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亮子施計金蟬脫殼

烏雲台又一次籠罩在黑雲濁霧裡。太尊像一座山似地隱在霧靄里。長袖在空中瘋狂地舞動着。雙眼的光柱把烏雲台兩邊的山石劈得火星飛濺。血紅的長舌，從滿是鋒利鯊魚牙的大嘴裡伸出來，在雲霧裡翻卷伸縮。

太尊震怒了！

他瘋狂的吼叫聲，像千萬隻看不見的毒箭，直穿向台下人怪的心臟。太尊命令獅人衛士，把不醒人事的鳥人和熊人獄卒拖上來，罵道：

“一堆垃圾！該死的東西！一個孩子都看不住！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話 音未落，從烏雲台高處，太尊抬起雙袖，亮出一雙扭曲了的魔掌，從掌心發出一團火球。巨大的火球撲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鳥人和熊人。頃刻間，濃煙滾滾，火光 沖天，那幾十個鳥人和兩個熊人的肉體在熊熊大火中燃燒。鳥人和熊人再也昏睡不住了，他們開始在大火中痛苦地掙扎着。台下旁觀的人怪一個個嚇得心驚肉跳。太尊沒有耐心看完這場由他親自執行的大屠殺，因為這種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他從自己的大嘴巴里，吹出一股狂風，把這些仍未燃盡的人怪和圍繞在 他們身邊的火團，一古腦兒地刮到烏雲台旁邊的萬丈深淵裡。然後，太尊用低沉而恐怖的聲音道：

“看見了嗎？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效忠太尊！決不失敗！”人怪們戰戰兢兢地齊聲道。

“即刻追殺逃犯。”太尊道，“如果叫他們跑了，你們的下場比他們的還慘！”

“遵命！”

太尊把長袖在空中舞動了幾下，就消逝在烏雲台後面的洞穴里了。貓探長馬上掏出話筒，下死命令，叫人鼠飛行隊，派兩架攻擊型鯊魚飛行器，立刻起飛，務必擊落逃往中州的西域飛舟。

光亮子全神貫注地駕駛着飛龍七號。他沒有時間脫下隱身衣，只把頭和手露在外面。土娃又一次被光亮子的形像吸引住了：大大的腦袋，靈活的雙手，活像一個可愛的 卡通人物。這要歸功於那件隱身衣，啥東西咋這麼神奇呀？讓如此真實的光亮子，一下子變得那麼匪夷所思，仿佛在夢幻里似的。飛舟在光亮子的控制下，爬升到三 四千米的高空，穿行在淡淡的雲霧裡。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發出的聲音卻小得可憐，就像一輛機動車從身邊開過。

“到中州還要多久？”天仙子問道。

“二十分鐘。”光亮子道。

“這麼久呀？”天仙子道。

“嗯，離蛙卵湖還有三百公里。”光亮子道。

土娃聽見“蛙卵湖”三個字，就想起幾個月之前，他被毛人關押在蝌蚪艇里，橫穿蛙卵湖的經過。他正要告訴大家蛙卵湖裡，有南域蝌蚪潛艇暗中活動的事。忽然，光亮子大叫聲道：

“不好！敵機追上來了。”

“幾架？”童智子問道。

“兩架。”天仙子道。

光亮子使勁一拉操縱杆，飛舟便急劇上升，舟身漸漸地豎在空中。光、天二人仿佛懸掛在空中。天仙子雪白的長髮一下子飄散開來，像一簾瀑布。土娃的脊背重重地壓 在了椅子的後背上。童智子的兩隻手，緊緊地抓住柯爾森的雙腿，不讓他從座椅上掉下去。駕駛倉的屏幕上，顯示着兩個飛行器形狀的紅色標記。這兩個標記在不停 地左右晃動，上竄下跳，像黑暗中的兩把鬼火。突然，這兩架飛行器，同時發出一串串的飛彈。飛彈在夜空中閃耀着，像流星似地，向飛龍七號襲來。光亮子機智地 把舟身傾斜，急劇向右下方轉彎俯衝。飛彈從飛舟的上方，像被狂風吹斜了的雨滴似地划過。光亮子靈活地操縱着飛龍七號飛舟，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左， 一會兒右，跟南域追擊的敵人，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好幾次，光亮子不得不在五六千米的高空，連續做好幾個前滾翻、後滾翻，躲過了敵人的襲擊。

