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西部 (一)
TNT頻道從6月10日晚間起推出了斯皮爾伯格的電視片新作：走入西部(Into The West) 。每周五晚間八點鐘播出
這部一共有六集的電視片，周六周日的晚上重播星期五的節目。早在一個月前，TNT就開始在各個頻道大肆做這部
片子的廣告，搞得我心裡一直躁動不安。盼了一個多月，終於盼來了片子開播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受到什麼的影
響，我一直就對美國西部有一種特殊的情節。看了許多John Wayne的西部片，對那個年代的牛仔，流浪漢，淘金
者和亡命徒的生活充滿了好奇心。等我自己親身遊覽的西部以後，深深地被那裡奇異的景觀所吸引所陶醉。洛基
山脈的雪峰，彩色沙漠的風蝕城堡，以及大平原上一望無際的野牛群，總是在我的腦子裡出現，時刻在召喚我重
返西部。
對於我來說西部的吸引力是那裡的自然景觀和神奇的傳說，那麼200年前到底是什麼動力刺激着無數的美國人勇闖
西部的草原雪山和沙漠？是對新生活的嚮往，對黃金財富的迷戀，還是對榮譽的追求？“走入西部” 講的是弗吉
尼亞州一個年輕人雅各布魏勒(Jacob Wheeler) 的西部經歷。雅各布在弗吉尼亞的家庭是一個小康或者算是富裕
的家庭，家裡擁有製造馬車的作坊，他是家中許多兄弟的一個。也許對東部生活的厭倦，也許是年輕人的朝氣和
衝動，在聽了別人的西部經歷故事後，雅各布流露出對西部的嚮往。但他的這種想法卻遭到了兄弟們的嘲笑，他
們笑話他說他連家裡穀倉以西的地方都沒去過，卻異想天開想去闖西部。但是年輕的雅各布卻義無反顧地逃離了
東部安逸的家庭，加入了西進的行列。他對西部的夢想是什麼？顯然財富不是他所想要的，因為和他一起去的兄
弟內森(Nathan) 在得到了100英畝的土地以後就放棄了西進的計劃。正如他在聖路易斯城和內森分手的時候說的
那樣：他有一個夢想，就是想見到太平洋！
那時候是1827年，離開哥倫布到達西印度群島已經過去335年了。西班牙人早就在南美洲和中美洲站穩了腳跟，六
年前(1821年) 墨西哥從西班牙分離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並且擁有墨西哥包括北美落基山脈以西一直到加
利福尼亞的廣闊領地。
從1519年Hernando Cortez進入墨西哥起，西方殖民者對美洲大陸的探險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目的都是一樣的：財
富！在南美西班牙人發現了黃金之國印加王國，在北美他們也夢想着能找到一個遍地是黃金的El Dorado。
1528年西班牙人Alvar Nuñez Cabeza de Vaca從墨西哥城出發進入墨西哥灣，試圖探索開發佛羅里達。他的這次
航行揭開了歐洲人對北美大陸的殖民開發的序幕。De Vaca是個不幸的開拓者，在海上他遇到了風暴，他的船隻沒
有到達佛羅里達卻漂到了德克薩斯海岸。帶着成為新大陸征服者夢想的De Vaca和他的同伴沒能成功到達目的地卻
成了當地印第安人的俘虜。他們在那裡過了兩年近乎奴隸般的生活。兩年以後他和另外三個同伴終於設法逃走了
成為一個自由人，靠着在不同的印第安人部落之間買賣水果和皮毛又過了四年。在這四年間，他們在德克薩斯一
帶各個不同的印第安部落之間旅行來往交換貨物，把沿海的水果賣給內陸的部落，再把內地的皮毛賣給沿海的部
落。由於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個部落，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把他們當成朋友。也可能他們來自科技文明更發達的歐
洲，懂一些醫學知識，能夠對付一些普通的疾病，他們更受到了印第安人的尊敬和崇拜。在De Vaca的記述中他簡
直就是個印第安人的耶穌。兩年以後(1536年)De Vaca帶着一支600人的印第安人部隊回到了墨西哥城，這些印第
安人都是他的朋友並自願護送他們回墨西哥。De Vaca從第一次離開墨西哥城到這次回來中間過了整整8年。
De Vaca的經歷激發了另一個野心勃勃的西班牙冒險家Franciso Vasquez de Coronado的尋找黃金城市的夢想。
1540年，Coronado帶着一支300人的部隊沿着墨西哥的太平洋海岸向北進發。四個月後，這支隊伍到達了現在美墨
