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西部 (三)
1848年1月24日的早上，James Marshall，一個出生在紐約州的木匠正在科洛馬(Coloma)
附近的亞美利加河邊(American River) 檢查他新建的鋸房的進展情況。當他把眼光頭向清
澈見底的河床時，一塊在水底熠熠閃光的石頭引起了他的注意。James把閃着黃色的光芒的
石頭放在手中端詳了片刻，自言自語地喃喃地說：“上帝，我想我發現了黃金！” James
馬上就向住在現在的Sacramento附近的John Sutter報告了發現黃金的消息。John Sutter
是一個出生在德國的瑞士人，在歐洲他債務纏身於是就冒險到了加利福尼亞碰碰運氣。在
這裡他的運氣還不錯，短短幾年Sutter就從一個身無分文的破產者成了加利福尼亞的一個
大農場主。他在Sacramento河谷一帶擁有將近5萬英畝的農場，有上萬頭牲口，還有一個巨
大的城堡。Sutter的莊園裡面還僱傭了不少從東部來的移民和印第安人。James Marshall
移民到了加利福尼亞後一開始也在Sutter的莊園裡面幹活，後來自己成了一個小農場主，
再後來參加了John Fremont領導的反抗墨西哥政府的熊旗起義(Bear Flag Revolt) 。等起
義結束後，Marshall回到自己的農場發現這裡已經是一片狼藉，莊稼毀了牲口也被偷走
了。他就和Sutter一起合夥在科洛馬建造一個水力鋸房，專門加工木材。
當Sutter和Marshall證實了他們找的確確實實是冒險家們夢寐以求的黃金之後，第一念頭
就是保守秘密。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如果泄露出去，成千上萬的人就會象蝗蟲一樣撲向他們
的莊園。但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時在場的一個工人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老婆，他
的老婆又告訴了在洗衣房工作的同伴。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就傳到了舊金山。一
開始人們還將信將疑，直到有一天商人Sam Brannan改變了一切。 Brannan是一個摩門商
人，他到了科洛馬以後，收集到了一小袋金砂。他回到舊金山後手裡拎着那小袋金子在蒙
哥馬利大街上一邊走一邊喊：“黃金，黃金，亞美利加河裡的黃金！” 這時候人們才意識
到數不清的財富就在他們身邊的河水裡面，泥土下面和石頭縫裡。舊金山不再是以前那個
舊金山了，加利福尼亞也不是以前的加利福尼亞了。
1848年夏天的時候，持續兩年的美墨戰爭已經結束，戰敗的墨西哥被迫簽訂條約(The
Treaty of Guadalupe-Hidalgo) 把包括加利福尼亞和新墨西哥在內的西部大片土地割讓給
了美國，德克薩斯在兩年前獲得獨立後也加入了美利堅合眾國。在北方，美國和英國也達
成協議以北緯49度劃分兩國的邊界。7月4日美國總統James Polk在華盛頓紀念碑的落成典
禮上驕傲地宣布：美國已經成為一個從海洋到海洋(from sea to sea) 的國家了！
1848年年底Polk總統向全國宣告了在加利福尼亞發現黃金的消息，於是各種膚色操着各種
不同口音的人群從全世界的每個角落裡湧向了加利福尼亞。有從東部來的，有從歐洲來
的，從南美洲來的，還有來自亞洲的華人。他們有的是從歐洲漂洋過海繞過非洲的好望角
到達舊金山，有的是划着獨木舟穿過巴拿馬的叢林來到西海岸，更多的是從東部沿着前幾
年移民的道路冒着生命危險到西部來淘金。1849年這一年間一共有將近8萬的淘金客到了加
利福尼亞，使得加州的人口猛增了2倍，舊金山也又一個幾千人的漁村成了一個幾萬人的大
城市。後來的人把這一年到加利福尼亞淘金的人稱為49人(49ers) 。
從紐約州來的農夫William Swain是許許多多49人中的一個。1849年的4月，Swain動身前往
加利福尼亞淘金，他的計劃是賺到1萬美元後就回家Jethro Wheeler也經不起那“黃色塵
土” 的誘惑，操起鐵鎬和淘盤來到人頭躦動的河邊，成為了眾多淘金客中的一員。Jethro
和雷心女的家庭失去了原來的平靜和安寧，Jethro發財的夢想和躁動的內心使他走上了一
條不歸路。