南域特種飛行中隊，是太尊手下的王牌軍。他們駕駛的是太尊暗藏在黑水河以南山洞中的秘密武器之一——鯊魚飛行器。它配備了灰石洞最新研製的流星飛彈。其中的 一種最為特殊，能在飛行過程中調節方向，主動尋找敵方目標。一旦找到之後，就會粘上去，然後爆炸。但是這種“變向粘彈”，只在一千米以內有效。黑鼠中隊長 駕駛着鯊魚203號，飛在右側，指揮着飛行在左側的205號。駕駛205號的是行動靈活的油靈鼠。由於人鼠的個頭小，不需要很大的空間，因而大大節省了飛行器的體積，增加了靈活性。鯊魚飛行器與光亮子駕駛的飛龍七號相比，就像是鯨魚身邊的一條白鯊。忽然，油靈鼠的耳邊，傳來了黑鼠中隊長的命令：

“油頭，你還等什麼？開火呀！”

黑鼠叫油靈鼠沖向飛舟的下方，旨在分散敵人的注意力。他卻啟動了203號鯊魚飛行器的瞬間衝擊動力引擎。才幾秒鐘的工夫，黑鼠的203號鯊魚飛行器，就衝到了飛龍七號的後方一千米處。黑鼠一咬牙，毫不留情地向飛舟發射了兩枚變向粘彈。

光亮子這一次不幸中計。他對較近，一直在飛舟下方尾追的205號投入了太多的注意力，忽視了遠在幾千米之外的203號。光亮子相信，以他的飛行技術，任何來自兩千米之外的飛彈都難以命中。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南域竟然研製出了瞬間加速引擎和變向粘彈。當203號鯊魚飛行器一下子飛到了他的後上方不足一千米的地方時，光亮子大吃一驚，喊道：

“不好啦！”

幾 乎是在同時，光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飛舟的尾部，發射出了一簇“天女散花”彈。這些“散彈”在空中一變十，十變百，變成一張巨大的散彈網，像雨滴一 樣密集，仿佛要把南域飛行器在高空一網打盡。也是在這一瞬間，一顆變向粘彈撞擊在散花彈上，即刻在夜空中爆炸了，像電閃雷鳴一般。光亮子在發射散彈的同 時，還果斷地啟動了飛龍七號的逃逸系統。只見飛龍七號的內殼和外殼突然脫離。內殼形似一片楓子，在空中緩緩地盤旋降落。它沒有任何動力系統驅動，全憑它的 外形設計和空氣動力，實現安全降落。透過內殼逃逸器的窗戶，光、天、土、童四人目睹了仍在高速飛行的飛龍七號的外殼，被另一顆變向粘彈擊中的情景，都不免 有點驚魂未定、死裡逃生的感覺。

黑鼠和油靈鼠看見西域的飛行器在空中爆炸，化成一片火海，高興得大叫起來。但是，他們萬萬沒料到，那些雷達看不見的“天女散花”彈，正在不知不覺中，向他們 襲來。他們的狂笑還沒有結束，就被迎面撲來的散彈擊中了。黑鼠、油靈鼠和他們的鯊魚飛行器，頃刻之間變成了兩團冒着濃煙的火球，在夜空中滾動墜落。

烏雲台上太尊升座。台上黑霧繚繞，台下寒風凜冽。黑壓壓的兩排人怪，個個青面獠牙。有虎人、熊人、貓人、狸人、鼠人、毛人和大山人等。太尊命令貓探長報告追擊逃犯的情況。

“太尊，我們贏了！擊落了西域飛舟！”貓探長翹着鬍鬚興奮地道。

“黃仲仁呢？”太尊冷冷地問道。

“炸死了吧。”貓探長道。

“到底死沒死？”太尊喝道。

“不……不清楚。”貓探長戰戰兢兢地道。

“去查，蠢貨！”

“是，太尊！”

“黑鼠和油靈鼠呢？”太尊又問道。

“他們……他們……中彈死了。”貓探長結結巴巴地道。

“滾！”

貓探長抬起抖動的腿正要走開，又被太尊喝住了。

“回來！人臂鼠呢？”太尊問道。

“正在待命。”

