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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唐的故事 (京华沉浮) [11-12]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09月11日20:07:5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十一 老杨其人

我和老蔡一直称呼杨敌为老杨,即使后来他成了公司经理,不象其他人称他杨师傅。

常西敏走后,老杨可能在老蔡面前嘀咕过什么。一天,老蔡跑来找我,说老杨没个办公桌不方便,能不能将我的办公桌让给他,还劝慰我说老杨是个俗人,不用跟他一般计较。

我这人机会来了会跳出来,没机会也能随遇而安。现在公司里基本是自己人,乐得到下面和群众们打成一片。想都没想就把桌子腾出来给了老杨,那位置坐了前后不到2个月。

嘿嘿,不是我自嘲,真的是不在乎。时间一长,就发现老杨是个很无聊的人,每天唧唧歪歪地说一些他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一遍又一遍,听得人直起腻。连小鱼有时跑来都能学一两段儿老杨的故事。

老杨可能家庭出身不好,他说过一次他舅舅在台湾,所以小时候备受欺凌,总是想进步却不得其门而入,好像鲁迅作品中的阿Q不准革命的情节一样。他说他上中学时曾专程骑车子跑几十里路到八宝山去抄墓碑上的烈士事迹,可他还是最后一个被批准加入红卫兵,共青团则根本没戏。

高中毕业后,老杨在7X8厂一个车间里工作,总觉得自己有销售天才,三天两头找厂销售科长泡蘑菇要去搞销售,终於科长磨他不过就带上他去了一趟东北,结果第二天就被科长一张车票撵了回来,说,“杨敌,死了你那颗搞销售的心吧,你不是这块料!”

老杨的形像不佳,又高度近视,谈话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所以难免有时会错意表错情,再加上老杨又喜欢很夸张地说话,往往给人第一印象并不好,而这对销售人员是致命伤。所以后来我和少林尽量避免带客商和老杨见面,免得误事。

后来老杨决意下海,是最早一批在城里倒腾电器电脑的人之一。可惜老杨虽然能吃苦,意志坚定,但天资有限,手段不高,辈份虽高,出息不大,刚来XX公司的那几手活,已经使出了他最大的能量。他手下出来的徒弟如小鱼,少林和阿唐后来全比他做得好,当然年轻和有知识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此前,老杨事业的顶峰是和晋一在东X街道草创了XX公司,旋即被柳始晋一联手撵走。老杨的第一桶金则是在镇浩处掘到的,镇浩为人意气,分帐时该老杨多少就是多少,从不含糊。一方面自知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是对游离于体制外的不确定性的畏惧,老杨潜意识里还是很想回归联合体,所以那天我的提议和他的想法一拍而合。不管当时双方动机如何,我无疑是老杨回归的关键因素,所以后来老杨不停地人前人后提起此事,表示他要感我一份情,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不仅口惠而实不至,而且最后还要置我于尴尬境地。

写到这里,想到柏杨先生的酱缸文化之说,中国人善於内斗,你来我往地臭在一个大缸里。阿唐以为这可能是两方面原因造就的,一是中国自然环境的相对封闭,二是文化传统的内敛性。人多粥少不斗怎么办?有人可能会反驳说日本的资源比中国更不敷分配,怎么不象中国斗得这样凶?我想是因为日本的资源与人的比例太悬殊,稍有动荡容易造成系统崩溃,不象中国回旋余地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时起意,纯粹瞎说。呵呵。

老杨没有常西敏的深沉,柳始的勇武,晋一的心机,所以感觉起来好对付的多。我在他面前总是有优越感,他也好像总是抬不起头。我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恩将仇报了,因为感情债太重,还不起也不想还。

后来老蔡被老杨整的灰溜溜地时候,不无羡慕地对我说,老杨在我面前始终没有自信,抬不起头来,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告诉他两个字:“不争。”

我那时兴趣点早已转移了,什么经理副经理的有什么用,给自己赚钱是真的,谁爱在上面顶雷谁去顶,跟我一概没关系。

总结一下老杨的经营之道。

1,广交人脉。没事到街上转悠,看到哪里卖和自己相近的商品就进去聊一聊,交换个名片,混个脸熟。运气好了,能和其上家打一照面,短路一下。当时所有的商品信息都是口耳相传,越接近上家价格越好。

