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的荊棘路 |
送交者: liena 2006年06月20日07:45:19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序 看到兒童成長里那些媽媽對名校熾熱的執著的愛,我心裡涼颼颼的。不是沒見過名校出來的,見太多了,泯然眾人矣。管你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總有一天會泯然眾人矣,多自然的事。我經常跟一個姐姐爭論這些,她笑我說等做了父母就明白了,我心想我爸媽做父母已經二十多年了,比你可長的多呢,他們就不是那樣的。 於是我吃撐了的思考了半天父母到底能給孩子什麼。過去的兩個世紀裡出現過很多大科學家大數學家,真是一個黃金時代。他們幾乎都是歐洲人,絕大多數都成長在一個濃厚的人文環境裡,這也跟社會環境有關。跟很多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這些人藝術修養和語言能力相當高,至少鑑賞水平相當高。還有另外一種,比如費曼,他代表了美國自己培養的第一代科學家(包括數學家)。他的自傳給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那些為人津津樂道的叛逆故事,而是父親怎樣帶他親近自然了解自然發現自然。(費曼很瞧不上哲學家文學家伍的,呵呵,其實呢,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哲學和文學,人總是這樣,怎麼瞧跟自己不同道的人都是裝腔作勢。) 這兩類人的成長環境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我一直都相信,真正能留在我們生命里的童年的東西只有兩樣,一種是人文的精神,另一種是自然的力量。父母可以讓孩子背很多書練很多琴畫很多畫,但如果沒能留下這兩種東西來就有點買櫝還珠了。 就這麼着,我想起來很久以前看過的書,快20年了我一直在尋找那本小書,尋找我的夢想。這個序很長,可能比正文還長,證明我想問題的方式很扯。
正文 那一年我7歲,經常去對面樓的姐姐家裡玩。她家裡有很多童話故事,而我們家是不喜歡小孩看童話的。她有一套安徒生童話,那估計是國內出的第一版,在當時很神氣的,其中有一集《聰明人的寶石》,裡面有兩篇故事從7歲那年就留在我心裡,一篇叫做聰明人的寶石,另一篇叫做光榮的荊棘路。 後來我一直夢想走上這條光榮的荊棘路,我那時常常把這條光榮的荊棘路物化成頭上的銀河,我走路時隔兩三分鐘就仰望星空的毛病就是這樣落下的。小朋友的心裡總覺得那些人是在頭上看着自己的,當然那時候不懂唯物主義了,就是很樸素的自然神論。當年要問我願不願意當哥白尼布魯諾,我一定大義凜然噙着淚花點頭的。 愛因斯坦在普朗克60歲生日的時候講,科學的神殿裡有三種人,一種是因為科學給他們以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快感,第二種是抱着純功利的目的。他說普朗克則是第三種人。我並不太相信有純粹的第二種人。第一種和第三種的界線似乎也不是那麼分明。我想質疑這個分類的人也不是沒有,Weil就說做數學的快感跟make love差不多,這老頭兒真可愛死了。當然愛因斯坦要突出普朗克我沒話說,不過後來對第三種人的闡述也算是他夫子自道吧。他這個說法是我初中時看到的,我當然不想做第二種人,這是最值得我高興的一件事,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我腦袋裡充滿了崇高而遙遠的東西,根本沒有空間留給別的物事。第三種人的境界對小朋友來說似乎有點遙遠,我想那時候多的是對第一種人的崇拜。至於為全人類作出不朽貢獻這種話題,當年我在半信半疑中採取了高高掛起的態度,今天我會肯定它,但理解已經完全不同了。 是啊,就是崇拜他們,青少年的叛逆期總會覺得有什麼人值得崇拜呢,可是看見他們把那些東西做的那麼漂亮又怎能不崇拜呢?抽象的說,就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有限和別人的無窮。巨人把花園圍起來,春天就消失了,科學的花園從來沒有高牆,幾十個世紀裡人類最聰明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來到這花園裡,在今天這樣功利的社會裡,我仍堅信只要人類的文明存在就永遠會有孩子被它吸引,無論什麼都不能磨滅人們心中對真善美的嚮往和對永恆與無窮的期望。