“叫他即刻起飛，去監視半崖洞。”

“是！”

貓探長奉命下烏雲台去了。

“狐狸，‘鰓肺轉換器’做出來了嗎？”太尊問道。

“樣品有了，正在測試。”尖嘴狸道。

“‘鰭變肢’呢？”太尊又問道。

“測試效果不太好。”尖嘴狸道。

“快點研製！”太尊嚷道，“如果明年夏天還沒有做好，我饒不了你！”

“是！太尊。”尖嘴狸道。

今天，太尊一反常態，沒有揮袖離去，而是在烏雲台上踱來踱去。他沉重的腳步聲把烏雲台附近的山崖溝壑，震得塵土飛揚，石滾樹斜。黑霧朦朧中，可以看見太尊身體的側面。顯然，他在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搜索的消息。一個時辰過後，貓探長從距離中州一百多里的午子山報告道：

“找到了飛舟殘骸，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太尊道。

“沒有發現黃仲仁。”

“你是說他沒有死？給我快找！”

“是！”

貓探長把傳話器塞進褲兜里，命令手下分頭去找。幾百個貓人和人熊人分成四組，分東、南、西、北地搜索前進。人怪們憑着他們固有的動物本能，不用燈光，不用現代化設備，穿行在亂石荊棘之中。他們不時地用靈敏的鼻子，嗅嗅這裡，聞聞那裡，指望着能從氣味中分辨出獵物的下落。

貓探長領着其中一個小分隊向南搜索，因為嗅覺最靈的六須貓悄悄地告訴他，南邊好像有情況。他們翻過一座山崗，正要向山谷進發，忽然看見一個臂長腿短的毛人向他們走來。貓探長不屑一顧地劈頭問道：

“黑毛頭，來幹什麼？沒看見爺爺正忙着呢！”

“客氣點，貓探長。我可是給你來報喜訊的。”那毛人道。

貓探長一聽是喜訊，口氣軟了下來。

“什麼喜訊？”貓探長問道。

“我看見有個東西，”那毛人比劃着道，“像樹葉一樣從天上落下來。那東西一邊降落，一邊還打轉呢。”

“樹葉？打轉？”貓探長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是敢騙老子，老子可饒不了你！”

“誰敢騙你？”那毛人道，“我知道那東西在哪裡。如果探長能給點兒賞錢的話，我就帶你去！”

貓探長見他要敲竹槓，鬍子氣得發抖，正要發作。旁邊的六須貓趕忙在貓探長耳邊咕噥了幾句。貓探長轉怒為喜，道：

“黑毛頭，五百中澤幣？你要是拒絕的話，我就把你鎖到地牢裡去！”

長臂毛人只好答應了，走在前面領路。不過半個時辰，那毛人把貓探長這夥人怪，帶到了黑石谷的沙岩石林里。他點燃手中的火炬，照着地面，一邊走，一邊向貓探長講述着當時的情景。

“我在那邊山坡上抓黑山蝙蝠，”毛人道，“突然看見一個大怪物從天上落下來。從那個怪物的肚子裡，走出來五個人。他們還從裡面牽出來四匹馬。噢，五個人里，有一個女的，長着滿頭的白髮。”

貓 探長聽到這裡，從毛人手中奪過火把，邊走邊照。順着腳印和馬蹄印，他們很找到那座巨岩後面，發現了西域飛舟爆炸後的碎片。看着滿地的殘片，貓探長百思不得其解：黑鼠死前報告說，只有一艘西域飛舟，而且已經被他們擊毀，哪裡又冒出另一艘來？還有，既然是飛行器，怎麼會旋轉而降呢？貓探長又問了長臂毛人幾個問 題，毛人一個也沒有回答上來，就叫人給他點錢，打發他走了。接下來，貓探長憑着六須貓的嗅覺，又向北方追蹤了一夜，依然一無所獲。直到清晨，他已經精疲力 盡。眼裡布滿了血絲，裝滿了疲倦和憂愁。怎麼辦？太尊不會放過他的！