2,有货在手时,四处散发。尽可能快地出手,不赚钱批给下家也成,为的是在上家建立信誉,好压低进价和赊货销售。

3,把主营商品写在一个大广告牌子上,立在公司门前的人行道上,吸引路人的眼珠。

4,对老客户要给足好处,建立长久的业务关系。

除了上述的为公司谋利的招数外,我和少林很快又学会了老杨的暗招:两头吃回扣。

当时公司规定,业务提成是利润的10%,对一个营业额大的公司而言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我们这等小公司本来赚的就是蝇头小利,10%没有多少。所以业务员做久了,就学会吃回扣。通常是吃上家,拼命压低上家的售价,再提上去,将差价据为己有。如果货紧俏,吃了一扣后进价还是很好,批给下家时可以平调,再吃下家一扣。这种吃双扣是道行最高的一种,可遇而不可求。

精明的老板和熟手业务之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大家都心知肚明,业务员只要不破坏这个度,让公司赚的太少,老板就睁只眼闭只眼,逼的太紧业务就跳槽走人了。

当时圈内有一定的暗语用于对钱币数目的描述,我没有考证其历史渊源,仅列于此:

1,一张,10元。(原由不知)

2,一颗,100元。(烟盒上印有100s,长度表示?)

3,一吨,1000元。(1000公斤是1吨)

4,一方,1万元。(取其字形)

其中,一张已流行于日常用语,后三种可能知道的人不多。嘿嘿,整个一黑社会。

要到我的桌子后,老杨又要副经理,於是报联合体批准,增补老杨为副理。

89年春节后,联合体要求下属企业签定承包合同,经理是当然承包人。

一天老蔡找到我,说,他想把经理一职让给老杨,问我意下如何?老蔡虽然放手让老杨干,但有什么为难事还是会私下里问我,无论是平衡之术还是气味相投。

我沉吟了一下,本不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好意地提醒他,是否对老杨看准了,因为这种自负盈亏的集体所有制企业里,凭赚钱实力说话,如果没有法人经理地位,很容易就被人搞掉了。当时我已经察觉了老杨忘恩负义的一面,正象晋一的描述,是一只白眼狼。

可能老蔡抑仗有老柳的关系,以为他把经理让出来,老杨就会知恩图报,给老蔡好处。另外,如果老杨完不成承包任务,老蔡也没有任何干系。

嘿嘿,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儿要了卿卿性命。

十二 义哉大牛

大牛是X院小黄的朋友,我们在X院就认识了。后来我到了XX公司,有时回X院玩,又遇到几回大牛,一来二去地就熟了。

那时老杨到XX公司不久,常西敏也才刚刚走人,老蔡,老杨和我还是在蜜月期,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经常下班后,买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在公司里喝上一盅,侃上一侃。

一次老蔡借着酒意,对老杨说,“老杨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老喽,不行啦。现在两个大姑娘站在这儿脱了裤子让你干,你干了一个,下一个就干不动了。他行,”老蔡指指我,“他还年轻。我们是没几天蹦达的了,唉!”

老蔡叹了一口气,“我呀,就想能弄点就弄点儿,其它的就不放在心上喽!”

老蔡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老杨让他赚到钱,经理的位置也可以让出来。

正说着,电话进来,我接了,是大牛。他问问上次在X院谈到的借款的事怎么样了?我才想起来不久前他曾给我提到的他们公司的流动资金太多,用不了,正在找一些牢靠的公司放贷,1分5的月利。当时银行贷款的月息是1分左右,加上中间环节的打点,差不多是1分5到2分的样子,所以大牛公司的出价很有吸引力。

我转头问老杨,我们公司是否需要贷款,1分5的利?老扬摇摇头说,还没想好干什么,先放放再说。

我刚要回话,老杨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我说,让他先过来谈一谈。

我对电话里的大牛说,我们营业主任想先跟你聊一聊,回头你抽时间过来一趟。

大牛说,他在宽街他姥姥家打电话,现在就可以过来。老杨说,“成,等他一会儿。”

大牛进来后,寒喧了一阵,老蔡就先走了。老杨开始问起大牛具体借款的事情。

大牛说,他们公司管财务的副总前一阵子放了几笔贷,而且嘱咐他们几个财务也去发掘一下可能的借款单位,让公司的闲钱周转起来。

老杨说,目前我们公司还不需要借款,不过他原来的公司老板镇浩可能会要。

然后老杨立刻呼了镇浩,镇浩回电话说一刻钟内他就会赶来公司。

很快,镇浩就带着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进了公司。镇浩虽然小小的个子,但神定气闲的气度使他很自然地就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

他打量了一下公司,对老杨说,“行啊,老杨!你这还真不赖!”

