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貓 （2）

在我家大貓的青少年時期，曾遭受了封建禮教的嚴重摧殘。

根據我了解的情況，大貓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城市貧民家庭。大貓生出來就沒見過她爹，她和她娘深受反動的三座大山的壓迫，無依無靠，居無定所，過着饑寒交迫，貧病交加的生活。娘看着實在無力一人養活可憐的大貓，在她剛會走那年，一狠心，就把她留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然後一步三回頭，淚流滿面的緩緩離去。娘在大貓的貼身小襖的兜里，留下一個小紙條：上面寫着大貓的姓名，性別，和出生年月日，希望有好心人把大貓抱回家去，給她口飽飯吃，把她撫養成人。

從此，大貓開始了一個人的流浪生活。白天，她在附近的垃圾桶里刨些殘羹剩飯充飢，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她縮卷在別人的屋檐下或門洞裡入眠，經常被凍得嗦嗦發抖。可憐的大貓，在她幼小的心靈里，深深種下了對萬惡的舊社會的刻骨仇恨，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美國出太陽，盼着翻身得解放，當家作主人。

經過不知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一天，大貓被市容管理部門收容，後被轉送到一個孤兒院。在孤兒院，雖然管理人員對這些可憐的孩子們並不十分盡心，而且在很多時候非常簡單粗暴，但大貓和其他被收容的孩子們終於可以吃到飽飯，而且有了一個比較暖和的住所。經過一段時間的孤兒院生活，大貓消瘦的小臉漸漸泛起了紅暈，。窮人家的孩子要求不高，大貓開始變得活潑愛笑，甚至在她睡覺時，心裡都唱着歡樂的歌。但是，可憐天真的大貓不知道，一場厄運，正悄悄的降臨到她的頭上。

一個北風呼嘯的早晨，大貓的房裡忽然闖進來幾個彪形大漢，他們不由分說，抱起大貓，就往外走，他們來到一個房間，七手八腳，就把大貓綁在了一個手術台上。大貓不知發生了什麼，被嚇得大哭。她苦苦的哀求：叔叔阿姨們，求求你們，放我下來，大貓錯了，大貓不鬧，大貓聽話，大貓乖……。大貓眼前一黑，接下來發生的事，她就什麼什麼也不知道了……。大約是根據政府相關部門的有關規定，像大貓這類家庭出身的孩子，一經收容，長大後一律不准結婚生子，因此必須儘早實行絕育手術，不但絕育，還要絕了他們的念想。所以大貓，大狗，小貓，小狗，反正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可憐的人們，都是這種黑暗制度的犧牲品。後來，大貓被她先前的主人家收養，那是個大戶人家，他們讓大貓上學，為大貓提供了良好的教育。大貓懂事後，漸漸了解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可憐身世。撫今追昔，她常常在燈下獨自一人暗自流淚，感嘆人生的坎坷和不平。她在日記中反覆悲憤的提出這樣一個尖銳的問題：都說人人生來平等，為什麼我要經歷這麼多的苦難？在這個世界上，有誰真正關心過我們這類人的人權？

大貓的前主人家非常富有，待大貓也不錯。但這是個大家庭，孩子太多，有狗，有兔，甚至還有馬，孩子們紛紛爭寵，明爭暗鬥。大貓老實寬厚，不喜歡politics，在這種複雜的生活環境下，常常處於下風。我家社會關係簡單，喜歡安靜的大貓，如魚得水。她多次對我們說，我喜歡你們，我喜歡咱們家。她說這話的時候，美麗的大眼睛裡流露出真摯的感情。當然，我家大貓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她反覆說，前主人一家把她撫養成人，這個恩情她永世不忘。

大貓自從來到我家後，心情舒暢，生活規律，越發出落的楚楚動人。十里八鄉來提親的不少，我們都以我家大貓目前不考慮個人問題為由婉拒。大貓平日目不斜視，守身如玉，是個舉止行為非常端莊的姑娘，再加上她幼年的遭遇所造成的生理障礙和心理創傷，我們相信她即使受到一個王子的追求，也不會動芳心。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說明我們並不真正了解大貓內心豐富的情感世界。

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半夜一點多鐘。我隱隱約約聽到客廳里有什麼人拍打窗子的聲音，好像還有兩個人在低聲的竊竊私語，我趕忙悄悄走過去一看，吃了一驚。我看到，我家大貓整個身體幾乎趴在窗子上，正和外面的一隻貓親昵的交談，隔着窗子的玻璃，他們兩個年輕人的臉緊緊地貼在了一起。看到我的到來，大貓抬起頭來，臉上稍稍露出一絲慌張和羞愧的神色。我打開窗戶，狠狠瞪了窗外那個傢伙一眼，發現勾引我家大貓的那個野小子，長得倒還算人模狗樣，他披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衣服，頭髮梳理得很整齊，眼神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他看我瞪他，沖我發出一聲帶有示威性質的怪叫。屋裡邊我家大貓也發出與她身份極不相符的一聲怪叫。我頓時大怒，衝着窗外罵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竟敢勾引我家大貓，滾！再讓我見到你，看我不打斷你個小兔崽子的腿！那小子見我發怒，顧不得剛剛對我家大貓發的山盟海誓，嚇的扭身往黑暗中跑去。我轉過身來，嚴肅的對大貓說：你給我現在就回屋睡覺去！大貓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委屈地說：我就不睡覺，我不走，我等他回來，我愛他！她脖子一梗，還對我呲牙咧嘴的扮了一個惡狠狠的鬼臉。

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看來大貓這次是玩真的，動了真感情。如果現在不對大貓進行嚴肅的批評教育，她就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此沉淪墮落下去。我推心置腹和大貓說：你在這個家裡想幹什麼都行，但搞對象絕對不行，這是基於以下三個原因：

第一，我們不忍心看你嫁人，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如果給你娶個上門女婿，你看咱家這條件，也不允許。

第二，對今天那個人你了解多少？他在哪住？他什麼學歷？他是做什麼工作的？他在外邊還有沒有其他女人？這些你都回答不了，怎麼就能急赤白臉的準備以身相許呢？我看他流里流氣，舉止粗俗，根本不適合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的身體條件你也清楚，那都是萬惡的舊社會給你造成的身心創傷，註定了你和他搞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大貓聽罷，抹了一把眼淚，給我鞠了一躬，道聲對不起，耽誤你休息了，然後就走開了。

我兩三天沒理她，讓她好好思過。這天晚上吃罷飯，大貓緩緩走過來，用頭輕輕頂了頂我的腿，低聲說：我想通了，我錯了，我再也不了，我一定改。我拍拍她的腦門，說：好閨女，沒事了，玩去吧。從此，我家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