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死的蜻蜓(转) |
送交者: wagamama 2003年05月19日21:08:21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十岁的时候,我每天去捉很漂亮的蜻蜓,它们有斑斓的薄翼,细长的身段。我把它们扔进拖拉机前发动机滚烫的热水里,但我从不掂起脚尖看它们在沸水里挣扎的姿态,因为我知道那种姿态里,有我的灵魂。终于它们的生命稍纵即逝,如同我童年嘎然而止的快乐。 我杀死的蜻蜓 我的名字叫晨木,我出生的时候妈妈笑着说要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我,她笑着笑着就永远地离开了我。那是早上7点钟,早晨的阳光穿过静谧的树林,洒在地上斑斑点点,树木发出 辛辣的香气,被白色的暮霭缠绕。 于是爸爸给我起名叫晨木。 我相信这个男人是爱我的。他在雨天的时候边抽烟边看我写作业,我病了他把电视机从堂屋搬到我的床头,他犹豫不决地看我使性子最后还是掏钱给我买下小喇叭。那一次我拿着小喇叭高兴地对他说:“爸,等你老我我养你。”后来这个男人说,就这一句话,他惦记了一辈子。 可是他对生活极度失望。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他整日地酗酒,半夜爬起来骂人,经常一个耳光把我扇到在地。这些伤疤一直刻在我心底深处,多年后的今天不小心触碰到都会汩汩流血。 那一天傍晚7点,我跑遍了整条街都没有买到吃的,乏力地进了家门,把醉倒在地的爸爸挪到床上,屋里灯坏了,木窗外面透进昏昏的夕阳,温柔地把我揉得满脸的泪水。哭声把爸爸吵醒,他摸索着爬起来,我怕他又要打我,挪着身子缩到墙角。这个男人望着我愣住了。他打开米缸摸出两块饼。“别哭,乖,爸有吃的你。”他递给我一块,把另外一块掰成两半再给我其中一半。然后把另外一半胡乱地吃完,抹抹嘴,说:“睡吧,别哭了。”我睡着的时候8点多,枕头是湿的。梦里满是窗外透进来的昏黄的夕阳。 那天中秋节。那年我九岁。 生活有很多的不堪入目,但那毕竟是我的童年,只要有机会我就笑,我突然发现即使心里有再多的阴影,只要你努力地去笑,笑着笑着你就会感到真的很快乐。 于是我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笑,忍不住地笑。 有要好的同学约我出去玩,我答应了,到了游乐场,看见几个男生在等着,她们这才告诉我实情:是那个男孩约我出来玩的。我笑,玩就玩吧。我没想到,他偷了家里的钱。他可怜的父亲找到学校,田里的劳作使得这位父亲脸庞黝黑,他用枯裂的手指着我的额头骂我是狐狸精。那年我十岁,这是败坏风俗的事,我父亲几乎把我打晕过去。 后来转学到了一所更差的学校,班里的痞子戏耍我,我笑。骂我,我笑。打我,我笑。 直到有一天被耻辱压断了脊梁,我挣扎着起身,发誓要挖掉所有人的双眼。 住在我附近有一群社会的渣滓,他们说自己很讲讲义气,半夜的时候我用绳子绑住床头,从二楼爬下去帮他们和别人打架,路灯下刀子银晃晃的,害怕的时候我把眼睛闭上。 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了。他们替我抓住经常侮辱我的人,我用皮鞭往他身上甩下去,看他满脸的恐慌和泪水,心里却没有任何快感。 我开始反抗父亲,他骂我的时候我也用恶毒的话还口。他抬起椅子砸我,我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椅子跌下来,把我腿砸得锥心地痛。我和他扭打起来,他没有给我留任何情面,拳头重重地落下去,无处躲藏。 生活明明暗暗,隐隐约约,这种破败苦不堪言。这时候有个人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当时我的眼泪立刻喷涌而出,因为这一句话,我陪了他六年。 他的名字叫米米,我第一次带他去看爆米花,他被最后那声巨响吓了一跳,之后喜欢上这种米花,那时候一旦有爆米花的人来,我就从米缸里勺出米,捧到路口让人爆,米米胃口很大,他一次能吃掉一盆,后来我就直接叫他米米。 慢慢懂事的时候,日子也一天天平稳下来。我是个企求安福的人。生活能给我一点契机一点恩赐我就会好好的料理它,命运照顾不到的地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父亲变得苍老起来,脸上布满纵横的皱纹,手臂上出现许多褐色的老人斑,身体大不如从前。喝酒的时候开始胃痛,呕吐了几次之后不得不放弃。 他眼神迷茫地慢腾腾地抽烟,有一次他指着墙上的地图对我说:看,那个地方,爸小时候在那里生活。我等他下文,他却一直沉默。我开始理解他,并原谅他过去的一切。 初中过后,我上了高中,这条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勇气,堕落是件很容易的事,眼睛一闭生活就能以最快的方式向黑暗滑去,总有一天会流离失速,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好好做人。 而米米却要在这时候离开我,他父母要把他接走。我坚定地对他说:不许走,你要留下来,陪我。米米笑着说:“我当然不走。”可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假期的时候米米跑去攀岩,把自己给摔伤了。在医院里我见到了他父母。他母亲,一个雍容的妇女,略带威严地对我说:"只要你离开他,我就能把他带走。”我不说话,眼神直视她,她的眼眶慢慢红起来,那位父亲手指交叉握着,眼神沉默地望向别处。我的心突然痛起来,我“恩”了一声就走了,连和米米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米米还没出院的时候他父母就带他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个衰败的城市,劣质的霓红灯,空气浑浊的迪吧,呼啸而过的飙车族,却在夜晚的时候和我如此亲密。 不久以后我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学。上火车的时候父亲默默地抽着烟,安静地和我挥手,周围有许多母亲在哭泣,我望向父亲,他一脸轻松,似乎有一种解脱。我突然明白只有这个男人,他不会离开我,他会一辈子爱我。我们永远是捆绑在一起的亲人,无论曾经怎样的憎恶怎样的挣扎最后还是会在一起相依为命。 我给父亲打电话:“爸,我在这里喝酒喝得厉害。”父亲问:“那你抽烟吗?”我笑着说:“你希望我抽吗?”父亲犹豫了一下:“不希望。”“为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有机会认识一个已经工作的男人,我在困极了的时候对他说:“我嫁给你。”他说他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一个月还没过去,他在很远的城市给我打电 话:“你还小,我不和你开玩笑。” 有一个男人,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他有的,我要什么他给我什么,而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昏沉沉地睡过去,我梦见自己背着包,回到父亲身边,对他说:“爸,我带你离开这里。” 一路上,空谷呼啸。我十岁杀死的蜻蜓,它们的冤魂哀哀地飘出来,盘旋在我头顶,低低地呜吟。美艳如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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