老杨谦恭地一笑,示意一下我,“哪啊,这是老蔡和阿唐的天下,我跟这儿就是一吹吹儿。”

一夥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一落座,大牛就问镇浩打算借款干什么?

答曰,进货,录相机。

牛:什么牌子?

镇:日立426E。

牛:多少钱一台?

镇:3750元。不过具体到提货时,价格可能会有所变动。

牛:路上如何应付检查?

镇:盒机分离,机子按仪器运来。

牛:如何付款?信汇还是电汇?

镇:自带信汇。验货付款,自己负责托运。

牛:这样不麻烦吗?为什么不委托对方负责托运?

镇:不,商业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有人曾经吃过亏上过当,50台机子上来打开一看,全是砖头!

牛:要借多少?多长时间?

镇:20万,三个月。

以上的内容是当时大牛和镇浩间对话的大意。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能记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接着大牛提议去镇浩公司看一看。镇浩说可以,然后用手机给他公司打了一个电话,让准备一下。

当时持有BP机的人很少,老杨有一个,市价2000元左右。使用手机的人更少,砖头一般大小,市价4万元左右,使用费也贵得惊人。

阿唐是91年才用上BP机,手机是前年才有的,还是为了协调和太座谁去接儿子用的。嘿嘿。

镇浩有一辆车,灰色的丰田,什么型号不知道,当时我对车没概念。

老杨说他不去了,以后有事让大牛直接联络镇浩。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学着点儿,阿唐。你瞧人家大牛多江湖,比你可强多了!”

我和大牛坐着镇浩的车前往他的公司。一个看门的小伙子给我们开的门,公司里收拾的利利落落,陈列着一些电器商品。

大牛很满意,回来的路上对我说,“你看人家镇老板,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啊?!”又问我老杨这人如何?

我说,人是糙点儿,不过感觉还挺实成。

很快大牛就和镇浩谈妥了借款事宜,15万,3个月,1分5的月息。

大牛的公司是国家一级公司,光学仪器方面的龙头老大。陪镇浩去大牛公司的路上,他给了我500元。正是这500元,是继欠下游说小誉先生的感情债后,我人生路上欠下的第二个债务,尽管我后来偿还回去的10倍都不止。

三个月后,大牛打电话给我,说镇浩又将借款期延了3个月,不过每月的利息倒是付得很及时。说着,大牛有几分不放心地问我,“你说这小子该没问题吧?”

我当时对老杨其人已经有几分认识了,所以就跟大牛说,这些人和我们很不同,最好盯紧点儿。

又三个月后,大牛来找我,说镇浩找不着了,呼他打他手机都不回应。让我和他一起去找老杨去谈一下。

我们俩找到老杨,他低头骂了一句,“这TM镇浩!”然后问大牛是否去过镇浩家?

大牛答是,连镇浩小情人家都找过了,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老杨支支吾吾地说,上次在“明珠海鲜”喝镇浩儿子的满月酒,好像听他讲要在济南也开上这么一家。

“明珠海鲜”是当时京城一家很有名的粤菜馆,以价格昂贵,服务好而著名,和新街口的“山釜”一样,是大款们摆阔的去处。

阿唐当时穷,没有去过。等兜里有几个毫子后,京城的粤菜馆已遍地都是,还是没有去成,不知后来这家 “明珠海鲜”命运如何。

送大牛下楼的时候,他看见楼下摆着的电冰箱,玩笑地问老杨,他买一台多少钱?

老杨笑着说,当然是进价啦,自己兄弟还要赚钱么?

大牛跟了一句,今天没带钱,现在搬走一台成不成?

