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單位里進了一些測試儀器, 跟着就要添些人手. 學歷高的用不起, 學歷低了單位的面子也不好看, 正好海淀有個走讀的大專班, 國家不管分配, 一幫人還到處找飯轍呢. 於是兩邊一拍即合, 我們有三個名額, 人家推薦來六個, 咱們也引入競爭機制, 考考他們. 頭兒把出考題的任務交給了我, 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 長這麼大, 從來都是人家考我, 這會兒該換換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的,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 這畢業還沒幾年呢
真把以前的書本拿出來看看, 心裡又犯了嘀咕. 這答題和出題差太遠了, 答題是跟着人家走, 出題是給人家指道兒. 站在多高的山上, 就指多遠的道. 本來自己學的就不怎麼樣, 要是給人家指到死胡同里, 那得現多大眼啊! 老話說的這個"熬"真是有道理. 轉念一想, 咱也是經過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鍛煉的, 搞"理論聯繫實際"呀! 於是在專業題後面加了一道動手題, 就是每人接通一個插線板. 頭兒一看, 嗯, 不錯!
考試的時候來了四男二女, 整個過程很順利. 可過了兩天有位考生的家長到學校來提意見, 說是"撥亂反正這麼多年了, 中央一再號召尊重知識, 尊重人才, 你們這個考試搞得跟那個電影[決裂]里一樣了嘛." 其實他那孩子動手是最利索的, 頭兒跟人家交了底, 這才沒意見了.
順便扯兩句[決裂], 這片子是七六年上映的, 當年就被禁了, 現在的年青人肯定都沒看過. 影片描寫的是江西共產主義勞動大學的辦學過程, 在招生一場戲中, 郭振清(李向陽)舉着江大年的手特激動地說:"什麼是資格? 這手上的老繭就是資格!" 於是江就成了大學生. 後來這些大學生同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葛優他爹葛存壯就"馬尾巴的功能"等學術問題展開了一系列的鬥爭.
到了九一年, 家裡實在是缺錢花了(添人口了嘛), 於是開始琢磨換單位. 後來瞄上一個三資企業, 中方是一大官倒, 外方是當時美國數二數三的電子公司. 剛過了幾年好日子, 結果又得上考場, 什麼時候才是頭啊! 第一場考英文, 第二場考專業知識, 題很簡單, 象一拜有幾個比特之類. 過了幾天接到通知去面試, 我這平時不修邊幅的人, 這次認真地倒飭了一番, 穿上了最好的一件夾克衫, 換了雙皮鞋. 進門之前, 一再的提醒自己, 別緊張, 笑一笑, 人家問啥咱說啥, 有啥說啥, 說啥也別忘了那啥,,,我傻呀, 不就是一工作嘛, 此處不留爺, 自有留爺處......可我真是覺得這地兒挺好
進門一看, 隔着大會議桌坐了五個人. 寒暄幾句之後便是挨着個的提問. 問到最後, 主考遞過來一個大牛皮紙口袋, 倒出來一看, 一個30安的插頭, 一段三股線(包橡膠的), 一把尖嘴鉗, 一把偏口鉗. 我這臉上一直是笑容可掬的, 這下子可有點兒掬不起來了. 心想, 報應啊,報應. 輪到我了!
露一手吧, 先撕下一節橡膠皮, 用偏口鉗修好茬口, 把三股線緊緊地打個結, 黑線接地多留一點, 用尖嘴鉗剝細線的時候, 掐線皮時手感要特小心, 把打好的結放在插頭裡邊, 擰緊三個線頭, 蓋好蓋兒. 順手把鉸下來的這些碎屑裝回大紙口袋了. 後來進了公司一打聽, 就是我這收尾的一下子, 讓考官們一致認定: 就是他了! 因為有條有理, 善始善終這些素質對於出現場的工程師來說, 是重要的, 必需的.
故事的結局很圓滿, 好人有好報啊! 我脫了貧, 奔了小康. 雖然沒達到"吃飯點龍蝦, 購物上燕莎"的程度, 也就是給家裡換了沙發, 裝了電話...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