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倒霉是嗎?”一大早兒,院子裡的一聲京劇黑頭般的斷喝把我從睡夢中吵醒了.

　　這幾天心情鬱悶.一直形勢喜人的手中股票突然變了方向,行情急轉直下,連破支撐線,直墜深淵,眼看就要套牢成了股東,昨天一氣之下揮刀斷尾求生,長痛變了短痛.真是是非成敗轉頭空啊.收拾殘兵敗將,清點帳上餘款,又找出藏在床下鞋盒子裡的現金,拿出木製手動計算器,一上三去五的劈里啪啦的一算,生活沒問題,還夠撐他個三,五年的.看着紮成捆的五圓面額大票躺在鞋盒子裡的喜人情景,不禁轉怒為喜.“有倆糟錢兒咱就造吧,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從六捆錢里拿出一捆,去中國城的超市這個買啊,回來又是一通忙活,整了一滿桌子的佳餚.也無非是一碗餛飩,一碗雲吞,一套素煎餅果子,一套加一個雞蛋,一套加倆雞蛋的煎餅果子,一碗炸醬麵,一碗打滷面,一屜素餡包子,一屜三鮮包子…雖說有錢也不能過份,別和院子裡西屋特別聰明的搞攝影的那位學,弄一杯尖莊擺上唬人,咱就廚用料酒就行.喝一口料酒,就一口包子.想到單身時的孤獨吃一口素的,想到卿卿我我時的兩情相悅來一口三鮮的,想到隱姓埋名流落到這個龍蛇混雜的胡同里的這個精英匯聚,社會關係複雜的大雜院兒時,拿起大餅卷上饅頭就着米飯,把料酒當茅台連吃帶喝的“腐敗”起來了…..

　　後來?哦, 對了,就是一醉入黃梁了.好像夢中遇見了<<西廂記>>里崔鶯鶯一樣的佳人,扔給我一個香袋兒,自己也張生一樣的翻上了牆頭,看到崔姐拿手帕遮了臉,藏在窗戶後面沖我招手的樣子,我心這個跳啊,剛要人也往下跳,大院裡的這聲缺德的一喊把我嚇的雙腿一軟,以為崔姐她媽崔氏要放藏獒了,一下子就驚醒了.

　　“門爺.”一個沙啞的聲音低聲細語着,一聽就是儘量陪着小心在央求.”我一個攤煎餅的老婆子混口飯吃,到你這胡同里擺個攤兒,你有時動手動腳的占便宜,我這歲數沒人看見我也就不敢說什麼了,你說你今天攤了兩套帶雞蛋的,就給我打了張白條塞我懷裡,還順手掏走了我藏懷裡邊的大票,你還讓不讓我活了?這院裡人都還沒起床了,你行行好,再把錢給我放回去吧.煎餅果子就當我孝敬您的了.”

　　“哦,是門爺.”我心想.不過仍躺在床上不動,但卻豎起了耳朵.

　　我搬來這個大院雖然時間不長,對很多人都不了解,但畢竟也有快一年了.對院裡的一些基本情況還是略知一二的.

　　門爺姓門叫市,由於這條胡同是三不管的地帶,居民從不用真名.所以門爺說他叫門市沒人相信,也沒人敢打聽,院裡人都喊他門爺.門爺在這百十來戶的院裡是老人了,可說是一霸,黑白兩道,院裡院外都有人脈.平時在院裡道貌岸然的,走東家串西家,大夥都敬着他.我更是對他見面點頭哈腰的奉承,但門爺對我從不搭理,只是有時在院裡狹路相逢時才用餘光回答一下我的主動問好.上次他家找私塾,我條件夠,他竟嫌我是小學畢業,沒用我不說,還給我羞辱了一頓,我這不就懷恨在心了.現在一聽他除了黑社會背景還和在胡同里做小本生意的老太婆招一把撩一把的偷腥,有作風問題,我心裡一動,哈哈,小樣兒!要有好戲了.

　　“別胡說八道,讓院裡人聽見.”門爺也壓低了聲音,大概也想起了自己的不是.”我讓你在這兒擺攤就不錯了,拿你點錢,和你逗一下怎麼了?有說有笑才熱鬧嗎.”

　　“門爺.”記得老太婆好像和崔鶯鶯是本家,也姓崔,眼下見門爺有些軟,倒壯起了膽子順杆爬了上來:”昨天看你在院裡牆上貼你的文章,好像你挺怕你家裡太太的,不像東屋住的賣裸體掛曆的郎先生一樣敢作敢為,後來我看見你太太我就沒說你跟我說的讓人臉紅的話,你看,我這煎餅攤的爐子想花錢換一個大的,我沒別人能求,你給我拆兌拆兌怎麼樣?來,沒人看見,把你打的白條的錢數後面加個零,咱倆拉拉手,一言為定.”

　　外邊沒了聲音.我悄悄溜下床,拿了一個相機從窗廉縫裡向外偷偷看去.

　　才早上五點,外邊天還黑呼呼的看不清楚,只看到兩個湊在一起的黑影,機會稍縱即逝,我按動了相機的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