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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傳
送交者: 許子 2008年01月22日20:55:1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流轉千年,為君一笑。月下花前,寂寞舞翩躚。微斯人,更與誰言?
彼年彼歲,她方為揚州鏡湖中一條喚作小青的,小小青蛇,偶爾寂寞,聽岸上船
中裊裊曲音,久而久之,竟也會輕輕的唱了;儘管不懂得其中的意思,那音韻的幽怨,卻是
她所喜愛的。
可她卻不能唱。她還只有五百年修為,而言語變幻,卻需要千年道行。因此她偶
爾也會好奇,那岸上的芸芸眾生,究竟都帶了什麼樣的念頭,在為什麼而奔波。
那一日,有個女子來濯足,偶爾綻出粉色的痴痴的笑靨。白玉般的金蓮,柔柔地
在水底晃蕩,一池的嫵媚支離。她輕輕地哼着小曲兒,忽而用夢一樣的聲音,低低地道:
魚兒,魚兒,你知道麼,他對我說過,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呢,他非我莫娶的……你幹嗎搖
尾巴?不相信嗎?他還教我唱歌呢,你聽,你聽,月下花前,寂寞舞翩躚……
輕輕唱了幾句,聲音卻越來越輕,她忽然又凝眉道:不對啊,為什麼他不敢再見
我?他的目光,他的目光 …… 那是誰的花轎,怎麼抬進他家門裡去了?看見了嗎?紅紅
的鳳冠,真漂亮……嘻嘻。
她的目光散亂起來,秀眉越皺越緊,慢慢地,竟哭了起來,直到被一個憔悴的老
婦人連勸帶拉地拖了回去;離開了很遠,仿佛仍能聽見她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娘啊,他真
的跟我說過的,真的 ……
娘知道,娘都知道;青兒乖,噢,咱們先回家去 ……
看熱鬧的閒人都嘆息着慢慢離去了,誰也不曾注意,油油的水草中,一條纖細的
青蛇卻忘了繼續打坐,怔怔地,發了好長時間的愣。
一直一直以來,她未曾懂情為何物,卻在無知之時,先見了教人生死相許。
人都說,冥冥中,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從前她尚可以將信將疑,只是那一日,只因偶一抬頭,竟誤食了一顆絳色丹丸,
卻由不得她不信了。頂上傳來低低一聲呀,卻是一男子,長身玉立,白衣勝雪,謙和之中
自有卓爾志氣,如此溫和的聲音,更是纖塵不染的清靜。
沒料到累老君煉了這麼多時日,卻教你輕輕易易地得了去。
只這一瞬,便已教她萬劫不復。
她怔怔地望着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淡淡一笑,又道,罷了,想是註定的吧,
這五百年功力,便贈與你了。只不過,一旦得道,若為害人間,我塵鴻便第一個饒你不得
。可知道了麼?
她點頭,看他白色的身影冉冉消逝,忽然間悵然若失。
原來這便是文曲星,這便是傳說中,永遠溫言微笑的,文曲星,塵鴻。
賴了那一顆丹丸,她用了一十六日便大功告成;化作人形的她,一襲青裳,削肩
纖腰,端的是我見猶憐。只是她卻無意人間繁華,而是辛苦尋到了他,不顧他的婉言謝絕
,苦苦求懇,終於以報恩的名義,化作了他的兵刃,青劍。
笑靨如花,歡喜似夢。她卻未曾注意,塵鴻眼底,那一抹淡淡的,無奈與悲哀。

塵鴻極儉樸,亦不曾蓄得任何花木蟲畜,乾淨的房中有些冷冷清清。
她也曾問起,塵鴻卻不言,良久,方淡淡道,若在一物上傾注太多情感,喪失時
便最易成痴,是為痴情;若在太多物上用情,卻為濫情。
那深藏自己的感情,寧願漠然面對一切,又是什麼?小青猶疑道。
他淡然一笑,是為絕情。你莫看塵世間眾生悲苦啼怨,其實多為痴情或濫情,即
使那些人看似無情殘忍,爭權奪利 ,原不過痴情,痴於名利而已。
哦。她似有所悟,只覺話里自含玄機,卻害怕看破了。又道,可如果壓抑着自己
的情感,不能縱情得失,有還有什麼快樂可言?
塵鴻依然溫和,而有些悲天憫人:就為了這些虛幻的快樂,而寧願忍受更深的痛苦
,這便是凡人要得道時,最大的心魔了。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年華真的如水般流瀉過去;她已在塵鴻身邊近百日了。

