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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金髮的故事
送交者: 南二樓 2007年03月02日12:31:39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一)

提起張金髮, 年青一代都不會知道. 我得先囉唆幾句, 交代個大概情況.

往前數個四五十年, 那時候中國的大部分人口還是農民呢. 這農民扎堆兒的地方, 一般叫村子, 還有的叫莊, 叫屯, 叫寨, 叫堡, 叫窪(團泊窪), 叫塞(打腰鼓的安塞), 哇噻! 數不清啊. 那個年代農民扎堆兒最有名的地方, 頭一個叫大寨, 後一個叫小靳莊, 夾在這一大一小中間的, 叫芳草地(名字好聽吧). 這個芳草地的首任村長, 就是張金髮(以前日偽時期, 民國時候的不算).

年青時候的張金髮, 人很能幹, 上上下下的關係處得也挺好. 按理說, 他會象其他千千萬萬個村長一樣, 為鄉親們張羅事兒, 完成好上邊領導交代的任務. 要是能這麼一輩子過下來, 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可以知足了. 倒霉的是, 這村里還有個高大泉, 他特不安分, 從搞互助組開始, 老看見他在那兒冒尖兒. 斜門兒的是, 他還老能蒙對上邊的政策. 幾年之後, 張金髮一半是受高大泉排擠, 一半也是覺得沒意思了, 大約在反右運動之前就把這村長給辭了. 您別說, 這村長還真是辭得對, 後來全國一個接一個的搞運動, 那些繼任的村長們沒一個好過的. 高大泉呢, 他沒待在村里, 一路高升, 從區長後來都升到了北京去, 最火的時候還是文化大革命那陣兒, 儼然是個黨和國家領導人, 之一. 沒承想,又過了幾年, 中央領導不時興大高個兒, 換成了一幫矮個. 高大泉又回到村里, 張金髮早晨遛彎兒還經常跟高大泉碰個照面兒, 閒聊幾句, 終歸是打小在一個村里長大的嘛.

千禧年後又過了一年, 村子裡有些亂, 幾派人馬, 誰也不服誰. (至於是誰想到了張金髮, 又是誰在推波助瀾, 幾次三番地鼓動張金髮出山, 張金髮又是如何反覆考量, 多方籌劃, 最後又是如何組閣, 如何挑選上任的吉日……..此處略去2000字)

這天, 張金髮要上任了, 芳草地到處是彩旗招展, 鑼鼓喧天. 剛改了字號的金髮大酒店披紅掛綠, 熱鬧非凡. 馮小懷(富農馮少懷的兒子)說過, 要給老村長操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就職典禮. 縣裡的人能請的都請來, 村里原則上每家只能出一個代表參加宴會, 對村裡有突出貢獻的家庭可以加一個名額. 整個酒店樓上樓下坐得滿滿的. 大廳正中雙喜字的上方掛着一條大橫幅, 上面寫着: 誰發貼誰光榮 誰潛水誰狗熊.

熱鬧的場面, 難以細細描述, 重頭戲是張金髮的就職演說. 張金髮這天穿一身藍色大褂, 白髮蒼蒼, 容光煥發, 一點兒也看不出是位七十多歲的老人. 他向周圍拱手致意後, 全場安靜下來. 張金髮講道:” 五十年前, 我提出過一個口號, 叫’誰發家誰光榮, 誰受窮誰狗熊.’ “

哈哈哈……………….., 周圍發出了一陣會意的笑聲.

“大家不要笑嘛, 這是因為在那時候, 吃飽穿暖是第一位地; 五十年過去了, 我現在又提出個新口號.”

張金髮稍一停頓, 舉手指着身後的標語說:” 誰發貼誰光榮 誰潛水誰狗熊. 為什麼這樣講呢? 是這樣, 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以來, 物質文明上去了, 精神文明呢? 就要跟上. 咱們兩手都要抓, 兩手都要硬. 我的設想是……(略去300字)”

最後, 激動人心的時刻:”芳草地有過輝煌的過去, 我相信, 在上級領導的帶領和支持下, 在各位鄉親們的努力下, 在友鄰村子的協作下, 咱們村還會有一個更輝煌的未來!”

嘩嘩嘩……………..全場一片熱烈地掌聲.

“咱們村不光要成為全縣第一村, 全省第一村, 還要成為全國第一村.”

嘩嘩嘩……………..全場又是一片熱烈地掌聲.

“天下第一村!”