經過7個月的長途旅行，Swain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途中他們的車隊也遭受過印第安人的襲
擊，他們也曾走錯路差點在Sierra Nevada的山中被凍死餓死，Swain本人也幾乎被疾病奪
去生命。Swain等人到達加利福尼亞的時候已經是11月份了，寒冷多雨的天氣已經不允許他
們在冰涼的河水裡面工作。他和另外兩個合伙人在南叉河邊(South Fork River) 找了一個
地點，建造了一個簡單的棲身之處過冬。他們從山上砍來木頭，在搭起了一個簡易的木
屋。屋頂是松樹枝蓋的，黑乎乎的小屋沒有窗戶，裡面到有一個火爐。三人用各種樹枝鋪
在地上權當是他們的床鋪，鍋盤勺和咖啡壺等等是生活的必需品，當然每人都有一枝步
槍。這裡的生活品都需要用Sacramento用騾馬運過來，所以價格不菲。一磅豬肉就需要
1.25美元，一把鎬頭和錫淘盤要8美元，一把咖啡壺要6美元。
一開始科洛馬一帶好像就是一個黃金遍地的El Dorado，淘金客只需要一個勺子一把小刀就
可以在河水裡撿到黃金。有些人是自己動手，有的人則僱傭印第安人。曾經有7個淘金客雇
傭了50個印第安人在2個月裡就採集了273磅重的黃金。但是裸露在地表的黃金很快就被撿
光了，開採越來越困難。後到的人就沒那麼運氣了，他們一般都是幾個人一夥分工合作。
最典型的做法是四人一組在河邊建一個木槽，一個人負責從河裡挖泥沙，一個負責倒在木
槽上，一個拎水往泥沙上沖，最後一個負責挑選金沙。冬天過後是多雨的春天，河水暴
漲，然後又是炎熱的夏天，Swain和其他49人一樣在河邊水裡象狗一樣抓住天氣好的機會沒
日沒夜地幹活。但大多數從東部來的淘金客原來都是農民，沒有任何淘金的經驗。Swain和
他的合伙人一樣，沒有選對好的地點，辛辛苦苦工作了好幾個月卻一無所獲。而從南美一
帶來的大多是有經驗的礦工。他們憑藉多年積累的經驗往往能找到合適的地點，用先進的
手段採到黃金。從太平洋另一端來的華人也憑着自己的汗水和勤奮成為淘金客中不多的成
功一族。外來礦工的成功引起了白人礦工的嫉妒和不滿，從電視中Jethro的眼神里就能看
到他心中的那種失落憤怒和嫉妒。正象電視中那個牧師所說的那樣，黃金使人們迷失了自
己的靈魂。Jethro也被那“黃色的塵土” 所毒害，扭曲的面部反映了他扭曲的心靈。
都說民主制度是目前來說最先進的政治制度，但民主制度在特定的環境裡會比獨裁制度更
加邪惡。十九世紀中期的加利福尼亞，尤其是舊金山一帶，占人口絕大部分是白人淘金
客。由於大部分淘金客的發財夢破滅，他們把內心的那種憤怒都發泄到外國人身上，認為
是外國礦工搶走了本應屬於“美國人” 的黃金和財富。所以那個時候的民意就是仇視外國
人，當然也包括華人在內。在這種情況下加州通過了一項法律：向每個外國礦工每個月征
收20美元的稅。這個數額已經遠遠超過了礦工所能負擔的範圍。雖然後來20美元的稅降到
了4美元，但是許多外國礦工經常遭到無端的歧視和欺負，他們只好放棄淘金投向其他行
業，或者只能在白人礦工認為是無金可采而放棄的地點工作。即使是這樣憑藉自己的聰明
才智和辛勤勞動，外國礦工尤其是華人還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華人的成功只能引來
白人礦工更大的嫉妒，也引起了六十年代更大的排華浪潮。
很有諷刺意義的是直接從地里採到黃金的往往不是最後的成功者。Sutter是這片土地的主
人，按道理所有的黃金都是屬於他的。但是淘金客紛紛湧入他的領地內，毀掉他的莊稼，
偷走他的牲口，他的僱工也紛紛離開莊園前去淘金。價值幾百萬美元的黃金從他的地里挖
出，而Sutter一分錢也拿不到，最後卻破產了。Swain在這裡工作了一年，最後只賺到了
500美元，離他1萬美元的目標相去甚遠。他決定離開加州回到紐約當農民，等他付完了旅
費後，幾乎一分錢也沒賺到。大部分的淘金客最後落到給人當僱工的地步，辛辛苦苦賺來
的工錢都花在酒館賭場裡面和妓女身上了，兩手空空地來兩手空空地離去。但比起Jethro
和David這一對堂兄弟來，他們還算幸運。Jethro和David挖到了一塊巨大的金礦石，眼看
着他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但是“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兄弟兩人見利忘義反目成仇，
最後雙雙喪命冰冷的河底。Sam Brannan，那個摩門商人靠着賣工具給礦工發了大財，有一
