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夏末初秋，我是在洛杉磯度過的。一直到11月，我才回到了上海。在這裡不得不用“回”這個詞，因為我已經把上海當作真正的家了。10年前這裡是我的家，我從上海移民美國，十年後我又把這裡當成了家，從美國移民上海。可惜了，第一次移民很順利，第二次移民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11月1日，我到達浦東機場，JK去接得我。一下飛機，熱浪就淹沒了人流。這也能叫11月？白天近三十度的高溫，到晚上依然潮濕炎熱。JK在路上跟我說了說現在的情況，我們幾個老同學好久沒有聚會了，這次我回來可以想辦法弄一個小聚。從浦東到我閘北的家，需要1個小時左右，一路上我都在想，這次回來，我能搞出什麼名堂呢？JK也一直問我，有什麼打算。我也說不出，可能還是先去新東方問問看。QQ感覺上對我還印象不錯。

剛剛到家，我的可愛小狼妹妹就告訴我，哥哥我拿到獎學金了。我一看她滿臉開心的樣子，故意臉一沉，說你個大專獎學金算什麼，以後去北大清華拿才是真的。嘿嘿，中國的教育系統阿，永遠也搞不好。不過現在大專生真是遍地就是，人說台灣在2006年會達到高校錄取率100%，哈哈，我們大陸也不落人後啊。大陸來的留學生總是想當然的說什麼你們美國大學本科就是垃圾教育，我聽了就想吐，算了，中國特色....

第二天，我立刻給QQ打了一個電話，他聽到我的聲音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立刻說禮拜三就過來第二次面試。我剛剛放下電話，手機響了。那頭傳來一個溫柔清脆的聲音，一個叫Sarah的女孩子，從Philips電器打來的，說從網上看到我的簡歷，他們比較有興趣，所以想和我談談。我立刻很客氣的寒暄幾句，然後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背景。一切都很愉快，直到那一句話：“咦？Jason,忘記問你了，你是美國公民嗎？”一聽到這裡，我就知道可以再見了。我無奈的說，是，我是。她立刻問，那麼你對薪金的要求呢？我說和本地的人一樣。天哪，誰有那麼春節去相信這樣的話啊。她說好的沒問題，我們看看你適合什麼位置，儘快get back to you。我放下電話，嘿嘿，you guys will never get back to me。

很快就到了禮拜三，我專門查了路線，從我家門口竟然就有一部車直接到新東方總部。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習慣作出租車了。錢比當年多了，但是對城市也熟悉了，覺得坐出租又龜又貴，浪費錢浪費大了。地鐵輕軌電車，成了我的首選。做839一路上路過上海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同濟大學，最後到達復旦大學，還真是高校路線。但是這車上的人，還不是一般的少，當然是相對而言了。一共花了45分鐘，到了新東方總部所在地。進門當然是直奔QQ辦公室，結果還是老一套，人不在，說是在開會，在忙。我就等着，等着，等着。從兩點一直等到5點，天黑了。QQ終於出現了，中國老闆和美國的就是不一樣，讓我等了三個小時，就是來一句不好意思，然後就切入正題了。對阿，三個小時，對我這個無業游民來說，不算什麼。

QQ讓我試講，讓我帶感情一點，我也不含糊，乾脆放開了講。我其實不敢放開，因為我以前在學校表現的相聲，一向都是晚會保留節目，放得太開了，就太過了，不好意思。不到5分鐘，QQ就叫我打住，告訴我這裡這裡這裡有問題，應該如此這般，哪裡哪裡哪裡可以改進，需要這樣這樣。然後故意故作沉思，說：這樣吧，下個禮拜給你安排一個免費的試講，讓學生來聽，只要學生們給你評分合格，你就來上。我一聽，原來這次還不是最後一次面試，當下不動聲色，滿口答應。QQ接下來又說：你是特殊情況，我給你起薪500一節課。我們新東方老師是按照評分拿錢的，你的平均分不到四分就要扣錢，超過四分就加錢。我聽了以後覺得有些白，剛剛不是說我還要試講麼。怎麼現在就說的跟我要上班一樣？

QQ又帶我到了大辦公室，竟然開始給我介紹起人來了，裡面還真的有幾個美女。其中一個小T人靚聲佳，我非常喜歡，可惜往後的日子裡交集不多。話說回來，QQ幫我跟別人介紹的時候，就直接說了：這個是穀雨，我們新來的口語老師。我當時就覺得有些糊塗，剛剛還說要看看再說，現在怎麼又開始把我當成老師了？臨走的時候，QQ囑咐我要去聽聽現在的老師講課，觀摩觀摩。給我開了一張條子，說憑條子聽課。我粗略看了看，寫了一堆廢話，只有一句話我有些受不了

“允許穀雨老師觀摩聽講”

當場吐了.......