邊境一帶。在這四個月中，一路上他們看到的是高山和沙漠，想象中的黃金城市卻根本沒有出現。除了飢餓口乾
疲憊沮喪和憤怒之外，他們一無所獲。氣急敗壞的Coronado在這駐紮下來又分別派出了三支分隊分頭去尋找黃金
城市。這三支隊伍分別到達了大峽谷，科羅拉多州中部和阿肯色州一帶，然而黃金城市卻仍然只是一個虛無飄渺
的海市蜃樓。三年以後Coronado兩手空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墨西哥城，並在那裡鬱鬱而終。
西班牙人從墨西哥由南向北進入北美大陸，而英國人和法國人則從東海岸登上這塊神奇的新大陸。講起英國人在
北美的殖民活動大家都會想到五月花號和波士頓，好像英國人在北美最早的活動是從新英格蘭地區開始的。其實
在五月花號登陸北美前13年，英國人就已經踏上了這片土地。1607年英國的弗吉尼亞公司派了一艘船搭載了108個
殖民者在現在弗吉尼亞州的詹姆士河口(James River) 建立了英國人在北美的第一個永久定居點Jamestown。這首
批定居者和當地印第安人的關係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出現了傳奇人物 Pocahontas。Pocahontas是當地的一個印第
安女子，嫁給了一個英國定居者並隨丈夫移居到了倫敦，但可惜沒多久就在倫敦死於天花。迪斯尼有個動畫片
Pocahontas講述的就是這個“印第安公主” 的故事。關係壞的時候則是殖民者不停地受到當地部落的襲擊，以至
於幾年後弗吉尼亞公司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定居點。
1608年法國人則在魁北克建立了第一個法國人的永久定居點。和西班牙人不同的是法國人在北美大陸找到了除黃
金以外的另外一個生財之道：皮貨貿易。十七十八世紀在歐洲，水貂皮是風靡一時的奢侈品，上流社會人都希望
擁有這種珍貴的皮貨。(中國西晉時期貂皮也是非常流行，俗語“狗尾續貂” 就是出自西晉。) 所以皮貨貿易在
當時是一個獲利非常豐厚的行業，貿易的暴利刺激着唯利是圖的商人也加入了冒險家的行列。1658年法國商人
Medard Chouart 和 Pierre Esprit Radisson到達蘇必利爾湖成為第一個和北部平原印第安人接觸的歐洲人。
1682年另外三個法國商人Robert Cavelier, Sieur de La Salle, 和 Henri de Tonti經過四個月的旅行從五大湖
地區進入密西西比河並漂流到了墨西哥灣，他們馬上宣稱沿岸的土地歸法國所有，並把這片土地命名為路易斯安
娜(Louisiana) 。
而英國人當時在北美的活動局限於阿巴拉契亞山脈以東地區的種植農業。一百多年後到了富有戰略眼光的托馬斯
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 總統上台以後才把眼光投向了廣闊的西部。1803年，傑弗遜從拿破崙那裡購買了路易
斯安娜領地(其實是密西西比河以西到洛基山以東的大平原地區，密西西比河以東原屬於法國的土地已經被美國人
占有。) ，這個交易使得美國這個新興國家的面積一下擴大了一倍，直接和西班牙人的領土接壤。同一年，美國
探險家Lewis和Clark受傑弗遜派遣，開始了在美國西部開發史上意義深遠的Lewis和Clark探險(Lewis & Clark
Expedition) 。這次探險歷時三年，他們沿密西西比河北上，再折向西到達蒙大拿，翻過洛基山脈後，進入哥倫
比亞河，順流而下到達太平洋後，然後再回到聖路易斯。這是美國人第一次橫跨北美大陸，同時也證明了沒有水
路能讓船隻從大陸東岸一直航行到西岸。這次探險的另外一個結果是出現了“山人”(Mountain Man) ，以前提到
過的John Colt就是第一批美國“山人” 。他本來是Lewis和Clark探險隊的成員之一，在回程路過黃石的途中留
在當地，以捕捉水貂為生。
到電視中的雅各布出場的時候，山人和皮貨商是西進人群的主流。他到西部要尋找的人Jedediah Smith則是山人
中的一個傳奇人物，被美國人稱為Jedediah Strong Smith。Jedediah於1799年出生在紐約上州，後來全家移民到
俄亥俄和賓西法尼亞邊界地區，再後來他一個人到了當時東西中轉樞紐的聖路易斯。1823年，24歲的Jedediah加
