叫
他一声:“您别去了,钱已经在我手里了。”但他一想起师兄即将被老鼠夹来个
迎头痛击,便狠狠捏住自己的嘴唇。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大家说好了中午见面,
你天没亮就跑来了,把你手指头夹掉了才好呢。

师兄歇息了一会儿,便直奔神树方向跑去。老四海担心他来个回马枪,师兄
一走,他就拼命地朝驴人乡的方向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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