次一天他就賣出去2000美元的工具。法國人Levi Strauss從歐洲運了一批石磨藍布(Gene)
到舊金山，本來想做帳篷，但沒有市場，後來改作褲子，結果就發了大財。他的褲子結實
耐穿，深受礦工的喜歡，慢慢地Jeans(牛仔褲) 最後成了美國制服，Levi’s的牛仔褲一直
到現在還是市場上的名牌。
然而當地印第安人的遭遇比起礦工來要悲慘千百倍。美墨戰爭結束後，加利福尼亞成了美
國的領土，原來的墨西哥人成了美國人，但誰也沒有去理會印第安人的處境。大量淘金客
的湧入後，印第安人面對的是一個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樹木被砍了，河流被堵了，
莊稼被毀了。魚不見了，野獸也跑掉了，以漁獵和採集野果為生的印第安人面臨着被餓死
的危險。無奈之中他們開始襲擊礦工，偷走礦工的糧食和牲口。白人礦工馬上開始還擊報
復，他們組成了志願者捕殺印第安人，不僅是成年男子，還包括婦女兒童。北美印第安人
有個習慣，他們在戰鬥中殺死敵人後，如果有機會，他們會把敵人的頭皮剝走作為戰利
品。剝頭皮是從額頭劃一刀，順着髮際從兩側一直割到腦後，然後把整個頭皮連頭髮一起
剝走。他們還會把敵人的屍體搗爛，因為他們相信這樣自己死後對方就沒法來報仇了。這
種習慣對於白人來說是無法理喻的，是野蠻人的行為，所以他們就以野蠻人(Savage) 來稱
呼印第安人，而且白人報複印第安人的手段也是非常殘酷的。曾經有個白人志願隊包圍了
一個印第安村落，成年男人都跑走了，只剩下的女人和孩子。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批白
人就用刺刀把他們一個個都砍死了。
也是在這種仇恨印第安人的民意的驅使下，加州又通過了兩項法律：一是如果抓住一個沒
有工作的印第安人，就有權力在市場上拍賣，印第安人必須為買主工作4個月；二是如果得
到家長或者朋友的允許，可以把印第安兒童賣為“學徒” 直到18歲。這兩項法律對於印第
安人來說就是災難。印第安人在這片土地上祖祖輩輩以打獵捕魚為生，從來沒有白人所謂
的“工作” ，印第安人的工作就是打獵捕魚。任何一個印第安人如果被白人抓住了都是沒
有“工作” 的，都可以把他在市場上拍賣。為了解決勞動力短缺的問題，白人志願隊紛紛
去抓所謂“盲流” 的印第安人，在市場上拍賣他們的勞動力。白人還利用第二條法律，殺
死成年印第安人，把他的孩子綁架走，然後以朋友的名義把孩子賣為“學徒” 。就這樣舊
金山附近的印第安人實際上是生活在變相的奴隸制下。聯邦政府在得知加州印第安人的處
境遭遇後，曾經想辦法和印第安人簽訂了18條協議，把將近8百萬英畝的土地劃為印第安保
留地。但由於加州代表從中作梗，國會沒有通過這些協議。印第安人繼續處在悲慘的境地
之中。從理論上講白人的這些行為都是合法的，而且這些法律都是根據民意制定出來的。
在民主的社會中，屠殺和種族滅絕的行為都是可以成為合法的。
除了白人的屠殺之外，移民和礦工帶來的傳染病也使北美的印第安人面臨絕種的危險。麻
疹和天花對於印第安人來說就是絕症，由於缺少歐洲人的那種免疫力，成批成批的印第安
人死於麻疹和天花。在1845年以前，加利福尼亞大約有15萬印第安人生活在那裡，到了
1870年的時候，印第安人的人口已經降到了3萬左右。
在大平原上印第安部落之間的衝突和他們對移民隊伍的襲擊都讓美國政府傷透了腦筋，為
了解決這兩個問題，1851年美國政府和生活在大平原上的幾個印第安部落在Fort Laramie
簽訂了條約(Fort Laramie Treaty) 。這個條約把大平原北部的大部分地區劃為印第安保
留地，並給每個部落都劃分了範圍。美國政府要求印第安部落停止互相攻擊，停止襲擊移
民隊伍，並允許美國軍隊建立軍事據點；作為回報，美國政府每年向印第安人提供5萬美元
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當時在大平原上有幾個大的部落：Lakota，(電視中那些主要印第安人物：雷心女，Dog
Star, Running Fox, Loved by the Buffalo都是來自這個部落)，Cheyenne, Pawnee,
Crow, Kiowa等等。其中Lakota和Crow是多年的死敵，電視中一放到Lakota的村落被敵人襲
擊，就會提Crow。從斯皮兒伯格的電視片看，好像Lakota印第安人都是些正直善良的，而
Crow則是兇狠殘忍的，實際上Lakota是大平原上最好鬥的印第安人。Lakota又稱為是