嘩嘩嘩……………..眾人都站了起來, 全場一片歡騰, 氣氛達到了最HIGH. 大酒店裡的熱鬧場面通過村廣播站的大喇叭, 傳遍了全村的每個角落.

熱烈地掌聲還在持續着, 張金髮微笑着, 向周圍擺着手. 心裡在想: 久違了, 這歡呼的場面吶!

這“天下第一村”的回音還沒完全消散, 張金髮就碰到了上任後的第一個麻煩.

(二)

這天一大早, 老趙頭氣哼哼地來到村公所找張金髮, 說是他的問題要是解決不了, 就要去上告! 張金髮還沒來, 辦公室的小李子陪着老趙頭坐了一會兒. 這小李子原來在馮小懷的公司當個助理, 張金髮答應當村長之後, 馮小懷主動把小李子推薦給張金髮, 張金髮看這小伙子還挺能幹, 就留他當了辦事員. 過了十幾分鐘, 張金髮進來一看老趙頭在這兒, 打個楞. 連忙把他往自己的辦公室里請. 張金髮知道這老趙頭是村裡的老人兒了, 他太爺爺在鬧義和團的時候, 就在這村紮下根. 老趙頭以前總好跟人家提的一句話是: 咱家祖上往前數個幾十輩兒, 那就是皇上. 後來老趙頭的兒子在美國拿了博士, 還娶個金髮碧眼的洋妞, 他就改成天天念叨: 以後中國的皇帝咱家是不指望了, 將來老趙家出個美國總統啥的, 還真說不定. 這不, 上個星期小趙帶着他的洋妞回來拜堂, 全村人都去看熱鬧. 怎麼, 不會是小兩口鬧彆扭, 讓我去調解吧. 那可就是國際糾紛吶! 張金髮把老趙頭安到座位上, 叫小李子端來茶, 這才聽他細細說起他要反映的問題.

老趙家的宅子在村東頭, 緊挨他家東院牆有一個說小不小, 說大不大的葦子坑. 這塊地方什麼也幹不了, 一直是荒着的. 去年老錢家把這塊地從村里買去, 在上面蓋起一幢小樓. 這老錢家是誰呢? 就是錢彩鳳家. 當初高大泉的弟弟高二林, 和馮少懷他媳婦的遠親錢彩鳳結了婚.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 高二林上省城去找他哥求援, 偏偏在那兒趕上一撥武鬥, 還沒看上什麼熱鬧就被流彈打死了. 還好, 留下個兒子叫高小林. 錢彩鳳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小林拉扯大, 這小林也真是爭氣. 大學畢業之後, 一個人到深圳創盪了幾年, 後來回鄉辦起個小藥廠, 發了財. 因為這家裡是錢老太太說了算, 所以大家也就稱他們老錢家. 當初小林出錢要買這葦子坑的時候, 老趙頭問他: 為啥偏偏看上這塊地?

高小林說: 有個老道給我算過, 說我的名字裡有林, 林屬木, 身邊不能缺水.

“那你當漁民去, 或者當海員, 身邊全是水.”

“這就是您就不懂吧. 水生木, 可木還是要扎在土裡. 我要是見天兒漂在水上, 那不是木排嘛. 人家老道還說呢, 最好我的房子底下有活水.”

“聽你這意思, 是不是想蓋在咱村的水井上邊才好啊?”

“是這意思. 不過大傢伙肯定反對. 我先在這葦子坑將就將就.”

“這是哪家的老道? 出這種主意?”

“老道不讓我告訴別人, 他說了, 我要是告訴別人, 他就扎我們全家的小人.”

“這…這…這能是真正的老道嗎. 再說呀, 那爛泥上邊咋能蓋房子?”

“您真外! 咱國家最大的鋼鐵廠就是建在河邊的, 靠打樁嘛. 我這小樓, 打六六三十六根樁, 齊活! 這也是老道告訴我的.”

