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正在極力搜尋記憶: 那位和美容店老闆娘一起進來的東方美女好面熟啊，在哪兒見過過呢?

“Are you ready?” 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俺的思路。抬頭看見一張清秀的臉手拿order 本正詢問伊恩。這傻小子一看見美女就來勁:“好了，好了，你覺得什麼好就端上來。” 今天可是由俺掏錢，哪能任他胡來。干緊說:“由俺來點吧，俺知道什麼最好吃。” 美麗女跑堂卻忽略了俺，笑微微地對伊恩說:“來份玉米餅、南瓜餅，新推出的品種；新鮮蝦餃、潮州魚丸美味可口；魷魚筒、紙包蝦香酥清脆；脆皮豬、香酥鴨...” “等等，”俺用中文打斷殷勤介紹的小姐，“今天是俺請客，俺可沒帶那麼多錢噢。小費肯定是沒有的了。” 美麗女跑堂頓時臉色一沉，遞給俺order本，“自己寫吧。”轉身蹬蹬地招呼別人去了。

俺樂呵呵地打開菜單，首先選擇自己愛吃的幾樣: 蘿蔔糕，醬豬耳朵，鳳爪、粉蒸排骨、卷同粉，一大盤蝦餃，再問伊恩喜歡吃香的還是喝辣的。他說越辣越有勁。俺全給他點辣的: 椒鹽大蝦、四川牛干、香辣炒麵，還乾脆就給他來盤辣子雞，一大盤紅艷艷的辣椒其間點綴着幾粒雞丁。俺翻譯成“chicken in the forest”，要在大片森林裡尋找那少得可憐的小雞。伊恩吃得讚不絕口，還嘗了豬耳朵和鳳爪，豎子可教也。一結帳才三十來塊。俺暗自得意:這就是少花錢多辦事、辦好事的典範。嘿嘿。當俺把那幾枚硬幣放到小托盤時，一道電波閃過腦海: 竹瑾！她是竹瑾！雖然眼睛增大了，胸部挺高了，臉型也變了，但那抿嘴一笑的神情，嫵媚中透出剛毅的特有氣質沒變，一定是她。她不是回國了嗎?咋會在曼城?還認識俺隔壁的美容店老闆娘? 俺的思憶不由得回到了五年前的Brighton.

位於英國南部的Brighton.與法國只有一線的海峽之隔，碧水藍天，長年陽光燦爛，Brighton由此得名。這裡最有名的娛樂場所就是那座漂浮於海面建於二百多年前的二十四小時霓虹閃爍的夢幻之殿，據說每年吸引了兩百多萬的遊客。這是一座以賭博為主的大人小孩共歡的遊樂場。前半部設立各式各樣投幣式賭博機、木馬賽場、射擊場、空中旋轉輪盤，幾十個冰激凌、小吃攤點，還有fortune teller s 遊蕩其間，中間是由法國人開的全市最大的餐廳。後半部則是神秘的兒童不宜 的casino，設有專門的通道，來往的VIP都是從海上遊艇進出，內有自己獨立的餐廳、酒吧間，與全面大餐廳共用廚房。

那年俺就是在這魔幻宮殿上的法國人開的全市最大的餐館幹活。整個餐廳其實只有那十個法國人是全日制服務員，其餘都是part-time, 大多數都是各國來的學生。餐廳的助理是個比女人還可人秀麗的英國男孩史迪夫。俺見工的第一天，他就讓俺快速填好表格，晚上8點就開始上班。

從換上制服的那一刻起，俺就象陀螺似地轉個不停。由於是新手，每個人都當俺是柿子來捏。“月，幫我拿咖啡到五號台，好嗎?” “月，請將薯條炸魚端到108號。” “月，請幫我準備沙拉，好嗎?” “月，請清理200號台。” “月，......”俺就象一台機器，指令從個各個方位傳來，都來不及處理。俺剛進廚房放下盤子，那位法國女侍者瑪麗就在那邊大喊:“月，五號台的咖啡怎麼還沒出?”俺手忙腳亂地端着咖啡來到大廳，三百多號的台子，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小孩子大聲喧譁。俺只覺得昏乎乎的，怎麼也找不着五號桌子，端着盤子轉來轉去。身旁有客人開始發笑。聽到一位小孩大聲地說:“看，她找不着桌子了，嘻嘻~~~”俺臉龐直發燙。“月，五號?這邊。”史迪夫走過來領着俺穿過人群，來到入口處的一個平台上。俺將咖啡放下向客人道歉。那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和藹地說: “親愛的，你累了吧?” 差點沒把俺的淚水引出來。

