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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之楼兰月2
送交者: 郁郁兰芷 2002年10月14日21:44:52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2

过了玉门关,行人更加稀少。

休息的时候,翦叔也很少开口说话了。姬苘换上厚锦单衣,头戴薄羊皮拼接的风帽,全身上下已经换成西域姑娘的打扮。

官道沿途两侧零零落落的种着半人高矮的沙枣灌木,在混黄的砂土上摇曳着。举目四望,视野开阔,盐碱砂土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和蔚蓝晴空在地平线汇合,恍若通天。除了远处三三两两的低矮沙荆,就只有半黄半绿一蓬蓬的芨芨草,外圈遮断了枝干半埋在沙土里,内圈孤零零的伸出三两根,在风中招手。

几天后,翦叔和姬苘到了阳关。这里再往西,就是楼兰国境内了。从阳关出来后,翦叔一直心神不宁,四处观望,走走停停。

路边渐渐出现各种小凉棚摊位,小贩们和楼兰多数居民一样,靠着西域十字路口的地理优势,大赚八方商队僧侣的过路钱。大食话,中原话,波斯话,交杂在一起,叫卖声此起彼伏。

翦叔停在路边,拉开帘子,让姬苘凑近马车窗口,低声说:“前面的小镇,有人接你,记住你是个哑巴,千万不能开口。你妈妈让我转告,纹身里面封了一颗猫眼,价值连城。在蝴蝶腹部,已经嵌在肉里了。无路可走,也许会帮你。”

姬苘抱着自己的左肩纹身,用力下按,疼的眼泪直流。难怪一个刺青竟然久久不能痊愈,蝴蝶腹部的皮肤微微发硬,和四周的柔软光洁大不一样。见到姬苘点头,翦叔轻拍着她的肩,叹息着:“比你妈妈当年还要聪明漂亮,性子也更烈。翦叔走了,你自己保重,不要轻信人。”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姬苘下车之后,已经没有看见翦叔,一个西域打扮的年轻男人,站在马车边等她。开口说话,才知道他是地道的汉人:“我是来接你的人,叫封芑。”

看到姬苘没有开口,他点头一笑:“你妈妈果然把你教得很好。和我说话是不要紧的,我是你妈妈的老朋友。”

姬苘还是沉默着,几秒钟的冷场之后,封芑收了笑容,点点头:“你很好,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明天早晨上路。”

第二天清早出门的时候,天还是藏青色的,似乎和姬苘一样半眯着眼,没有完全清醒。封芑让姬苘换了一件西域男子身上常见的无领细软羊皮短衫,头上戴着斜插着雁翎的灰色毛织小帽。

走到客栈门口,封芑摇摇头,从地上抓起一把灰土,想帮着她在脸上,手上,颈间曝露的地方草草涂一遍。掌心下细滑白腻的肌肤,颈间馨香的味道和半明半昧中柔媚的侧影,让封芑冷冷的手指颤动,发烫。

封芑心跳加快,不觉中脸有些红了。偷眼看看姬苘,依然离神的望着远方,没有表情。封芑才放下心,丢下灰土,转身去牵马,心里又有一丝失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封芑知道姬苘不懂骑马,需要和他共用一匹,特别选了一匹膘肥体壮的纯白骏马。他抱着姬苘上马,双手勒缰,混在正出发的一群波斯人队伍里,缓缓前行。

晨光渐渐印红了大地,柔美起伏的无际沙海在不远处铺展开来,如诗如画。清脆的驼铃随着骆驼的缓慢的步子,一声一声,回响在旷野。

两人走在商队的最后面,臂弯中的姬苘出神的望着远方。轻风拨弄着姬苘从帽延耳际露出来的软软碎发,送来发间兰花一样的清香。封芑心不住的狂跳,嗵嗵的有如鼓声,震得封芑双耳哄鸣,越是担心姬苘听到,心跳越响。

灰土只盖住了她的脸,颈间的干净爽洁让封芑难以自己,趁着白马颠簸之际,越靠越近,几次想要低头吻她,终于忍住了。胸口闷的翻腾,忽喜忽忧。过白龙堆的时候,再也不能抑制心里的爱意,翻过小丘的颠簸冲撞中,封芑顺势吻在她的颈间。