入了William Ashley的商團開始進入黃石地區從事皮貨交易和捕捉水貂，成為一個年輕的山人。皮貨商人最初是
不定期地從印第安人和山人那裡購買貂皮，後來慢慢地就在當地設立永久的交易貨棧(Trading Post) 。但是這種
永久的交易貨棧卻不受當地印第安人的歡迎，因為他們希望能夠成為貿易雙方的中間人從而壟斷這個獲利頗豐的
行業。永久貨棧的出現使得獵人能隨時賣掉貨物，中間人則會失去市場。所以商人們在密西西比河上游地區所設
置的貨棧經常受到印第安人的圍攻和破壞。最後商人不得不放棄這些貨棧，回到原來的路子上去。而William
Ashley成立了他自己的公司後就到東部招募勇敢的年輕人，把他們組成一個一個小分隊分散到山裡捕捉水貂，然
後每年的夏末到一個固定的地點集合，這個固定的地點就叫作rendezvous。
幾個人幾匹馬帶着有限的物資供應要在深山老林中過上一年，條件的艱苦和險惡是可以想象的。山人們不僅要忍
受沙漠的酷熱和雪山的嚴寒，還有各種兇猛動物的攻擊，當然更危險的還是來自敵對印第安部落的襲擊。許多山
人根本就沒法堅持到rendezvous的時間就永遠留在了山中，成了一個真正的山人。Jedediah卻是一個非常出色的
山人，在1824到1825這一年中，他一個人就捕獲了668張貂皮，成為當時的一個記錄。Jedediah是一個出色的獵
手，也是個堅強的男人，有時候真的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他的堅韌才好，只好稱他為Tough Man。他在捕獵的過
程中受到了一頭棕熊的襲擊，碩大的棕熊一巴掌拍斷了他的幾根肋骨，並用它的爪子把Jedediah的頭皮從中撕下
了一半！當同伴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皮正掛在他的耳朵邊晃動。不要說看到這個情景，就算是讀到這些文字，
我的頭皮就一陣陣發麻。Jedediah卻非常冷靜地要求他的同伴用縫衣針把他的頭皮縫回去，當然沒有麻藥！恐怕
沒有華佗的麻沸散，關公也沒法做到一邊看春秋一邊接受刮骨療毒吧。電視上也有這個故事，但和實際情況有點
差異：一是替Jedediah縫回頭皮的人名叫Jim Clyman而不是Jacob Wheeler；二是這事發生在1825年的黃石地區，
而電視中講的雅各布找到Jedediah的時候已經是1827年了。
1825年Jedediah和同伴在現在的黃石公園以南的地區活動，重新發現了穿越洛基山脈的南部路線(South Pass) 。
十九世紀以前人們從東部到西部，有幾條路可走，一是航海到巴拿馬經陸路到太平洋，再從海路北上；第二條路
是到達墨西哥人控制的德克薩斯一帶，再穿越莫哈維沙漠(Mojave Desert) 到達加利福尼亞；第三條路就是沿着
Lewis和Clark的探險路線經過蒙大拿到達俄勒岡，這條路被稱為北線。這裡講的南線是10年前被一群受僱於皮貨
商人的逃難者偶然發現的。商人John Jacob Astoria在俄勒岡成立了太平洋西北貿易公司(Pacific Northwest
Trading Post) ，在1812年英美戰爭中，他的公司被英國士兵占領，他的雇員也成了俘虜。結果這些雇員找了機
會逃了出來，他們一直向西南方向逃命，並在現在猶他州和懷俄明州的交界處，找到了洛基山脈的一個山口。從
這裡他們翻過了大山回到了東部，於是他們逃命的這條路就被稱為南線。由於很久沒有人再從原路回去，時間一
長，原路的路線就被忘記了。Jedediah在十年以後重新發現了這條路，後來這條路慢慢地被發展成為俄勒岡小道
(Oregon Trail) ，在以後西進的過程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當1827年雅各布加入Jedediah隊伍的時候，Jedediah已經是一個很成功的山人和皮貨商人了，他和幾個合伙人一
起把公司從Ashley手裡買了下來。幾個合伙人決定分頭去尋找新的捕獵區(Beaver water) ，別的人還留在原路的
地方，Jedediah則向西南方向出發。雅各布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Jedediah的。他們向西南進入阿利桑那，再向西
花了15天時間穿過莫哈維沙漠到達加利福尼亞，這裡當然是墨西哥人的地盤。由於沒有經過允許擅自穿越邊界，