還沒下平台呢，法國侍者西蒙端着盤子匆匆而過，扭轉頭對俺說:“月，九十號台客人離開了，請整理桌子。” 好不容易找到九十號台，桌面亂七八糟的，俺將盤子、叉子放進托盤端到廚房裡來。西蒙跟進來說:“月，九十號台的小費呢?你是part-time，不能拿小費的。小費屬於我們全職員工。”俺放下托盤莫明其妙地說：“什麼小費?俺沒見到桌上有錢。”“不會吧?他們對我的服務很滿意，我總是有小費的。”俺一陣氣急，漲紅臉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指責俺偷了你的小費?” 西蒙聳聳肩說：“我只是奇怪我的小費今天特少，一直是你在收拾桌子的嘛。”

從小婆婆教育俺:廉者不飲盜泉之水，志者不受嗟來之食。如今竟被懷疑為“小費攝取者”，尤其是俺是餐廳里的唯一的“中國人”，此可忍，孰不可忍?!俺步步逼近西蒙，咬牙切齒地說：“要求你向我公開道歉!” 廚房裡的人都停下來靜看。西蒙後退幾步，說：“算了，算了，那幾個小錢我也不計較。” 俺氣得渾身打哆嗦，眼淚流了下來。這時，一個輕盈的身影從旁掠過，一雙白嫩的雙手從剛才俺撤回的殘羹剩飯中抓起半塊蛋糕，一把抹在了西蒙的臉上：“behave yourself 。” 西蒙“哇”地怪叫起來。俺抬頭，看見那張秀麗的東方臉孔抿嘴一笑，用中文對俺說:“對法國豬不要太客氣。” 說罷，端起一個精緻的水果盤向casino VIP 通道走去。史迪夫急急地從門外跑進來：“什麼事?什麼事?” 剛果來的傑克進門一看，就說:“肯定這頭豬又在賴別人拿了他的小費。”側過頭看見滿臉蛋糕的西蒙“哈哈”大笑，向俺伸出大拇指:“中國妞，好樣的。”史迪夫對西蒙說:“洗乾淨臉，幹活去。”西蒙抹了一把臉，嘟嘟囔囔:“我又沒說她偷，只是說今天小費少了。” 俺大聲吼:“閉嘴!” 史迪夫對俺說: “好了，好了。你今天幹得很好。”洗碗的約翰說:“月，你是個好姑娘。”俺抽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史迪夫說:“月，你先休息休息吧。”

每人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俺到櫃檯上領取晚餐:一份炸薯條，兩根腸子。魚和糕點是不可以吃的。俺端着晚餐來到二樓的休息室，看見史迪夫一個人坐在裡面喝咖啡。史迪夫笑笑說:“累了吧?” 俺點點頭。史迪夫說:“我從早上十點一直到現在十點呢。”俺睜大了眼睛:“十二個小時?” “十四個，直到晚上十二點。”史迪夫清秀的臉龐露出疲憊的無奈。俺不知說啥好，花花世界並不是遍地黃金啊，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史迪夫站起來:“我得下去了。”

聽到他咚咚的腳步聲，俺走到臨海的窗前往下看。黑沉沉的海面跳躍着五彩繽紛的霓虹燈碎片，給人一種夢幻的疑惑。Casino VIP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胖子摟着一位女孩走了出來。俺仔細一看，正是剛才在廚房裡幫俺出氣的那位東方美女。胖子湊近女孩的耳邊說着什麼，女孩將臉側轉一旁。大胖子忽然伸出手在女孩的臀部捏了一把，然後搖搖擺擺地走下等在下面的一艘小艇。俺急忙坐回桌子旁，心 “砰砰”地跳。

不一會，聽到樓梯腳步聲，轉頭看，噢，竟是她。“剛才在下面瞥見你了。”她抿嘴一笑，坐到俺對面，“我叫竹瑾。”

“月，你在發愣?” 伊恩的話打斷了俺的思路。俺心神不定地說：“對不起，俺到洗手間一趟。”

俺正在用冷水沖臉，有人推門進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彎兒”，俺驀地轉身，竹瑾正站在背後抿嘴一笑，“剛進來的時候就一眼看見你了。”俺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你怎會在這?” 俺倆同時開口問，都笑了。俺快速地將自己的近況介紹了一下。竹瑾讓俺把電話和地址告訴她，默記了一遍。她從來不保留任何有跡可尋的記錄。她再三叮囑:“不要告訴阿雋和大楊見到我的事，也不要讓美容店的人知道你認識我。” 俺點點頭:“你知道的，俺總是有有求必應。”竹瑾緊緊地擁抱了俺一下，說:“我得走了，合適時再跟你聯繫。” 說完，微風般飄然而去，俺甩甩頭，要不是竹瑾留下的淡淡清香，俺還以為剛才一幕只不過是俺的臆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