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孩子現在可以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孩子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每周六去中文學校,但是
中文學校里經常亂糟糟的,幾乎沒有孩子願意去,認為是一種很難受的負擔。我曾在課堂
里旁聽過一次,感覺就像趕集一樣,真不能想象那個女老師每次是怎麼熬下來的。我們的
孩子去了幾年就不去了。我家小孩在中文學校的最大收穫是熟練的掌握了漢語拼音,所以
現在可以用計算機寫中文信。
孩子學的中文主要來源於我們平時和她的交流。當年逼孩子學習中文,並沒有什麼遠大的
抱負。現在中文越來越重要,對我們孩子來說,純屬於歪打正着。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說一
口過得去的中文完全是出於我生活在海外的一種食古不化,但又是很樸素的奢望,就是希
望在家裡能和孩子用我的母語交流,而不是和自己的孩子為討論吃喝拉撒睡等等一切人類
社會最基本的交流都要依利哇啦,假門賈氏的說洋文,那樣子也不是不行,關鍵是覺得別
扭。
所以,我們要求孩子在家裡和我們的交流一律用中文。不能不承認,在語言學習上,社會
的力量是強大的。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孩子的英文和其他外語。事實是,孩子仍然認為她自
己的母語是英語,她的英文和其他外文的能力在學校都是名列前茅的。我自己的經驗是,
華人小孩在家裡說中文,絲毫不會影響他們的英文能力。我看到一些華人,他們生怕自己
和孩子中文說多了會影響孩子的英文,所以拼命跟孩子說英文,對中文反倒不很在乎。這
種想法其實是非常錯誤的。一些老中家長,自己的英文根本不行,可是偏偏喜歡跟孩子說
英文。結果孩子慢慢長大,基本喪失了用中文交流的能力。這些家長又開始着急,要求孩
子在家裡儘量說中文,挺大的孩子了,就連像米飯麵條這樣的簡單中文詞,說出來也是怪
腔怪調。到這份上,這孩子的中文就基本交待了。有一次,我參加一個朋友的party,其
中一對夫婦我不認識,他們有一個9,10歲的半大小子。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老子的覺
得需要教訓一下兒子,於是用他那一口半生不熟的洋文開始訓斥。兒子不聽那一套,用一
口流利純正的美式英語堅決反擊。當老子的聲音越來越高,那是一種帶有強烈中國江浙一帶口音的,聽着有點兒像英文的一種語言,聲音尖利,刺耳,斷斷續續,這景色真有點滑
稽。請原諒,這就是我的感覺。我當時就想,就這破英文,跟孩子吵架也敢用?你這何苦
呢,這不是自找吃癟嗎?
我體會,孩子小時候,對各種語言有非常高的悟性。雖然我們在家裡和孩子說的中文,基
本上都是最基本的,也就是所謂的小孩話。但是孩子在大人之間平時的互相交流中,往往
能自己領悟出語言更深層次的東西並能很好的掌握。我平時說話很隨便,有朋友來或跟朋
友在電話里聊天,經常不經意就帶出一些髒話,因為京罵大約也可算作京城草民文化的一
部分。記得那年孩子5歲,是一個很熱的夏天。我們從一個涼爽的家具店出來。立即感受
到那種難以忍受的悶熱。打開車門進去,裡面絕對是一個大蒸籠。就在孩子在後坐坐好的
一瞬間,她突然出其不意的蹦出一句“我操”,這顯然是對車裡熱的一種感嘆。她,一個
5歲的小女孩,穿個小花群,梳兩個羊角辮,這一聲脆生生的京罵,從時機環境,和韻味
來說,那簡直太地道太傳神了。這句話,她只說過這麼一次,在那次以前和以後再沒有出
現過。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個普通的感嘆,會引起我們好大一陣開懷大笑。另
一次神來之筆是有一次過年,我用一個朋友來喝空了的二鍋頭酒瓶子,裝上涼水,一盅接
一盅喝,是和領導開玩笑。喝到大約5,6盅的時候,孩子忽然拍拍我的肩膀,說“老爺子
你可不能再喝了!”當時把我們兩人笑翻在桌子上。可見潛移默化對語言學習的巨大力
量。
說孩子中文口語好吧?但畢竟是她的第二語言,所以有時仍然留有幼稚的痕跡。比如說,
她接電話,如果是一個講中文的聲音,她會說:阿姨好,這是秀秀。她這個表達是從英文
翻譯過來的,也就是:This is秀秀。另一個例子,如果她想給大家講點什麼,比如剛從
外面回來,那她的開場白往往是:媽媽,你知道什麼嗎?或者:媽媽,我可以告訴你一些
事嗎?這顯然翻譯自下面兩句英文:Mom,do you kown what? Mom,may I tell you
something? 對於這些表達,我們一直也沒糾正過她,就讓她一直這麼說下來。
孩子的中文日常口語應該比我們的英文口語要流利。可想而知,在我們說英文時,會有多
少讓人家母語是英文的人聽着彆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