光、 天、土、童和不醒人事的柯爾森坐在楓子逃逸器里，活像是坐在中州良安遊樂場的“天搖地動陀螺車”里，頭暈目眩。土、童二人一左一右，騰出手來，保護着昏迷 中的柯爾森，生怕他磕着碰着。天仙子的手緊緊地抓着椅子扶手，不讓自己的身體摔出座位。只有光亮子像沒事兒人似地，滿不在乎地按動着旋鈕，調整着逃逸器的 空中姿態，儘可能讓它降落得平穩安全。從逃逸器的後倉里，不時地傳來馬匹的嘶鳴聲和焦躁不安的馬蹄聲。

對土娃來說，今天是一個極不尋常的日子。他不僅獲救了，還經歷了許多新鮮的事情。譬如，今天他是平生第一次乘坐西域飛舟，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親身經歷空戰，還 是平生第一次乘坐“楓子盤旋逃逸器”。這一切都是全新的經歷和感受，是他以前從來不知道的，做夢也不敢想的。奇怪的是，雖然是第一次，他卻沒有恐懼，反而 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興奮和刺激。只有一點是他不喜歡的：在失重的同時，全身像陀羅似地旋轉，讓他頭暈目旋，欲吐不能，十分難受。

楓子逃逸器還在空中盤旋降落着。透過玻璃窗口，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了不遠處的山峰。他們突然意識到，逃逸器距離地面越來越近。光亮子囑咐大家道：

“都準備好，馬上就着陸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連串的“喀嚓”聲，原來內殼逃逸器先落在幾株大樹的枝叉上，壓斷了許多樹枝，最後落在地面上。

“謝天謝地！這是最完美的降落！”光亮子調侃道。

天仙子鬆開了抓着扶手的雙手，笑道：

“你真行！亮子。”

童智子也讚不絕口。土娃本想謝謝光亮子。但是他的五臟六腹像翻江倒海似的，哪裡還能講話！他用手捂着胸口，強忍着沒有嘔吐出來。這個時候，柯爾森動了動身 子，睜開眼睛，一下子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吃了一驚。他一時還弄不清楚倒底發生了什麼事，心想：我不是在黑水河地牢裡嗎？怎麼會在這裡？當他看見土娃就在 身邊的時候，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沉浸在脫險後的快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柯爾森已經甦醒過來。突然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道：

“黃仲仁，這是哪裡？”

眾人唬了一跳，見說話的是柯爾森，都哄堂大笑起來。

“‘環境先生’，”土娃道，“咱們獲救了！是他們救的。”

“他們是誰呀？”柯爾森問道。

土娃把童智子、光亮子和天仙子逐一作了介紹。柯爾森看到這幾個年輕人，大的不過十八九歲，小的也只有十五六歲，個個精神飽滿，笑容滿面，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愛。他強忍着頭暈站起來，向救他的年輕人鄭重地行了中州合掌禮，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

天仙子提醒大家，這裡不是中州，不能耽擱太久，要趕快離開！光亮子馬上啟動了逃逸器的自毀系統。然後他打開倉門，叫大家把馬牽出去，又從逃逸倉里取出小型全 域定位器。光亮子藉助全域定位器，找出了他們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這裡離蛙卵湖以東的南北大道還有五十多里，少說也要一個時辰才能趕到中州。光亮子迅速地 研究出了一個行動路線。由他帶路，五個人一齊上馬，沿着山腳，趁着月色，一路向北方狂奔而去。

貓探長正在發愁，忽聽見腰間的通話器響了，從裡面傳來了人臂鼠吱吱的聲音：

“有情況！”

“說！”

“五個人，騎四匹馬，朝半崖洞走來。”

“是什麼人？有黃仲仁嗎？”

“等等，讓我飛近點兒。”過了一會兒，人臂鼠又道，“前面的是一個女的，旁邊有個白衣小子，不是黃仲仁。有黃仲仁，騎着棗紅馬，還他媽挺神氣！”

“媽的，跑了！‘環境瘋子’呢？”

“就是報紙上登的那個？”

“不是他是誰！”

“看見了，坐在中州智人那個徒弟的身後。兩個人騎一匹馬。”

“媽的！老子死定了！”

“怎麼辦？”

“盯住他們！”

貓探長把話筒插入腰間，垂頭喪氣地揮了揮手，叫手下放棄搜索，回黑石嶺。貓探長坐在鯊魚飛行器的肚子裡，低着頭，心裡一陣陣的發怵。他幾乎可以看見，太尊眼裡發出的光劍，要把他劈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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