我在那個周末就去了“觀摩”，觀摩的第一個對象是一個ABC，叫做Luke,教高級口語。觀摩之後，我信心大增，簡直就是一個小????在上面自言自語，下面的人也不給面子，說話的說話，看書的看書，他講他的我講我的。這樣的人可以在新東方教書？那麼我也不要客氣了。第二個觀摩的對象是一個牛老師，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是一個明星老師，Dave.這個老兄不簡單，台灣出生，美加長大，35，6歲的樣子，也不是帥哥，但是一上課就侃侃而談，說笑話，找樂子，搞的學生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專門花錢就為了上他的課，聽他說故事講笑話。聽說一節課的酬勞是4位數。我聽了幾堂，覺得很不錯，放得開，而且很招女孩子喜歡。這才是我的榜樣.....

過了一個禮拜，QQ一直沒有跟我聯繫，我心裡奇怪，這個所謂的試講，到底還有沒有了，難道工作黃了？我也不含糊，乾脆自己上門，QQ一看到我，更加不含糊：穀雨，月底給你開班，你好好教，別讓我失望！我當場差點“靠”出聲來。

新東方的老師們，都是兼職，不用坐辦公室，也沒有什麼合同保障。所以比較自由，比較沒有束縛。我11月20號第一節課，口語中級，之前沒有事情做，就是在家裡玩遊戲，看書，上網，和朋友吃飯，周末睡覺。其實現在想想，QQ是大膽的，我這個從來沒有教過書的人，他通過一次面試就定了，也是非常冒險的。他唯一能確定的，可能就是我的英語口語比他好，比較native。我想他當時也看不出來我的表演欲很強，是完全的人來瘋。

11月20號終於來到，我下午12點半到達教學點，位於上海交大本校.....旁邊的一所技術學校裡面。我可以發誓，在我等待上課打鈴之前，我的腦子是空白的。但是當我把話筒一拿起來，我突然來勁了。開始先拋兩個包袱，大家一笑，我再開始自我介紹，自我介紹也是搞笑為主，開開心心的和大家聊聊天而已。按照QQ的指示，一定要裝得像一個ABC,靠，太簡單了，我朋友都是ABC,我就假裝他們，小菜一疊。一晃眼兩個半小時過去了，第一節課結束。下課的時候，我還假惺惺地說，大家如果有問題可以來問我，我會呆到下一個老師來為止。

但是沒有想到，剛剛還在那裡跟我笑，跟我起鬨的學生們，突然一個一個冒出來，指着我的鼻子來臭我。

一下課，我的桌子前就聚集了5-6個人。其中一個叫Barbara的女孩子對我說：Jason,這就是你的style嗎？而且說話的時候面色冷淡，我當時一聽，立刻覺得不對。這個人的英文，不應該呆在我的中級班。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對我信心滿滿，大聲，肯定是白領。後來一問，果然，一個外企白領，美國公司的。同事都是美國人，自己覺得英語不好，所以來補習。我雖然不是老師，但是畢竟是有經驗的，她一定是覺得自卑，英語應該沒有問題。我當時馬上開門見山地說：Barbara,我覺得你的英語沒有問題，你自己給自己壓力而已，You don't belong here.你應該去高級班。（後來事實證明，我的推測完全無誤，她就是口音非常中國，其他方面完全沒有問題。）

接着，另外一個長相極其恐龍的一個大姐，用機關槍把她的方言+國語的意見發射給我。口水亂噴，停不下來，說我這樣教她學不到，不能這樣什麼什麼的。我後來煩了，說我要走了，她就跟着我，一路不停地說......

想不到，感覺良好的一節課，竟然被批評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