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吞萬里如虎的王鎮惡 (一)
第一次看到王鎮惡這個名字，我腦子裡就浮現出一個身似鐵塔面如黑炭的猛張飛或者赤膊
上陣的許渚之類的人物。看慣了演義小說和連環漫畫，總覺得有這麼一個氣度不凡的名字
的人，即使不是虬須環眼聲若銅鐘也必定是個建功立業的英雄好漢。隋文帝楊堅手下有個
大將名叫韓擒虎，也有個令人生畏的名字，也是縱橫天下的人物。不知道王鎮惡的真實面
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個頂天立地的模樣。“宋書。王鎮惡列傳”上記載他卻是“頗讀
諸子兵書，論軍國大事，騎乘並非所長，關弓亦甚弱，而意略縱橫，果決能斷。” ，看起
來名字和真人有點不相符合。 王鎮惡是東晉末期人物，比韓擒虎早了好幾百年，如果不是
死得早，名聲功業恐怕還會在韓擒虎之上。
王鎮惡是前秦宰相王猛的孫子，出生於373年的五月初五端午節。端午節對現代人來說是吃
棕子賽龍舟的節日，但在以前卻是一個惡日。當時的習俗認為在惡日出生的孩子對其家人
來說是個不祥之兆，會給家裡帶來災難，所以家裡人準備把他送給同族無後的人繼嗣。但
是王猛看了王鎮惡的面目覺得此兒不是常人，以後必有奇功，就說以前齊國孟嘗君田文也
是惡日出生，最後主政齊國。這孩子長大了也會給我們王家帶來興旺，於是就留下了這個
孩子，並親自給他起名為鎮惡以辟邪驅惡。
提到王鎮惡的祖父王猛也非等閒之輩，柏楊把他歸於中國古代唯六的政治家之一，其他五
人分別是管仲，商鞅，諸葛亮，王安石和張居正。王猛生於山東出身貧寒，曾經在洛陽以
賣簸箕扒籬為生。一個偶然的機會碰到一位奇人，於是就隱居華山學習兵法政治。354年東
晉大將桓溫北伐前秦一直打到灞上，於前秦軍隊相持不下，停滯不前。這時王猛聽說桓溫
到來，就下山來見。在和桓溫的談話過程中，王猛不拘小節一邊撓痒痒捉虱子，一邊就天
下形勢侃侃而談，面無愧色旁若無人。桓溫被王猛的這幅樣子驚得目瞪口呆，再聽他的談
吐覺得不是個平常人，江南沒人能比得上此人的才學，當場就給他一個軍中參謀之類的職
位。
桓溫此次北伐也沒有真心想收復西晉的舊土，只是想給東晉朝廷顯示一下他的能力，讓人
覺得他比前任兼政敵殷浩強多了。這時被秦軍擋在灞上，再加上軍中糧草不繼，就準備班
師回朝了，並邀請王猛一起到江南去。王猛聽了連忙回華山告別老師，結果老師對他說，
這桓溫怎麼能和你平起平坐，你留下來也會有榮華富貴，何必捨近求遠。王猛一聽就謝過
桓溫，真的留下不走了。
過了三年，357年前秦暴君苻生的堂弟苻堅殺了苻生自立為皇帝。這時王猛已經聲名在外
了，苻堅求賢納士招入王猛委以重任，官階一升再升，最後拜王猛為宰相。王猛也真非浪
得虛名，他執法嚴明不畏強暴，抑制特權階級提高行政效率，使國家由弱變強。370年王猛
親自率軍東進，滅掉了在華北地區由鮮卑族慕容氏建立的前燕。過一段時間甘肅地區張天
賜的前涼也臣服於前秦，前秦國勢大振。王猛對苻堅的作用就好像是管仲對齊桓公的作用
一樣。齊桓公靠着管仲才成為春秋一霸，管仲死前的遺言齊桓公卻完全不放在心上，最後
落得個死在宮中屍體爛了也沒人管的下場。苻堅也不例外，有王猛主政，才得以統一了整
個北方。當時中國本土兩大國，東晉在南前秦在北，雙方以長江淮河一線為界。前秦的疆
土包括川東，華北，遼東，內蒙，陝西和甘肅，地盤比東晉還大了不少。375年王猛逝世，
留下遺言是要嚴防鮮卑和羌人。結果苻堅卻把自己的同族氐人大部都派到邊境駐防，反而
把鮮卑人和羌人遷到長安附近。383年苻堅進攻東晉，結果運氣不好，打了一場窩囊的淝水
之戰，讓謝安謝石撿了便宜。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場敗戰也算不了什麼，再說前秦的主力
尚存，淝水之敗還不至於導致前秦亡國。但是國內的不安定分子鮮卑人和羌人趁機作亂，
先是鮮卑人慕容垂帶着族人離去，回到故土再建後燕。羌人姚萇更是恩將仇報殺了苻堅，
建立了後秦。
北方遭此巨變天下大亂，好多小國趁亂而起，各國之間紛爭不休，關中也非可居之地。王
猛的兒子王鎮惡的父親王休帶領全家避禍河南澠池，寄食一個叫李方的人家裡。王鎮惡當
年十三歲，他有一次對李方說，如果我遇到了英雄明主應該能為萬戶侯，到時候一定會重
