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圍棋擂台賽 |
送交者: 大胖球 2005年03月04日05:00:17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昨天晚上熬到三點看常昊對崔毒的棋, 後來眼睛都睜不開了, 只好睡覺去了. 起來後因為常昊贏了, 看了點花絮文章, 據說此盤棋下了近十個小時, 創造了應氏杯記錄. 國手們都笑說這完全是拼體力的運動了. 看到這裡, 我不禁想起了我大學時候下過的一次圍棋擂台賽. 這次比賽誇張點說, 可以算是我人生的一個大的轉折點. 因為我的性格從那以後就全變了, 所以這麼說也不過分. 當時我們系比我們高兩級的師兄們下圍棋下得很厲害. 大概能有三四個業餘四五段以上水準的. 比我們低一年級的師弟中間有兩個業餘三段, 我們也不是對手. 所以我們只能跟比我們高一級的師兄們下擂台賽. 我當時水平在班裡大概是三四名的樣子. 公認最高手阿路大概能讓我兩到三個子. 他理所當然當了擂主. 我們班還有一人能讓我先的水平, 當了副擂主. 其他幾個人水平差不多. 對方過來提議說每方五人, 我們同意了. 我們下之前就知道我們不是對手. 所有人中, 只有我跟對方的第二高手阿勇下過兩盤棋, 阿勇是我老鄉. 雖然我們下的時候都沒很認真, 但兩盤棋我都是完敗, 可以說有很明顯的水平上的差距. 阿勇的棋據他自己說是他們班第一高手老董教出來的, 阿勇和老董之間有三子的差距. 這麼一算, 阿路自認跟阿勇水平相仿, 肯定不是老董的對手, 所以我們上來的目標就是能爭取贏一盤, 不被對方橫掃就是勝利. 當比賽組織者徵求我的意見的時候.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要當先鋒, 因為我想對方的弱手放在前面, 我先上還可能贏一盤. 我要在後面上, 碰上強手, 就只有送死的份了. 由於我態度明確而堅決, 其他人可能覺得先鋒責任重大, 所以大家一致同意我先上. 等我冷靜下來一想, 對方是我們的師兄. 輸給我們固然恥辱, 贏了其實也沒什麼光彩的. 對方實力在那裡放着, 贏我們是十拿九穩的, 可估計肯定打算要橫掃我們. 他們第一高手要坐陣擂主, 為了橫掃我們, 我的老鄉必然是先鋒. 想到這節, 我的汗就下來了. 回想我跟阿勇下的棋, 他每次上來就是三連星, 我實在發愁得很. 我回到宿舍立即跟阿路研究起來. 阿路是我們寢室的室長, 晚上熄燈了我們就開始琢磨辦法. 阿路想了一晚上, 想出來一着, 讓我在第四手下朝着對方的小目, 引誘他來掛. 然後我就可以脫先分投二連星了. 我當時圍棋修養很差, 很不理解為什麼對方一定要來掛我的小目. 看着阿路很有信心的樣子, 我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的記住了. 快開賽的前兩個晚上, 阿路和我躲在從路燈上偷接電的昏暗的檯燈下(路燈只有110伏)擺棋. 他給我擺了很多小目被掛脫先後的種種定式, 騙着和變化. 我都囫圇吞棗般地硬記住了. 到了比賽那天,吃了晚飯阿路陪着我去了對方的宿舍樓.果然是我老鄉當先鋒. 當時兩個班來了十來號人看棋. 為了保證我們不受打擾, 每班只允許兩人觀戰. 阿路和我們下一個上場的同學留了下來. 我老鄉坐在對面笑眯眯得看着我, 我想他肯定很愉快也很自信. 畢竟跟我下過, 套路上熟. 比賽開始了, 猜先的結果跟我們想的一樣, 他執黑. 接下來的十手棋跟阿路給我擺的也一模一樣. 第十一手阿勇長考. 他顯然很不適應我們給他研究好的套路. 從那以後, 他開始變着. 我當時滿腦子是阿路臨時給我灌的大局判斷, 圍棋十訣等等, 每一手都先判斷形勢, 再判斷死活, 再看有沒有天王山, 最後是大場的死公式進行, 棋下得很慢. 五十手之後, 我自己判斷形勢領先, 心情放鬆下來了. 阿勇最強的是中盤搏殺. 這也是我最弱的地方. 到了今天, 我都怪阿路, 他成天宣揚大局觀, 不戰屈人之兵. 他的中盤比我強點也有限. 那天, 我幾乎每手棋都要想個好幾分鐘. 我們比賽不限時間, 所以我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算棋之中了. 