“就像春風吹拂的地方,紫羅蘭處處開放。”我又想起來這句我聽了四年的話,當年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真看到高斯,鮑耶和羅巴切夫斯基站在花叢里微笑,非歐幾何的和諧與美麗又何遜於春風吹拂的大地上盛開的紫羅蘭呢。這真是亙古不滅的詩意,孩子啊,你能否體會,你能否想象? 但是在崇拜之外,我還模模糊糊的記得有一條光榮的荊棘路。那種宗教精神對我來說是比較虛無的,對小朋友來說更是不知所以。可是我想安徒生的話是超越宗教精神的吧。宗教情感,愛國情感,對科學人文藝術的情感,從本質上來說,都在追求一種“無邊無際的大洋般的感覺”,都是“對永恆的感動”。每個人都能實在的感受到自身的有限和“速朽”,從而想把自己投入到對永恆的追求中去,哪怕只是那無邊無際大洋里的一滴水。(嗯,我是不是該學愛因斯坦說,教養有素的人,呵呵,的確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所以在我成長以後,在我已經超脫了小朋友的崇拜之情以後,我開始真正的景仰這條光榮的荊棘路。每次仰望星空,都能感受到自己作為人類個體的渺小,把這一切歸結於超自然的神的力量是容易的,在另一個極端,以為人定勝天,或者謂東君以春相付,那是極少數偉人的心胸,可惜自然的懲罰是無情的,天公可以下曼陀雨,也可以下隕石雨,呵呵。天地之間有着無窮的奧秘,神聖,莊嚴,美麗。歐幾里德,高斯,龐卡萊,費米,愛因斯坦這些人窮其一生,所作的也只是極小的一部分。天地高廣,宇宙恆長,他們走在光榮的荊棘路上,跟我仰望星空一樣,一定也感受到了自身的有限,諾伊曼這樣不世出的天才,仍然生命不息探索不止,諾伊曼英年早逝,記得是50來歲因為腦瘤去世,似乎是上天跟他那個真正美麗的頭腦開的玩笑。我最最敬仰的龐卡萊,天才中的大師,大師中的天才,去世的前二十天仍在講台上對學生說:“人生就是持續的鬥爭”。渺小的人類為了探索這些奧秘所作的一切努力,跟這些奧秘本身一樣,神聖,莊嚴,美麗。人類的尊嚴和精神力量絕不是微不足道的。 21的伽羅華在失去生命的前夜爭分奪秒的寫下群論要義,諾特飽受性別歧視仍默默的做着抽象代數,被人當成瘋子的麥克林托克昂首挺胸的大步前進,孩子啊,這真正是讓人落淚的時刻。我們是什麼樣的生物,我們來自哪裡,又去向何方,詩人始終沒有停過吟詠,你曾為詩句激動過,但你可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群人,走在光榮的荊棘路上,那樣孤獨的沉默的燃燒身心去尋求答案。 我想起來伊凡雷帝的台詞:“我的肉體可以化為灰燼,我的智慧卻能駕馭雷電。”的確有的人的智慧駕馭了雷電,但是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認同這句話。大叔的話說的逗: “遙想老愛當年,米列娃初嫁了,熊姿英發。一手抱嬰兒,一手直奔上帝她老人家內褲,真是大流氓本色,令人傾倒之至。 而後來時隔十年多,老愛再次雄起,又剝上帝一件內褲,用廣義協變的場方程計算出水星軌道近日點進動餘量。老愛在給友人的信中,自述連續幾天處於狂喜之中不能工作。此情此景,用艾同學(就是我,呵呵)的話說,身不能至,心嚮往之。” 據說當年吳健雄實驗證明李楊的理論之後,也有一個星期心潮澎湃夜不能寐,原來宇稱是可以不守恆的。我這種蝦兵蟹將都不算的小泥巴,當年學了薩科夫斯基定理也差點睡不着,實到實的連續函數有三周期點就有一切周期點,怎麼會這麼奇妙的,怎麼會有人想到可以這樣的,怎麼還有人能把它證出來的。 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還有什麼是我們可以知道的?這一切是多麼的變幻莫測,又是多麼的美麗。我無從評價他人的生活,但不能領會這麼奇妙的感受,難道不是人生的遺憾麼?我常常替數學系的人被嘲笑說毫無情趣感到不平。數學有這世界上所有語言的優美,而沒有它們的缺憾,為這門語言深深打動的人,怎麼會毫無情趣?孩子啊,這一切的和諧一切的美妙,都在這門語言裡,任天堂淪喪,地獄開放,毀不了它內府的寶藏。
讓我再把安徒生的話抄一遍吧,這麼多年過去,有過憤世嫉俗,有過明哲保身,有過很犬儒的想法,但這些,是極少數我始終相信,從不動搖的東西。在它陪伴下,我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幸運到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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