老杨一下给憋住了,如果论到当面说“不”,他比老蔡可差太多了,前不久让小青走人,还是劳动老蔡这副理出面谈的。

我一旁打着哈哈,“自家兄弟搬一台打什么紧,赶明儿大牛不就把钱送来了吗?!”

老杨只好点了头,让大牛打了欠条,我是见证人,金额是1800元左右。当时天色已晚,我们俩匆匆吃了饭,就找了一辆板车,拉着冰箱就奔了玉泉路的大牛的女朋友处。

从东四到玉泉路骑车要40多分钟,重载的板车走得慢,走到翠微路大牛的自行车又不小心别到板车上,一下断了10来根辐条,只好推着车子慢慢走,等到了玉泉路已是半夜12点多。

大牛的女朋友很漂亮,身段也好,据后来和她见过面的老杨说比阿唐太要漂亮。大牛是个180斤的大胖子,两人看起来不是很班配。有句俗话: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我信这个。

安置好冰箱,大牛一定要陪我回东四,没别的,我想是义气吧。

俩人把车子锁好后放到板车上一路往东赶,走到王府井西面的南河沿大街交东安门街的路口,被一夥联防截住了,厉声问我们板车上的自行车是怎么回事?幸亏大牛找到钥匙把车锁打开,才释然放行。

回到我的小屋,已是凌晨两点多钟。

多少年后,大牛还经常念叨那一晚上的“千里走板车”的故事。就是从那晚之后,我们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大牛付了1200元的冰箱钱,就不再管了,剩下的我断断续续地帮他给了老杨。

再一次见到大牛是1年以后,他刚从济南回来。

镇浩在济南真的开了一家海鲜粤菜馆,大牛在餐馆给他当了半年多的会计。

餐馆真的很赚钱,当时整个北方地区粤菜都很少见,所以生意很火。多的时候,每天流水就有5000块!

镇浩是大狱里放出来的,在北京时身边就有一帮马崽鞍前马后的,到了济南仍然是旧习不改,狐朋狗友地很快就又聚了一大堆。

钱是不少赚,可花在这帮哥们儿身上也不少,还要打点方方面面的衙门。

“如果不是我看得紧,那借出来的钱永远也甭想要回来,就这15万还差3万多。他们丫的就是一驴粪蛋子外面光,”大牛感慨地说,“那镇浩合共欠外面四十来万!”

接着,他又说了许多半年多的趣闻。什么讨债的一来就合伙装大个唬人,不停地进去请镇总签字;什么黑社会来砸场子时,镇浩如何博命的;什么济南的小姑娘如何直率而多情的。

在他平静的话语下面,隐藏了多少辛酸和痛苦,我就不知道了,每次我们的谈话,他都是显得很乐观。

大牛在我认识的朋友中,无疑是一个异类。

一次我俩一块儿吃猪头肉下酒,他突然跟我说,“阿唐,你知道我是回民吗?”

我当时就被嘴里的一口酒呛了一下,他挥了一下手,“嗳,没事没事,吃,吃,接着来!”又是一筷子肉下了肚, “我不吝那个,我只是不当着我老爸面吃。”

大牛的老爸是回族,老妈是满族,爸妈在甘肃搞勘探,大牛从小跟姥姥在北京长大。

从济南回来不久,大牛就辞职去了印尼雅加达,一年后才回来。他乱七八糟的关系很多,神的很。

特别要提到的一点是,大牛从未将他因为我牵线借款导致丢失公职的事情告诉大牛妻,因为从她清澈如水的眼神里,我从未读出任何对阿唐的不满。大牛一定默默地自己承受了这一切,如同很多讲义气要面子的北京男人一样。

现在想起这一切,阿唐还是感到难以释怀。聊以自慰地是,商场征战数年中,尽管阿唐由於无心之过曾造成几位朋友的困扰,但从没有人记恨过阿唐。

最后一次见大牛是95年,我准备移民加拿大前夕。他说他刚刚有一个小女儿,当时阿唐还没有孩子,不理解为人父母的感受,所以也没去大牛家看一看。

那天我俩喝得都有些高,大牛颇为伤感的说,“阿唐,你去了加拿大,小王去了澳大利亚,都走了,就剩哥哥我一个人啦!”

一时间,两个人的眼泪都没有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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