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滑雪回來路上,便想着畫這張畫。原來準備拿自己當模特,不知不覺就畫成現在這樣,大概覺着長頭髮的女孩會讓畫面更美吧。現在顏料還尚未乾,看着濕淋淋堆着的白色,突然發覺自己是真的喜歡雪的。只是不知道這種喜好始於何時,起於何因。
來美前多住在南方,看到雪的日子不多,有記錄的,是一張少時在安徽,站在雪地里歪頭傻笑的照片。能想起的,是在雪地里蓋人體圖章的模糊的樂趣。四肢敞開,趴到雪裡,人的形狀便會刻在雪面上,有鼻子有眼的,很是真切。不過這種樂趣也要有代價,整張臉埋在雪裡,十幾個圖章後,往往會被凍得生痛。
上海原來也下雪,有時會很大,但是下雪的日子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卻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那些日子,對我來說,就和其他無數個平常的日子一樣,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從身旁溜去的,稍微有些不平淡的也多是些壞事。有段時間住的樓下有個出租車公司,噪音油膩的,難免給樓上的居民帶來不便。再者當時人們心境不佳,一些小事也會爭吵起來,所以在我們眼裡,樓下的車和人都成了敵人。於是到下雪天,我們就會準備很多雪球,藏在不同的樓層,主要集中在2,3,4層,看到有出租車的人就用雪球打,2樓3樓的專門打人,4樓以上的負責打車,打不中的情況自然占了多數。有一次,被別人發現了攻擊模式,剛要偷襲,就被逮個正着,好在年紀都小,別人不忍心下殺手,只在每人頭上獎勵了幾個爆栗。
到紐約後,看到雪的日子平添了很多。記得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雪,也懷着一種興奮,跑到外面想看看人們在雪中嬉戲的樣子,但是紐約人對雪是見多不怪,大冷天都躲在室內,街上只有不清的車燈和不耐的喇叭聲,很讓人覺得乏味。
真正被雪景的美麗所震撼的是去年,然而也就是那一天發生了場小車禍。所以我對雪有時竟然帶着一種即嚮往又緊張的情緒,特別是春天的雪,因為寒冬里的雪會讓人謹慎小心,春雪則容易讓人興奮張揚,而張揚興奮之時,往往會忽略許多危機。
嚴格的說,那場車禍是發生在冬天,但是突然升高的氣溫,讓原本應該是刺骨的風變得暖洋洋,給人一股春的感覺。早晨出門,踩在那潔白的透着晶瑩的雪裡,有一種飄飄的感覺。雪沒過了腳面,鬆軟鬆軟的,許多雪花,在你碰到它的一霎那,便飛揚起來,仿佛你的腳邊突然就冒出一群白色的精靈,在那裡無憂無慮地輕歌曼舞。天上的雪花們再自由自在地飄浮着,降落下來,稀稀灑灑地和那些小精靈們融合在一起,猶如在那歌舞之後,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背景音樂。雪在人行道上積得很厚,但路上的雪卻不多,只薄薄的斑駁一層。
中午時刻,太陽從雲層里擠了出來,雪便開始消融。路面變得就象是剛被沖洗過一樣,一掃那種披着浮塵的灰濛,變得鮮明清亮。我的車速不是很快,但是要比在寒冬積雪成冰的路上開要快一些,布蘭妮歌聲隨着在眼角掃過的樹影一起晃動着,讓我忽略了雪天駕車應該有的警覺。終於車的右前輪踩到了路上由於旁邊有點下陷而形成的,被薄雪覆蓋着的交錯。很難說是幾分之一秒,也忘了是不是急中誤踩剎車,結果是整個車子就向路中間滑去,一邊滑,一邊轉,車身滑出將近十米,車身轉了一百八十度,滑下路基,平着撞在旁邊的土丘上。當時腦子裡一片空白,等車自己撞停後,才反應過來。人沒受傷,車身也沒受傷。但是右邊的兩個輪胎象刀一樣切在坡基處的泥石里,就象滑雪時的一個急停,結果停歪了輪胎,停斷了輪軸。
車禍後,雪中開車自然是小心翼翼,看到從旁邊超過的車,也會暗暗地為他們捏一把汗。只有在滑雪場,這種對於雪所產生小心才會無影無蹤。反而覺得,雪面上的謹慎是件不可容忍的事情,不快不足以盡情,不摔不足以盡興。也難怪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三年前第一次滑雪時,同去的一群朋友中,有許多是可以做我教練的,他們也輪流着配我在初級滑道上玩,並且給於不同的指點,其中一個朋友的竅門最有效,最實用,也最被我接受,他說如果控制不了速度時就往地下坐。受他的指點,不知道摔了多少交。
那次佛蒙特四天三夜的滑雪,實際上只滑了兩天。去時連衣服都是朋友多餘的,回程時我則武裝了全套設備,克林登的的街上,除了滑雪器材店剩下的還是滑雪器材店,不被誘惑是很難的。再者,經過這兩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這項運動。那次也形成了一個沒有出息概念,覺着自己滑雪總是要摔跤的,所以我的動作中,至今還有些時刻準備往地下坐身形。
原來滑雪都只滑到二月中旬,象今年這樣滑到幾近陽春則是第一次。風和日麗的季節自然給了人們一份從容,用從容的眼光在來看這雪場,便又有了一份新的感受。雪不再那麼冷,也不象原來那麼硬,甚至不如寒冬時的那麼白。雪在四十幾度的氣溫下,沒過多久便開始融化,不再能飄舞起來。其形更象是夏季吃的冰霜或刨冰,晶瑩地在陽光下閃着亮。雪薄的地方會露出一小片地面,那裸露的褐色會被碾過的雪橇帶出去,然後化到周圍的雪裡,讓雪變成隱隱的淡黃。上下纜車的地方,因為被踐踏得太多,雪融得更徹底,水份多過冰雪份,再從山上急衝下來做急停時,雪橇邊被激起的便由雪花飛揚變成了水珠飄蕩。
到該離開的時候,因時令恰好,原本已經湮暗了的天色,正是夕陽斜照。遠山近樹,披上了層淡淡的金色,恰到好處地柔和着枝椏頂端葉蕾欲發的那絲暗紅。陽光和樹影交替着平鋪在雪道上,在雪上畫出了一道暗,一道明,一道黃,一道青。身處此景,自然不忍馬上離去。
這是今年最後一次滑雪,景好天好,滑的時間長,想的事情多,帶興而去,超興而歸,歸來以是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