老趙頭讓小林擠兌的沒話說. 咳, 誰叫他大伯是高大泉呢. 其實, 老趙頭最窩心的是, 當初太爺爺選中這塊地, 寓意是取自”紫氣東來”. 宅子的風水好, 後輩們才有希望發起來. 可現在錢家的小樓把這紫氣一截走, 趙家還有什麼戲呀. 悔不該, 早讓兒子寄點美刀, 把這葦子坑買下來不就結了. 嗨! 老趙頭憋着一肚氣, 發不出來. 這次兒子帶着洋媳婦回來, 也看見東牆外多了一幢二層樓, 頭天晚上還沒說什麼呢, 第二天一大早小兩口就跟老趙談開了:

“Daddy, 丫錢家有什麼呀, 不就現在有倆錢嘛! 蓋個小樓也就算了, 可他們家的人站在陽台上, 能看到咱們家的院子. 這要是在我們美國, 他的樓都蓋不成. 這是侵犯了咱家的隱私. 您得找村長, 這問題一定得解決. 這要解決不了, 連露茜都不干, 是吧露茜?”

洋媳婦馬上跟着點頭道: “挪威! 挪威!”

老趙頭心想, 這妞不是美國的嗎, 怎麼又跑挪威去了.

老趙頭說: “我這心裡也是一直的不痛快. 可有啥法子呀, 村長向着他們老錢家.”

小趙不服氣地說: “向着誰, 也得講人權. 我就不信, 找不出法子.”

(不知道他們想出了什麼法子, 這不, 老趙頭找上門來.)

張金髮聽完了老趙頭的敘述, 身子往後一靠, 說:”就這些?”

“啊, 對呀, 就這些.”

張金髮眼睛盯着老趙頭, 手裡在不停地轉動着茶杯, 心裡可是翻騰開了: 我說老趙頭, 真有你的. 鬍子一大把的人了, 一大清早跑這兒來嘮叨半天, 就是因為別人看到了你們家的院子. 還整出個隱私啥的. 你有病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村長挺閒在的, 啊? 還…還什麼, 美國人民都特能維護自己的權益, 你還真以為就你兒子那還沒出來的混血將來就是美國總統啦, 想什麼吶!

張金髮清了清嗓子, 說道:” 我說老趙啊, 當初錢家蓋樓的時候, 你不也沒啥意見吶.”

老趙頭說:” 那時候咱不懂嘛. 現如今不是講究與國際接軌嗎, 咱一點點學.”

“錢家不就是看看你們家院子裡種些什麼花, 擺了幾把椅子? 當初小山子(就是老趙頭的兒子)他爺爺奶奶在高粱地里就好上了, 還拍成電影. 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這回事兒了, 你老趙頭也沒吭氣呀. “

老趙頭騰的一下, 站了起來, 滿臉通紅, 張着嘴猛使勁, 可就說不出來. 張金髮一看, 心說壞了, 他要是中風倒在這兒, 麻煩可就大了. 張金髮剛想過去安慰安慰老趙頭, 老趙頭自己又坐了下去, 臉上的表情也恢復正常, 還蹺起二郎腿. 自顧自地念道:” 我本將心向明月, 無奈明月照溝渠. 月兒啊…月兒啊…”

張金髮就覺得腦子裡嗡地一下, 心裡一陣亂跳. 噢, 原來是有備而來呀! 他是怎麼知道的? 算你很. 有膽兒的, 你再把”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念出來?!要那樣, 我絕對讓你躺着出去. I SWEAR!

老趙頭看張金髮不說話,心裡嘀咕:兒子出的這招對勁嗎?

兩個老人對視了約有半分鐘,還是張金髮先說的話:"老趙啊,你今天談的這個問題很有代表性,很及時啊.社會在進步嘛,許多原來不是問題的問題現在都成了問題,這很正常.我國的憲法裡明確規定, 要保障公民的隱私嘛. 大家有了法律意識, 很好嘛. 發現問題, 解決問題也是我們政府的基本職能啊.這樣吧,我找人研究研究,儘快給你答覆.不過有一點,老錢家的房子肯定是不能拆的.還有,該由政府出面協調的事情還是由政府出面好,有時候自己跑多了,反而誤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村長這麼說,我當然明白"

“那好, 我就不送了”

老趙頭連忙起身說, “您忙着, 您忙着.” 然後, 回家去了.


(三)

當天下午,小趙拎着一個公文箱, 往青島啤酒廠住芳草地辦事處方向走去.頭天晚上,小趙和他爹商量着怎麼能會會那位神秘的老道, 後來想出個法子, 以請這位老道鑑賞古董為名, 接近他, 然後探探虛實. 這不, 小趙箱子裡裝的就是家裡祖傳的一冊宋版書.

“老道”姓賈, 芳草地的時間不長. 他是青島啤酒廠住芳草地辦事處的總經理. 辦事處人員不多, 門口的接待員叫小玉. 小趙到了門口,見到小玉,打過招呼之後,小玉一邊將小趙往裡帶,一邊說:"總經理正在接一個國際長途電話,他說請您稍候片刻.” 說着話,兩人進了貴賓室.