重酬謝你。李方開玩笑的說，到時候你就讓我當本縣的縣令就足夠了。後來王鎮惡又隨叔
父移居東晉控制下的湖北荊州地區，最後當上了天門臨澧縣的縣令。
這個時候殷浩早就死了，桓溫也是歷史了，東晉手握軍權之一的是小名寄奴的劉裕。劉裕
可以說是南朝一百七十年歷史中唯一的英雄人物了，他是平民出身，靠軍功一步一步爬到
高位。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和那些士族弟子，比如說桓溫的兒子桓玄，沒法相提並論，只能
靠戰功才能讓自己出人頭地。消滅了篡位的桓玄後，他希望能通過進一步的軍事勝利來鞏
固自己的地位。410年劉裕率軍進攻在山東境內的南燕，南燕也是慕容氏建立的，從慕容垂
的後燕裡面分裂出來的。慕容家族到是能幹，建立過前燕後燕南燕等一系列燕國，難怪金
鏞筆下的慕容博慕容復父子念念不忘復國。另外還有一個北燕是由後燕慕容寶的養子漢人
高雲建立的，後燕敗亡後高雲改回了自己的高姓並建立的北燕。。
在劉裕大軍進逼山東廣固的時候，有人向他推薦了王鎮惡。劉裕和王鎮惡見了一面交談了
一番，大為驚訝，就留他在家裡駐了一宿。第二天劉裕就對大家說，王鎮惡是王猛之孫，
真是將門有將。王鎮惡被劉裕委任為青州治中從事史等一系列官職，基本上是劉裕的參謀
之類的職位，後來又因跟隨劉裕鎮壓盧循有功，被封為五等子。古時候有公侯伯子男五等
爵位，子是第四等，他又是第四等中的第五等，看來也是個不高的爵位。沒落的南燕政權
在劉裕大軍面前不堪一擊，很快就瓦解了，末代皇帝慕容超被俘虜後送到南京砍頭。在消
滅了南燕三年以後，劉裕又滅掉了譙縱的西蜀，接着就把目標轉向內部瞄準了他的政敵。
當時和劉裕同掌軍權的還有荊州刺史劉毅，雖然都姓劉，但兩人的來歷卻大不相同。劉裕
出身貧寒，而劉毅則是漢朝王族後裔。東晉的荊州刺史相當於現代的中南地區軍事民政首
長，權力很大，而劉毅還有個弟弟劉藩是山東地區的兗州刺史，兄弟兩人在朝中也很有勢
力。王族出身的劉氏兄弟當然看不起平民出身的劉裕，而且兩人同掌軍權，劉裕不得不多
一個心眼。劉毅擔任荊州刺史後擅自進行了一系列地區軍事主官的人事調整，又請求把劉
藩調到荊州擔任自己的副手。劉裕把劉毅這一系列動作看成是造反前的準備活動，就決定
先下手為強。先假意要調劉藩到荊州，把劉藩騙到建康(南京)殺頭，接着他派王鎮惡領兵
沿江西進討伐劉毅。
412年九月，王鎮惡第一次作為軍事主官進行大規模作戰。他和副手蒯恩帶着上百首兵艦沿
着長江從建康逆流而上。一路上他打着劉藩的旗幟，冒充是劉藩到荊州赴任，沿途的百姓
駐軍都沒有任何疑心。十月下旬王鎮惡到達豫章口，距離江陵二十里左右，他率軍棄船登
陸，從陸路向江陵疾進，另派一路人馬偷襲江津渡口把劉毅在渡口的兵船一把火全燒毀
了，以斷絕劉毅的水上退路。
劉毅的守城將領朱顯之看到王鎮惡蒯恩領着大軍到來卻不見劉藩，再發現渡口的兵船起
火，知道情勢不妙連忙關下城門以抵抗王鎮惡。但是王鎮惡趁此機會策馬沖入了江陵城東
門，士兵也攀上城牆攻入城內，並控制了東門。劉毅當時在城裡的守兵都退守內城金城，
王鎮惡兵猛攻金城東門，而蒯恩則從北面繞到金城從西門夾擊劉毅。兩軍在城內展開血
戰，短兵相接混亂不堪。王鎮惡和劉毅的兵都是北府舊兵，好多人有的是親戚有的是舊
識。王鎮惡一邊進攻，一邊散布劉裕親率大軍馬上就到的消息，劉毅的士兵一聽劉裕親來
頓時戰無鬥志軍心渙散。但劉毅和朱顯之還是死死守住金城，兩軍激戰一夜相持不下。到
了半夜，劉毅覺得大勢已去，就帶親兵拼死突圍，從金城東門奪路而出逃到了城外的牛牧
佛寺。
劉毅到了牛牧佛寺向裡面的僧人求救，佛寺的僧人對劉毅並不陌生。九年前劉裕劉毅率兵
討伐篡位的桓玄，兵敗的桓玄也是逃到了這個牛牧佛寺。佛寺的一個叫昌的僧人收留了桓
玄，而劉毅得知後把昌和尚殺了。也許是和這裡的僧人結下仇怨，這次僧人不願也不敢收
留敗軍之將了。走投無路的劉毅只好上吊自殺，整個江陵城被控制在王鎮惡的手裡。這一
戰王鎮惡親自浴血奮戰，身中五箭，連手裡拿的長矛都被箭射斷了。平定江陵二十天后，
劉裕才率領大軍趕到。
平定了劉毅，王鎮惡又領兵討伐南方不安份的蠻族首領向博抵，接着又回師討伐劉裕的另
一個政敵司馬休之，屢立戰功後被封為游擊將軍。這一年王鎮惡已經42歲了，即使不是大
器晚成，至少也不是少年得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