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在转折的时候,会突然记起许多往事。最近我真的很烦,经常会被一种难以排谴的苦楚讨袭扰。也许是因为一个多年的泳友的离去,抑或是对夏日燥热的不适。这几天总能想起她,那个在记忆中沉睡了千万个日子的女人。我一直以为她在我的生活中已是昨日的黄花,早已消失殆尽。
她是一个温婉雅致并保留了一些小资情结的美丽中年知识女性。由于她的出现,影响并改变了我原有的人生轨迹。而我和她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师傅和徒弟,长辈与晚辈,或者男人和女人,时至今日我也讲不清楚。 大学刚毕业的那年,我被分到外地一家效益非常好的研究所,在一个对整个石油系统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岗位上工作。而当时,她就是我的直接领导,也是我们那个七人小组里唯一的女性。那年,她丈夫是我们上级主管部门的二把手。由于她身份比较特殊,加上又是女性,所以组里,乃至全系统内部都对她呵护有佳,敬畏三分。但我看得出,她并不快乐,还经常有些微的哀怨从她的瞳子里溢出,散落在她美丽的脸上。每每此刻,我就会不分轻重的调侃她几句,类似于贾府怎就容不下个林妹妹的话来呕她。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这个二十刚刚出头,不黯世事,还挟带着些玩世不恭,持才傲物的矜持和忧郁的青皮,突然出现在她平静如止水般的生活里,翻起层层潋漪。而等她从矛盾中挣扎出来的时候,我已如黄鹤般踏歌东去,留下她在哪里独自消化丝绕无序的闲愁。并为自己写下了篇篇生命最后的挽歌,借以寄放惆怅的情怀。而当我辗转收到那本落满泪渍的红皮日记本时,她已于年前因肺癌羽化成仙多时了。
在她日记的首页上这样写到: [我恨自己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大男孩,一个有着黑暗和光明两种颜色思想,给我的情感带来的复杂: 欢乐,颤栗,思念,甜蜜,无奈,企盼,矛盾以及痛苦,更让我的梦在现实中延伸的小男人] 。我第一次从别人的眼里看清自己,第一次从文字里读别人对我的感情,第一次开始像卢梭一样在现实中忏悔,第一次让我的眼泪滴落在他人的文字中。以下就是她写的和我有关日记。
XX年,9月6日 晴天
今天组里分来个大学生,从省城来的,高高大大的。说不清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有些特别,但特别在哪儿,还说不清楚。但总是件好事,因为是年轻人,一定会给组里这些老夫子们带来一些阳光之气,春天的绿应比冬天的萧肃让人透得过气来。
XX年,9月25日 晴天多云
他很聪明,几天的时间,就把红外光谱仪的定时问题解决了,是用的编程的方法。更让我感到开心的是他和我一样酷爱文学,从和他的谈话中我了解道,他读过许多书,看问题的角度也和别人不一样,说话时还多少有些霸气和不敬。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欣赏他那种没有束缚,单存,浪漫的思想方法,和有时放任感情流露出来的忧郁。
XX年,10月18日 多云
天开始变的阴冷。他下班没有赶上最后一趟通勤车,就只能留在办公室里过夜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替他担心,担心他的安全和适应能力。 老张也经常忙的整夜整夜不回家,我怎么从没这样惦念着呢?
吃过晚饭,碗也没顾上洗。就匆匆回到办公室看他。他一个人在台灯底下看书,我问他还好吗,他装出一付满不在乎样子,但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孤独。他没想到我会来看他,有些感动,临出门时,我看到他满脸的不舍,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真想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狠下心来走了。
一个人走在路上时,心有一点痛,可怜他?
XX年,10月29日阴天 他去武汉大学进修,已经走了四天了。心里总觉得空捞捞的,有点想他。
算算日子,他应该到了,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他能否适应南方的生活,尤其是饮食。最早下周四才能接到他的来信,他答应我的到了就来信,到时就什么都清楚了。 记得那天给他讲我过去的故事,他头一回没开玩笑。当我讲到母亲因父亲被斗,而自杀时,我发现他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最后还说了那么几句贴心贴肺的体己话。记得我从前也给老张讲过,但他没听完就睡着了,男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样啊! 关心他成了生活中的一种自然,而想念他又成了情不自禁的习惯。这有悖伦理,忘掉他才是明智的选择。我要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重新调整情绪 。
XX年,11月5日细雨
今天收到了他给组里的来信,除叙述一些他学习和生活的情况外,还向组里所有的人问了好。在那洋洋洒洒充满了激情的信里,却没有提到我一言片语。是有意的? 组里的每个人都很开心,议论了半天,似乎都盼望着他能早日回来。没有他的日子,组里沉闷的像座坟墓,他总能用他的真诚和热情打动每个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个人媚力,他还是全组人矛盾的润滑济。
和老张为孩子的事吵了几句,挺烦,现在就连吵架也是奢侈了。
还是想他,想他意气风发,青春四溢的样子。
XX年,11月25日大雪
雪花散步一样向我走来,又静静的躺在那里。我的感情是存净的,更像极了这洁白的生命。我的思想仿佛附了魔咒般的失控,禁不住朝着思念他的方向飘逸,而且一天甚于一天。明明知道是一个有缘无份的结局,为什么就不能罢止呢?!
组里讨论明年新项目上报和人员分配的问题,我坚持把他要到我的课题组来。我知道于工也想要他,而且为此会耿耿于怀,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还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让他有一丝察觉我对他的感情。
天做这样的安排,不公平啊! 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却不能像人一样真正的爱一回。成份论在中国酿造了多少人间悲剧。意识形态的斗争又让多少人遭遇了和我一样的命运。我也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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