日子很簡單,甚至清苦,她卻甘之如飴。每晚夜深人靜時,她便化為人形,為伏
案覽卷的他捧上一杯清民,或披上外衣;明知他不可能覺得寒冷,偏卻情難自己。偶爾與
他說話,他的話不多,且很溫和,然而暗含禪意,總是頗費思量。
她亦知他苦心;畢竟她仍屬魔道,為神界所不齒。他是想以言語點化她。可惜她
內心並不太願——她只是一條小小青蛇;唯一的心願,只是在他身側,能如此般,便已無
他求了。

平時塵鴻一般在劍外封上束縛,為了不讓仙界終神察覺她的存在。而她,只要願
意,隨時都能離鞘而去——也是塵鴻不加干涉之意。
當然,她決不會自行離去。
只是好久了,蝶姬一直來尋塵鴻,卻教她莫名的難受。
蝶姬原是一隻五彩鳳蝶,修煉一千多年,因聽佛祖講道而頓悟,位列仙班。蝶姬
有着絕世容顏,冰肌玉骨,一舉一動,無不優雅奪魂攝魄。
她言是尋塵鴻求知問學,可在小青看來,卻實在不像求學的樣子。
塵鴻仍是溫言如常,有問必答,卻只限於書籍之內;一旦蝶姬涉及其他,便神色淡
然,微笑不言。
蝶姬笑顏如花,蝶姬俏語如珠,蝶姬容華如玉。蝶姬之美,令女子只能自慚形穢
而已。小青卻悶悶不悅。
塵鴻應該已察覺到了,卻不曾點破,一如往常般溫和從容。
數日之後,蝶姬將塵鴻叫到了外面。
小青聽不見他們所說,但只見蝶姬淚痕滿面,而塵鴻一直搖頭。最後蝶姬一臉絕望
,緩緩揚起了右手——
——錚——
青劍破空而出,險險劃傷了蝶姬的手。蝶姬與塵鴻同時色變。
小青,你——
何方妖孽,竟敢——
青光過後,小青已俏立當地,嗔道,您幹嘛不還手?
你——她第一次看到塵鴻的臉色有些難看,誰讓你出手的?
她忘了作答,卻怔於當地;只聽見身後蝶姬的聲音,無比怨恨:
好,好, ……還說什麼仙佛無情,如此冠冕堂皇,如此道貌岸然,卻原來早已
金屋藏嬌,佳人在抱了,哈哈,枉我自作多情……
一頓足,白衣翩然,然而迅速的消失了。小青又驚又急,欲追,卻被他攔住了。

沒用的,他已恢復了常態,溫言道,有些事遲早會發生的,順其自然吧。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文曲星,以你的修位,難道竟不知這一劫麼?
在劫難逃。何況我問心無愧,又何須逃?塵鴻仰面視佛,仍是坦坦蕩蕩。
你不知,早在你贈丸之前,那青蛇已見了一場人世情緣糾葛,以成魔障;適逢你
贈丸之恩,這一點情根,這一點情根,唉,自此怕是……
青蛇本無錯,只是一時蒙蔽而已,尚乞佛祖明鑑。塵鴻願往塵世走一遭,以渡此
劫。
佛微笑,嘆道,文曲星呵文曲星,你本是鴻蒙初辟時天地精氣所匯而成,卻原來
也逃不過情之糾結。
塵鴻亦微笑,天若有情天亦老,塵鴻何敢自比青天?
善哉,善哉。只望你在人世俗塵中,莫要讓富貴迷失了本性才好。
隱隱梵唱中,佛祖巨大的身影漸漸淡逝。塵鴻仰望碧空如洗,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本定在百日之後同往人世的小青,此刻正在往生池畔苦苦等待;他更
不會知道,有人正在她身後輕喚。
小青,小青。
她訝然回眸,卻只覺一陣狂風湧來,已身不由己的墜入往生池中。最後湧入眼帘
的,卻是蝶姬艷美不可方物的笑顏。
青衣翩躚,在池中素艷如花開。
她俯在池口,看着青色的影子逐漸縮小,只知消失,連她慘白的臉色亦盡收眼底
,竟是奇特的得意與歡喜。
一路好走呵,小青。一百年的時光,以足夠在人世中尋找他了,別急……
待她甦醒時,又成杭州一處小池中的一條小小青蛇——擁有九百年的修為。
她慘笑,一切又重新回到起點;然而所有的人事,卻是歷歷在目。
從不曾想那一曲,居然成畿:流轉千年,為君一笑。月下花前,寂寞舞翩躚。