小趙環顧一下,這房間不很大,正面是大落地窗,對着另一個小院落,院子裡只有簡單的草坪和一叢紫竹.房間裡靠東邊擺了一個書案,案上有筆筒,筆架之類的文具.西邊有個很奇特的茶几,是用一個整樹根,經過處理後做成的, 厚厚的清漆下, 透出深褐的本色, 很是古樸.繞着茶几,放了三張藤椅.牆角有一棵一人多高的巴西木.北牆上懸掛着一副條幅,一條上寫"八分茶十分水",另一條上寫"四海酒五湖人",字是隸書, 落款居然是魯赤水.

小趙一直自認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可今天在這屋子裡一站,頓時覺得矮了半頭.自己這渾身上下怎麼就那麼俗?大概只有這本宋版書跟這兒才相配.

小趙正在暗自慚愧,賈總進來了.向着小趙抱拳施禮道:"抱歉,抱歉,有勞趙先生久等."

小趙忙回道:"哪裡哪裡.能與賈總相識,真乃三生有幸啊."

"幸會, 幸會.請坐,請坐"

"請,請"

兩人落座,小玉端來香茶.小趙看這賈總面龐清癯,目光炯炯.身上是一襲深紫色的唐裝,腳下穿一雙布鞋.煞是有仙風道骨的氣度.

小趙品了口茶,略一回味,說道:"嗯,好茶,上好的碧螺春.要是等明年新茶上市,再來叨擾,一定是神仙般享受啊.可惜呀,遠隔重洋,沒這個口福了."

“趙先生何必惋惜, 如今交通便利, 屆時儘管光臨寒舍, 我定能讓你滿意而歸.”

兩人寒暄一陣之後, 小趙說:”久聞賈總精於鑑賞,有一部家傳的宋版書,想請您點評一二.”

小趙打開公文箱,將書匣交到賈總的手上.賈總拿着書匣來到書案前,戴上了一副白布手套, 先用放大鏡細看了一陣, 然後又輕翻幾頁. 此時, 他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回到座位後, 問小趙:”聽說趙先生是在美國取得了博士學位?”

“些須小事, 何足掛齒.”

“噢, 趙姓可是中國人的首姓. 能有資格自稱是宋太祖後裔的, 中國現在約有二百萬人. 世界上學而有專的博士, 約略相仿. 可這本書, “賈總一指書案上的古書, “不超過十本.” 賈總同時用兩個食指比了個十字.

“賈總真是好眼力.”

“但是, 這不是宋版的.”

“什麼?!” 小趙幾乎要跳起來, 嗓門也提高了許多. 馬上, 又發覺出自己有些失態, 勉強笑笑說:”請您詳細講講.”

“以我看來, 此書有兩處不妥. 一個, 宋代人造紙時候, 往裡邊加蠶絲比較多. 時間久了, 紙質變脆, 難以保存. 如真是宋版的, 則根本不能翻動. 明代人加棉絲較多, 效果好些. 還有一點, 明宣德年間出產的東西有個特點, 就是德字的心上少一橫, 這在瓷器或是銅器上常見; 在印刷品中, 有在四中加一豎的. 所以我判斷, 這是明朝宣德年的.”

賈總說完, 端起茶杯, 向小趙示意了一下後, 自己喝了一口.

小趙此時有些失神, 賈總在作什麼他一點也沒注意到. 心想: 這怎麼可能呢? 傳了幾十輩的寶貝原來有水份. 往上數, 幾十代人的信譽, 就這麼毀了?

賈總見小趙半天不說話, 又說道:” 趙先生何必多慮, 這終究是件珍品. “

小趙忽然有個念頭, 說:”賈總, 俗話說寶劍贈英雄. 賈總是行家, 大家, 如果在下以此書相贈,想和賈總交個朋友, 不知意下如何?”

賈總心中好笑, 嘴上卻說道:”賈某人實在是高攀了, 敢不從命! 趙家乃人中龍鳳之鄉, 光宗耀祖, 指日可待呀.”

小趙起身一揖, 說道:”還請賈前輩指點迷津.”

賈總欠欠身, 請小趙喝茶. 然後說道:”趙家老宅風水不錯, 只是時過境遷, 紫氣東來的講法不合現在的情勢. “

“此話怎講?”

