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这是童年的我对旧金山最初的印象。时隔三十多年,我才有缘踏入这城市。我已错过戴花的黄金时期,倒是不经意的在观光电车(cable car)上看过几个戴花的年轻女孩,稍稍弥补了我对旧金山最初的浪漫憧憬。

夏日将尽,旧金山的天空仍旧热情的大量抛洒着阳光。由于久居阳光施舍吝啬的城市,我们衷心赞叹此地老天爷的慷慨。游客们似乎也被这股热力所感染,集体显露过动症状,兴高采烈的在这城市四处奔走。

旅游的趣味之一,在于能神奇唤醒旅人被岁月磨蚀的好奇心。由于花钱远道而来,游客对周遭的一切,不自觉的透过心中的放大眼镜来观看,深恐遗露哪一处好景。看似平凡的,也能仔细瞧出个不寻常之处。至于那些特殊的,则更显得出奇精彩。  而旧金山也很够诚意,满足了旅人的想象与期待。Fisherman’s wharf码头浮木上日光浴的海狮,称职的引来围观人潮。在Golden Gate Bridge上穿梭行走的,绝大部分不是过桥的赶路人,而是一步一赞叹的游人。红色大桥气势恢弘的跨过蓝绿色滚滚海流,这是大自然与人为巧妙的色彩组合。而对面的恶魔岛(Alcatraz)上,很多人排队等着进监狱,只为体会牢笼禁锢之苦,以便相对感受自由的况味。另外,九曲花街(Lombard Street)上上下下爬走的游人,正兴奋的踩踏着号称举世最弯曲的街道。

在旅游旺季,旧金山几乎被各地蜂拥而来的游客所攻陷。不只是旅游景点,城市里的餐厅,购物中心,Bart (Bay Area Rapid Transit)或街道上,都有他们川流不息的踪影。他们大多对战绩满意,无论是心灵或感官的收获。然而,我觉得旧金山的精彩,应不止于此。这城市灵魂最深处的某一部分,在白日里尚未完全苏醒,仍在休养生息中,等待着喷涌而起。  

当冷风从太平洋海湾吹来,街灯陆续亮起。这时,旧金山宛如一个迟起的女子,在日落后才弄妆梳洗。夜色是她的脂粉,为这新旧夹杂的市容,抹上一层温柔与梦幻。那些在阳光下略显疲态与杂乱的角落,此刻都沐浴在如梦的月光里。在那海天一色的黑暗中,点缀着千家万户灯火,是这女子眼眸流转的光采。夜幕下,恶魔岛褪去白日里的粗糙,此刻显得柔情似水。从岛上回望旧金山,则是一片繁华似锦。  

日落后醒来的旧金山,并非纯真少女的面貌,而是散发着风情的熟女。这女子是有来历,藏着曲折的故事,正如旧金山上下起伏的地势。这女子还略显出一点沧桑,但这恰恰是她魅力的一部分。夜色中,观光电车当当当从高处快速滑下街道,游客们发出惊呼,这是夜游的即兴一笔,欢乐的最高潮。如果你够幸运,遇到一位爱开玩笑逗趣的司机,那你就好似在这城市游乐场上,重温儿时坐旋转木马的亢奋与新奇。

游人如潮,一波波涌向Union Square,空气中弥漫着赶集似的喜庆,人声车声协奏成一曲轻快的爵士乐,这是繁华世界的最核心缩影。它不似纽约第五大道的资本主义财大气粗,那里人挤人却更显出彼此心灵疏离。而这里是小街窄路的旧金山,尽管凉风袭来,路人纷纷拉起外套衣领,但人潮里涌动的却是一股天涯若比邻的热络。Victoria’s Secret橱窗里的model,彷佛也急于加入人群里寻欢。隔着一个路口,是一家古董收藏店,灯火辉煌的荣景,更胜过对街的Macy’s百货。旧金山真是一个提供游人各取所需的城市。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与特殊的淘金历史,旧金山恰似一个色艺俱全的女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浑身是戏,吸引着观赏人潮。而这戏是给懂戏的人欣赏,粗心的观众大概只能看到表相,却领略不到精神。旧金山的建筑就是一台好戏,那些沿着山坡而建的住宅,不见豪门大院的张扬气势,却在门廊,窗台或中庭,可见考究的细节与巧思,这是一种曲折中的低调精致。从屋内远眺湾区海景,才是让住宅升等成豪宅的关键所在。我几乎偏执认为,屋内人日日都有好风景,长此以往起居作息,当他们从屋内走入俗世,气质应当有别于街市上的路人甲。当夜幕降下,山坡上的住宅灯火连成一片,那是山连水 ,水连天黑色丝缎上的碎钻。

 一百五十多年前,各地淘金客争相涌入这城市,怀抱着黄金发财梦。荣景不过十年,转眼便金山淘尽,富贵都成旧事。然而,随着时间的提炼与沉淀,旧金山从一个小城发展成汇聚多元文化的大都市。如今,人潮仍旧往旧金山前进,这回他们是来撒银子消费的。夏日时节,旧金山市中心几乎沦陷为观光客的地盘。艳阳下,城市里隐约漂浮着些许浮躁之气,入夜后,旧金山则是心平气和的,缓缓揭开她最迷人的一面。这时如果你留心体会,也许在夜色中,你会发现一些独特的城市元素,它们如同金子般稀罕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