再後來的故事,便是那千古絕唱白蛇傳了。他心甘情願的當一配角,看白素貞為
了許仙這一凡夫俗子,如飛蛾般與神佛相爭,她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字跡。當然,她一直站
在白素貞的身畔,為她的鬥爭提供源源的支持。
只是有時白素貞受許仙懦弱之氣時,總找她落淚訴苦。這倒罷了,末了她往往幽
幽一言,唉,小青,跟你說了又有何用?情之一字,你不會懂的 ……
只此一句,已足以教她肝腸寸斷,悲從中來。
月色如水的時候,她仍會憶起那些時日,安靜的長夜,那人在光華中俊逸而專注
的側影,那時溫柔而滿足的心情。
窗外葉落,梆——梆——梆——長長的更聲響過,說不出的寂寞孤獨。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未幾,白素貞產下一男嬰。乍見之下,她天旋地轉。
痴守百年的那人,此刻正躺在她懷中,咧嘴而笑,似曾相識的親切。
嬰兒起名了,許仕林,以情為禁,以仕為鄰,許,仕,林。
光陰如箭,當年哼哼呀呀的嬰兒已不再。
許仕林,長身玉立,白衣如雪的許仕林,卓爾不凡,鶴立雞群的許仕林。
見她時只叫她青姨,說話時畢恭畢敬,垂手而立——儘管她看起來仍比他小,永
遠是嬌嬌弱弱的樣子。可那是長幼之序,馬虎不得。
終日便是陪他讀書,陪他進京,陪他趕考。大雪紛飛的夜晚,看他在燈下熟悉的
俊朗的眉目,輕輕替他披上一件外衣,忽覺一切如夢,夢醒了,還是一樣安靜的夜,一樣
伏案的人,一樣溫柔的心情。
窗外有雪簌簌飄墜的聲音。萬籟俱寂,恍惚中想,明日又是一個銀雕玉琢的世界
吧。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然而他卻轉過身來,依然那麼溫和乾淨的笑容,纖塵不染。
謝謝,青姨。他說。
滿地碎雪的聲音。
發榜之後,他意氣風發,她卻只是淡然。
本在意料之中。曲曲文莊園,對文曲星而言,如拾草芥而已。
白素貞也被救出來了。十八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卻仍是如初的容顏與風采。只
是人事無常,許仙早已逝去,她所有的愛,便傾注於嬌兒身上。皇上又將千嬌百媚的銀蝶
公主與他賜婚,他的仕途,可真謂是一帆風順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司儀洪亮的宣禮聲中,樂隊悠揚的曲樂聲中,她坐在白素貞身畔,看兩人如天作
之合,
剎時間,淚盈於眶。
一切都熱熱鬧鬧的進行着。今夜,全城的人都在讚頌這一對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絲竹聲中,她卻淚眼迷濛,搖搖欲墜。
塵鴻,塵鴻,為君一笑,流轉千年,而今恩怨糾葛,卻已成過眼雲煙。
歌舞闌珊,殘月如鈎,支離枝頭。
新房中的紅燭終於燃盡了。夜深人靜,惟剩她一人悄立庭中,痴痴無語。
流轉千年,為君一笑。月下花前,寂寞舞翩躚。微斯人,更與誰言?
她已明白了很久以前那一少女的心情,然而已經太遲了。原來有些事,有些人,
是註定了要遇到的,而糾纏,更在所難免。
那麼,驚天動地之後的,也只能是寂寞一詞吧。
這人世間,又有多少愛恨情仇,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呢?如果她的心痛,可以換
他在塵世的幸福,她又何嘗不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塵鴻,塵鴻,只願你在塵世中,不必受太多的苦楚,只願你一帆風順,春風得意
,只願你花開富貴,歲歲平安。
一聲雞啼,天下拂曉。
她慢慢走進廳堂,塵鴻與新娘已醒,正在堂前拜見尊長。新娘似曾相識的身影教
她吃了一驚,一時卻說不上來了。
一隻彩色的蝴蝶翩翩飛入大廳。新娘轉身微笑,笑靨如花,容顏似玉。
蝶姬!
她失聲道。
怎麼了,青姨?許仕林關切地問。
新娘姣好的臉龐上一片茫然。
她只能無力的一笑,沒什麼,公主,是我看錯了。
原來成全的卻是她。錯了,是錯了。可她又如何能言?