“中華屬東方, 而趙賢弟現在是居於西方.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 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那這變通之道?”

“四個字: 西霞迴照.”

小趙細細品味一會兒, 說:”這迴照聽着有點象迴光返照呀.”

“生者死也, 死者生也.”

這次, 小趙全明白了. 正要再深入探討一番, 小玉悄悄走進來對賈總說:”新加坡來了電話.”

賈總放下茶杯, 起身對小趙說” 實在抱歉吶, 俗務纏身, 不能暢談. 改日請趙賢弟小酌.”

小趙連忙和賈總握手道:”承情之至. 來日一定踐約.”

賈總看着小趙離去的背影, 回頭對小玉說:”我出去一下. 你把東西收好. 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後來的幾天裡, 老趙頭和小趙為古書的事情如何打得不可開交, 張金髮又是如何親自登門, 到老趙家和老錢家, 作說服工作(此處略去800字). 結果是, 村里出了一部分錢, 幫老趙家起了一堵六米高的東院牆.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 張金髮心裡總有個疙瘩. 有一天, 張金髮叫小李子進來, 說:” 你把上個月的報表整一整.” 小李子答應着, 打開文件櫃一張一張地數. 張金髮好象是在自言自語:”你說這老趙頭歲數挺大了, 耳朵還真靈, 他是有啥好法子?” 隨即又說道:”算了, 算了, 你忙去吧, 不用整了.”

過了幾天, 小李子笑嘻嘻地來到張金髮的辦公室, 拿出一個小錄音機, 說:”村長, 您聽聽這個.” 剛放了一句, 張金髮急忙說:”停,停,停. 我不愛聽這玩意兒, 誰愛聽誰聽去.” 小李子又笑嘻嘻地出去了.

後來, 全世界網上都傳着那段”…挺緊的”錄音.


(四)

張金髮最近心情不錯, 村裡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前幾天到縣裡去了一趟. 縣長跟他透露, 芳草地的鄉改鎮今年內”應該沒問題”. 這天, 張金髮睡過午覺, 出了門, 正慢慢地向村公所走. 忽然, 一輛出租車停在身邊, 車內有位年青人一邊下車, 一邊對張金髮說: “老爺子, 我這兒給您請安啦.”一邊說着, 一邊學電視裡的樣子比劃了一下.

張金髮一看, 笑着說:”噢, 是小聞吶. 你那不叫請安, 那是打扦. 怎麼現在回來了?”

“我們學校放假. 老爺子, 今兒我得跟您聊聊.” 小聞回過頭, 跟司機說:” 師傅, 您把車上的東西直接拉我家去得勒. 就跟前面路口往左拐, 有棵大槐樹那地兒, 您一打聽老孫家, 都知道. 回頭他們給您錢.”

司機說:”您就不怕我把東西拉跑了?”

小聞打個楞兒, 哈下腰, 胳膊肘拄着車窗沿兒, 對司機說:“嘿! 行啊你! 知道這是哪兒嗎? 在海淀, 你是爺; 在這兒, 我是爺. 看見沒有, “小文一指張金髮, 說:”這是我們村的老太爺! 我要是五分鐘內接不到電話, 村裡的保安就出去逮你去.”

司機笑嘻嘻地說:”嘚, 這位爺. 我這不就說個笑話嘛. 回見了您那.”

車子開走了, 張金髮和小聞說:”真象我當年那股勁兒. 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多去跟你爹媽那兒呆會兒, 別在我這兒瞎耽誤工夫.”

“跟他們有的是時間, 跟您可是見一面少一面.”

“這孩子, 怎麼說話呢.”

爺兒倆邊走邊聊, 小聞說:”老爺子, 您怎麼還不預備個手機呀, 我這想找您聊聊多不方便吶”

張金髮嘿嘿一笑, 說:”你們要是都方便啦, 那我就連方便的時間都沒了.”

“這到也是, 領導嘛, 哪能隨叫隨到呢.”