姬苘是无言的,没有表情,没有羞涩,只有挺直的背脊微微一震。封芑问自己,是因为她不能说话,没有责问自己,还是认定那只是他的无心,共乘一骑的小小事故。封芑曾经自认君子,但这一刻开始不再坦荡。他知道爱情在不知不觉中来了,想要孤注一掷,又担心无力回天。策划了多年的庞大计划,他要仓促修改它,却不知道怎么改动,更不知道如何说服所有的人。

“你父母和我养父是好友。”封芑的声音不再是昨天的冰冷疏远,柔柔低低的。

封芑看到她颈间透明的肌肤微微红了,血管在绒绒的细发间跳动。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听养父说起姬苘最希望知道父亲的事情。好奇心也许能拉回她恍惚不定的心神,让封芑可以一步一步靠近。

姬苘听到父亲,心跳加快。那个陌生的字眼哽刺一样扎痛了她。姬苘回头看他,眼睛里面的渴望褪去了迷雾,流星一样清亮。马背上的年轻男人,黑而清澈的眸子也紧紧盯着她,灼热的温度让姬苘瑟缩,可是她真的想听下去,哪怕再多一句,再多一字。

握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连义父都不知道姬苘的父亲是谁。十四年前,姬苘的母亲姬纡是当时最美丽的舞姬,从楼兰回到中原,生下姬苘。一翦秋水,幽深动人,封芑从她眼里看到的是忧伤和乞求,心里除了怜惜,还是怜惜。不能拒绝,封芑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乱讲:“他死在楼兰城了。”

姬苘半天才回过神,低头不语。原来父亲是死在楼兰,生病,遇害?妈妈送我过来,是为了父亲吗?姬苘伸手摘下帽子,从发髻间抽出黑蝶发簪,紧紧握在手里。

身后的封芑急切阻止:“快戴上帽子,收好头簪,这样非常危险。我慢慢告诉你楼兰的情况。”

说话间,起风了。斜侧面不远处忽然扬起一片橙红色的迷雾,乌云滚滚,由天边飘过来。马上的封芑扬起眉毛,忧心忡忡的自语:“终于来了。”

尘沙飞扬,凝神听过去,唰唰的沙粒呜咽声里夹着群马飞驰的响动,鼓点一样踏在心里,让人心惊肉跳。走在前面的商旅,纷纷抽刀,没有一人退缩,却个个神色凄厉,目露恐慌。

“是匈奴。抱紧马脖子,我们要冲过这一关。”封芑甩开马鞭,护着姬苘,加速前奔。

沉砂浓雾越来越近,黑影闪动之中刺眼的银光奕奕闪动,那是刀尖在阳光下的反射。姬苘早听说过匈奴的彪悍骁勇,经常在丝路通道上来去如风,掠杀各国商旅使者,抢夺财物女人。没有想到第一次出关就遇到了,光天化日下,肆意出手行凶。

狂奔中,姬苘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毡帽随风飘走。姬苘抱紧白马脖子,不敢松手,只能任漆黑的长发凌乱翻飞,随着沙粒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匈奴看见长发飘飞,知道马上藏了女人,竟然抛下商队,一直追过来。封芑知道两个人一匹马绝难逃命,匈奴的目标只是马上的女人,丢下姬苘,才有机会。

匈奴抢到女人财物,一般不会穷追猛打。姬苘伏在马前,闭上眼睛,听着马蹄声铺天盖地,越来越近,静等着自己被封芑抛下马背。

他怎么了?这样一个也不能活命。姬苘不容自己再想,猛然挣开封芑的臂弯,翻身滚落马下。

姬苘在沙地里滚落的瞬间,觉得有点畅快,阳光暖暖的,沙土松松的,她就象一条缺氧的鱼,从池塘里蹦出来,痛快危险。一点不疼,除了沙粒粘在脸上麻麻痒痒的,只有温热从背后传过来。

封芑大惊,一愣之下,已经冲出很远,勒马回身,包过来十来个匈奴。封芑拔剑冲杀,余光中知道姬苘附近也围了十来人,心急如焚。姬苘在沙上翻滚,从怀里摸出发簪,弹开双刃,对着胸口,目光冷冷的。对面的匈奴人也呆在原地,半晌没动。

听鲁丹节使讲过,这是姬纡的女儿,应该很美了。中原的女人,顺服听话,这小女子却目光凌厉,完全没有惧怕,比男人更加凶悍。上面有令,要生擒,伤了她,全要死。几个匈奴士兵装扮成的强盗,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一个红髯大汉身上。看见卫士长也茫然不知所以,一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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