二十年後,許仕林率軍大敗烏茲國,官升文武大元帥,又上書進諫,解決了黃河
水患問題,威名顯赫,功高蓋主。皇上便頗見猜忌之意。後十年,皇上駕崩,太子繼位。
太子本與銀蝶公主不和,未幾便以居功自傲,居心叵測之由,將其削為六品;後又藉機定
罪,賜鴆命其自盡。念登基之初人心不穩,額外開恩,並未株連九族。
旨意傳來,昔日煊赫一時的許府中哭聲震天。許仕林苦笑勸解,道,榮華弊履,
生死浮雲,呵呵,果真是鏡花水月。我一死又何妨?只是娘,青姨,孩兒此後再也不能伺
候你們了……
白素貞已哭得說不出話來。小青明知他在人世受苦的日子已盡,卻也不免心酸,亦
無話可說。他最後看了銀蝶公主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 端起金杯,一飲而盡。驚呼聲中,銀蝶公主已拔出匕首,自刎而亡,亦香消玉
殞。
空中響起了悠揚的仙樂聲。小青含笑抬頭,知是眾仙來迎塵,蝶二仙歸位了。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六日之別,已閱盡人世變幻。世事無常,說到底,只如春夢一場。
依然白衣勝雪,依然是溫和的笑,溫和的言語,小青,你可看透了?如今你戾氣
盡消,不如隨我們去吧。
她含淚而笑,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小青能與您同在人世一遭,心願已了,不
敢再奢求什麼了。
塵鴻默然,也好。
看了一眼蝶姬,她卻正凝睇塵鴻,深情如許——原來她也一直未曾看破呵!她無
意識地想。又道,今後再難見面了,小青想為您唱一曲詞,可以麼?
流轉千年,為君一笑。月下花前,寂寞舞翩躚。微斯人,更與誰言?
曲音哀怨,纏綿不絕。她只覺淚將湧出,卻強忍着。只聽塵鴻微笑道,為你補下闕
,可好?
情仇恩怨,白骨紅顏。功名富貴,本過眼雲煙。痴纏念,終須破勘。
吟罷,飄然而去。小青幽幽一笑,終須破勘,卻又如何破勘?
棺木猶在後庭,樂音依然遠逝,惟余碧空如洗,一生繁華如夢。
她輕輕扶起痴了的白素貞。
姐姐,我們也該走了。

在某處無名的池畔,不知何時多了一間草庵。附近的鄉人傳說它極其古怪,裡面
只有兩個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女子,日日誦經不斷,竟從不見走出草庵。
但他們卻不知,月明風清之夜,其中一個女子也會佇立在池畔,遙望星空。那時
,她臉上會有一種很奇怪的神情,似甜蜜,又似悵惘。
此生此世,她是再不能忘卻那人了,他的溫和的聲音,溫和的笑容,那些平靜的
夜晚,那些淡淡的歡喜的心境。
塵鴻,塵鴻,君知否,微斯人,更與誰言?
遠遠的屋頂上,撲簌簌掠過幾隻雀鳥,未曾回首。
風冷了,又是一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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