他們被墨西哥士兵扣留並被押送到了Mission Gabriel也就是後來的洛杉磯，但最終他們還是被釋放了。Jedediah
帶領隊伍繼續北上到達北加州，再向東準備翻過Sierra Nevada和等候在大鹽湖附近的同伴會合。這時他身邊只剩
下兩個同伴了，其中一個叫Robert Evans，另外一個當然也不是雅各布，雅各布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
這個時候是1827年的五月，Jedediah和他的同伴試了兩次才翻過“雪山覆蓋的山梁”(Sierra Nevada) 。翻過雪
山後更艱苦的旅程在等待着他們，那就是寸草不長的大盆地(Great Basin) 。大盆地實際上是個一望無涯的沙
漠，位於Sierra Nevada和猶他的大鹽湖(Great Salt Lake) 之間。到目前為止，這還是一片神秘的土地，沒有人
居住在那。有的是一個個的軍事禁區，美國的許多武器試驗基地就設在這裡。穿越大盆地的旅行可能是Jedediah
不長的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次。他在日記中寫道：“六月二十四日(1827年) ，東北40英里，我很早就起來了希望能
儘快找到能飲用的水。當我從一個小山坡上下來的時候，除了沙地和乾燥的小山丘外，我什麼也沒找到。只有在
東北方向大約50，60英里遠的地方，看到一座積雪的山峰。我回到宿營地的時候，我不敢把真實情況告訴我的同
伴害怕他們失去信心。我編了一個故事，說我在不遠處發現黑色的東西，在那裡我們肯定能找到水源。” 黑色的
東西看來要麼是樹木要麼是動物，有樹有動物的地方當然就會有水。可惜Jedediah肯定沒有看過“三國演義” ，
要不然他可以用望梅止渴的故事來對付一陣子。
缺水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三天，最後Evans實在堅持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再也走不動了。Jedediah只好把他留在原
地，他希望Evans能夠堅持到他們找到水源，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希望有多大。他在日記中寫着說，“一個人沒
有吃的，還能堅持好長一段時間，但口渴卻比飢餓更加難以忍受。” 可以想象一下他們所處的情況，當時正是六
月下旬，又是在大盆地沙漠，雖然沒有火焰山，但是沒有水，恐怕牛魔王的芭蕉扇也不頂用了。也許Evans命不該
絕，不久Jedediah就發現了清水。他立刻盛了一壺回去找Evans，還好Evans還活着。他給Evans遞上水壺，裡面大
約有6，7夸脫(quarter) 的水，還有一些和了水的馬肉。結果Evans接過水壺一口氣喝了4，5夸脫，那就是一加侖
還多！喝完了他還抱怨Jedediah不多給他帶些水來。
就這樣他們逃過了一劫，順利地走出了大盆地，到了七月三日，他們到達了猶他湖(Utah Lake) 和早就等在那裡
的同伴會合。這次旅行九死一生，卻一無所獲，唯一可以算是收穫的是Jedediah知道在南邊根本沒有水貂！
Jedediah肯定沒有太多動物學知識，水貂喜歡生活在寒冷的水域裡面，他到加利福尼亞去尋水貂，真的就是緣木
求魚。
“走入西部” 第一集的故事差不多就進入尾聲了，雅各布在這裡遇到了印第安女人Thunder Heart Woman(雷心
女)，於是演出了一場英雄救美的套路戲。雅各布和雷心女雙雙把家還，回到了雷心女的老家：生活在大平原北部
的Lakota部落。不知道Jedediah還會不會在以後的節目中出現，事實上Jedediah還是繼續他自己的事業。他後來
又一次到了加州，又一次被捕，當然又一次被釋放。1830年Jedediah可能覺得錢已經賺夠了，就把自己的生意也
賣了回到了聖路易斯。他準備把自己幾年來的經歷寫成書，再繪製一些地圖出版。但可能命中注定他是一個不喜
歡安逸生活的人，1831年他離開聖路易斯又一次進入西部，這一次是向西南沿着Santa Fe Trail進入新墨西哥。
在一次找水的過程中，Jedediah遭到了幾十個Comache印第安人的襲擊。最後印第安人的一支鐵箭射中了他的後
背，於是神話人物一般的Jedediah也終於結束了他神話般的傳說，那一年他才32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