時間過得很快, 到了夜宵的同學回來的時候, 我們開始進入大官子階段了. 我猛然間想起來阿路跟我說過進入後半盤要數目. 而我以前下是從來也不數目的. 我花了大概十分鐘時間仔仔細細把雙方的目數了三遍, 結論是我落後五目棋的樣子. 我的冷汗當時就下來了. 前面一直樂觀地覺着領先, 不知不覺怎麼落後這麼多了呢. 不過, 我最強的是收官. 我倒也沒灰心, 仔細算着先後手和大小. 阿勇走了個先手沖, 威脅我的一條十二三個子的大龍. 因為形勢落後,我沒有立即擋住, 反手沖了他一下, 威脅他的角部. 阿勇其實擋住了我的沖, 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回手擋他的沖. 他還是先手在握, 我基本上就輸定了. 阿勇長考了十五分鐘之後, 衝下去把我的大龍給殺了. 我已經無路可退, 只好衝下去要殺角. 阿勇的長考起作用了, 他兩個妙手把角做活了. 就在絕望的時候, 我突然發現原來跟他的角相連的一條三十多個子的大龍只有一個半眼. 現在因為被跟角斷開了, 所以還沒完全活. 華山一條路, 不走也不行了. 我破眼, 他就勢進入我最後的大空. 我當時已經不眨眼地坐了四個小時了, 不僅沒覺得累, 反而越發興奮起來. 只感覺臉上熱呼呼的, 整個身體只有大腦在全速運轉, 手放落棋子, 其他部分都好象不存在了似的. 我又長考了半個小時, 終於算到他可以在二路爬三子. 那是我最好的結果. 於是我就按部就班地下了. 之後的近三十手棋跟我算的是完全相同. 他爬第三子的時候, 我被迫扳住(不然就有眼了). 然後他斷掉, 我退. 之後的棋我都沒有算, 實在是太超負荷運行了. 我們兩個頭頂着頭, 把棋盤完全蓋住了. 阿路和老董另拿了副棋在最遠的一張床上擺着. 兩人用手勢和嘴型無聲地交談着. 又下了兩手, 阿勇繼續長考, 我也在拼命計算. 我算了大約十幾種變化, 都是我快一氣殺了他. 偷偷的狂喜壓抑不住地從身體的各個角落深處滲了出來, 跟完全地不相信自己的心情混雜在了一起. 我幾番自己告訴自己沒有其他的變化了, 每次又提醒自己說不定對方有手筋, 然後就是他有妙手我就認了的頹喪, 接着是也有妙手他沒看見的僥倖. 如此循環反覆, 我的心就象一條在大海風暴中航行的小船, 一會是勝利就在眼前的喜悅高峰, 一會是等待被人致命一擊的痛苦深淵. 突然, 阿勇站了起來, 他坐的凳子發出很大的聲音. 我們都嚇了一跳. 大家都抬起頭來看着他, 我下意識地抬起胳膊護住頭, 擺出了個很可笑的姿勢. 我看着阿勇, 他也不說話, 我們互相瞪着對方幾秒鐘, 老董過來對我說, 恭喜你. 阿勇僵硬的身體活動了一下, 伸出手來. 我反應過來, 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 他的手冰冷, 我滿手是汗. 握了手之後, 阿勇栽回到凳子上. 我癱在我的座位里. 大腦處於完全的暴走狀態, 充滿的都是最後的變化圖. 別人的說話我聽上去都恍恍惚惚的, 老董又好氣又好笑地批評着阿勇的走法. 阿勇有時候默默聽着, 有時候很急切地辯護着. 阿路樂呵呵地不時插幾句嘴. 其實棋的關鍵之處是在他斷吃我的大龍之後. 當我攻角的時候, 他不應該急於做活. 他有步打二還一從一線連接的棋. 這樣我根本就沒機會攻擊他的大龍了. 這步棋我當時根本就沒看見. 我對局的時候感覺所有的變化都是必然的. 甚至當老董和阿路指出這一步棋的時候, 阿勇非常悔恨地自責自己的時候. 我還傻呼呼地替他辯解. 等他們把那個局部變化一擺, 我只感覺渾身冰涼, 只有死後餘生的僥倖可以相提並論了. 回到宿舍, 已經熄燈了. 但阿路跟我一樣根本就睡不着. 我們又在檯燈下, 把棋重擺了一遍. 十多年過去了, 我還記得阿路和我復盤時候說的每一句話. 甚至連那盤棋本身, 我到現在也能復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人生, 有的時候會在想不到的地方就悄悄轉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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