Nakota或Dakota，意思是“朋友，聯盟” 。他們是操Sioux語言印第安人中的一種，內部
又有Oglala, Brule, Miniconjou等許多部落。三個世紀前他們居住在明尼蘇達和威斯康辛
一帶，後來移居到南達科他，北達科他和懷俄明一帶，把原來居住在這裡的Cheyenne人和
Kiowa人趕到了更南邊的地方，把BlackFeet人和Shoshone人趕到了黃石高原的大山深處。
Lakota人個個都是英勇善戰戰士(Warrior), 按一個Kiowa人的話來說：“Pawnee人來了，
我們派小孩去迎戰；Crow人來了我們派老人去迎戰；Lakota人來了，我們只好在臉上塗上
油彩準備去死了。”
Lakota人是沒有邊界這個概念的，哪裡有野牛群，哪裡就是Lakota人的Tipi(帳篷) 。他們
對簽訂條約的政府代表說：“你們白人趕走了別人占有了這片土地，我們也一樣。我們無
法阻止你們強占別人的土地，你們也無法阻止我們這樣做。” 最後條約還是簽訂了，但白
人和印第安人之間利益衝突和文化差異是條約無法消除的，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1854年的8月份，將近有4千Lakota印第安人在Fort Laramie附近搭起帳篷安營紮寨，準備
領取政府發放生活品。17日那一天，一支移民車隊路過附近，車隊裡的一頭母牛走丟了跑
到了印第安人的聚集地，被一個Lakota人用箭射死了。在得到移民的報告後，年輕氣盛剛
從西點軍校畢業的代理少尉John Grattan帶着30名士兵和兩門大炮，氣勢洶洶地到印第安
人那裡要酋長Conquering Bear把殺牛的人交出來。在Grattan眼裡印第安人就是烏合之眾
根本不堪一擊，他曾經揚言只要給他30名士兵，他就可以橫掃大平原上的印第安人。酋長
Conquering Bear想息事寧人提出用5匹馬來賠償，而Grattan則堅持要把人帶走。電視劇的
劇情是翻譯喝醉了酒，把雙方的話都沒說清楚，造成了誤解，至於真實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就不得而知了。雙方僵持不下，酋長看交涉半天也沒有結果就扭身走開了，結果士兵開了
火，當場打死了酋長。士兵的行為激怒了印第安人，蜂擁而上的印第安人用弓箭長矛和戰
斧(Tom Hawk)殺死了29個士兵。剩下一個受了重傷的士兵跑回駐地後不久也死了。這次事
件在歷史上就是格拉騰大屠殺(Grattan Massacre) ，也是大平原北部地區美國士兵和印第
安人之間第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衝突 。
這次事件發生後，美國軍隊急忙把正在巴黎休假的原軍事主官威廉哈尼(William Harney)
召回到Fort Laramie，準備報復打擊印第安人。哈尼也是個好戰分子，他曾經宣稱：“我
生來是為了戰鬥，而不是和平” 。他在Fort Laramie帶着一支由火槍隊，騎兵和炮兵組成
的部隊，搜索圍剿那支Lakota部落。一年以後，1855年的9月份，600名美國士兵把250名
Lakota人(包括一些婦女和兒童) 包圍在藍水河(Blue Water Creek) 邊的Ash Hollow。哈
尼下令士兵開火，結果打死了85個Lakota人，一些婦女和兒童也在亂槍中喪生。後來的一
個印第安勇士瘋馬(Crazy Horse, 不是瘋房子CrazyHouse) 當時還是個孩子，他親眼目睹
了美國士兵殺死了他的親人和同胞，從此仇恨的種子就在他心裡埋下來。這次戰鬥後哈尼
在印第安人中贏得了“屠夫” 的稱號。
哈尼的軍隊在Ash Hollow戰役以後，繼續掃蕩大平原的北部，沒有遇到太多的抵抗。哈尼
的這次掃蕩使得大平原北部稍微安定了差不多十年。這十年間美國政府架起了從聖路易斯
到舊金山的電報線路，而一年前剛建立的“小馬快遞” (Pony Express) 服務失去了意
義。
大平原的印第安地區安定了，東部又開始騷動起來。1860年來自伊利諾州的堅定的廢奴主
義者林肯當選為美國總統，加劇了廢奴主義者和蓄奴主義者之間的衝突。兩派衝突最厲害
的是在堪薩斯州，發生了許多流血事件，當時人們稱之為“血腥堪薩斯”(Bleeding
Kansas) 。越演越烈衝突最後導致了美國內戰的爆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