張金髮一直很喜歡小聞, 覺得他機靈, 活泛. 跟他在一起, 會有種年輕的感覺. 小聞在張金發麵前也是從不拘束, 直呼老爺子, 還敢開玩笑. 爺倆沒走幾步, 進了嶗山來客茶室. 這時候, 手機響了, 小聞拿出來看看, 對張金髮說:”對不起, 老爺子, 我先接個電話.” 然後一接通就說:”WHAT”S UP, BUDDY?” 馬上又改口道:”是二哥呀, 我以為是耗子呢. 你怎麼用他的手機呀, 噢, 都在我家吶. 正好, 你把那DI錢給付了吧, 回頭我還你. 向毛主席保證! 噢, 還二百塊小費吶, 給吧. 怎麼那麼貴? 你丫真外. 二百塊是手遞手的, 四百才能往凶兆里塞那. 行行行, 回頭再聊. 多謝啊!”

回到座位上, 小聞連連道歉, 然後問張金髮:”老爺子, 這地兒以前怎麼沒有啊? 看着還
不錯. “ 隨手打開桌上的摺扇, 扇子上一面寫茶名, 另一面寫的是零食小吃之類的.

張金髮說:” 這個茶室是新開的, 老闆對我很幫忙. 我就喝茶, 一壺香片, 你自己想吃什麼吃什麼.”

小聞說:”您喝點好的, 今兒個我請客.”

“喝了一輩子, 習慣啦.”

“行. 服務員” 小聞跟服務員點了蜜棗, 綠豆糕, 金糕條, 瓜子. 特別囑咐道:”不要傻子瓜子, 吃那個, 人都吃傻了. 要恰恰.”

回過頭, 小聞說道:”老爺子, 我現在正在練恰恰, 教練說我節奏感挺好, 我那搭檔跟我倍兒瓷. 哪天, 我給您露兩手.”

張金髮說道:”行啊. 不過不能光是貪玩, 這學期功課怎麼樣啊? “

“我們今年開四大力學, 您不知道吧, 我給您講講. 我們以前學的力學, 那都是看得見, 摸得着的, 象是用多大的勁兒, 拉多重的車什麼的. 後來這人吶, 淨琢磨那些個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 還分得特細. 有理論力學, 統計力學, 量子力學, 電動力學. “

“好念嗎?”

“老師好, 教材好, 就好念. 比如說您看這牆上的畫, 誰都沒動, 可這裡邊就有力學.”

“那這借力打力, 算哪一門力學呀?”

小聞悟性極好, 一聽這話, 心有所動. 沉默片刻之後, 說道:”這得新開一門, 應該叫張老爺子力學.” 張金髮哈哈一笑.

這時, 服務員端來了茶和零食, 給兩人都斟上茶.

張金髮接着聊到:”處對象了嗎?”

小聞說:”老爺子您看, 我該找個什麼樣的好啊?”

“田大嬸的閨女就不錯. 人長得漂亮, 能幹, 又是一個村的, 知根知底. 上回村里開聯歡會, 小田可是出風頭. 什麼花腔, 花臉, 花鼓戲; 什麼倫巴, 桑巴, 吉特巴. 哎呀, 那些個城裡孩子會的, 她都會.”

“她會納鞋底嗎?”

“都什麼年月, 誰還會那個. 小聞呀, 你怎麼上北京念書, 越念越土了.”

“老爺子, 您不知道, 這城裡人吧他就不知道怎麼待着才好.”

“怎麼呢?”

“我聽了一笑話, 跟您說說. 這如今呀咱鄉下人都吃上雞鴨魚肉了, 可城裡人到去吃棒子麵兒, 野菜了.”

“是這回事兒. 咱村的菜地一直就荒着. 後來老有人來挖野菜, 我就讓老滿頭把菜地看起來, 給他也算找個進項.”

“還有吶. 說是咱鄉下人都進城住樓房了, 城裡人到跑到農村住平房.
鄉下人都穿西服, 打領帶, 城裡人到穿打補丁, 露肉的;
鄉下人都學會說我了, 城裡人到張口就是俺;
鄉下人都用手機聊天了, 城裡人全去上網聊天;
鄉下人進城了, 城裡人出國; 鄉下人跟着出去了, 城裡人又回來了.”

張金髮聽得滿有興致. 小聞吃了顆蜜棗, 又接着說:”還有更可樂的, 說是鄉下人都開始用軟乎紙擦PG了, 城裡人還用它擦嘴呢.”

張金髮剛好這時候喝着茶, 一聽這句, “噗”的一下把茶水噴出來, 緊接着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聞趕快過去為張金髮捶背, 服務員也馬上送來了毛巾. 張金髮安定之後, 對服務員擺擺手, 笑着對小聞說:” 你這孩子, 想害死我呀. 唉, 這世上說不清的東西, 太多了. 什麼當官的呀, 小老百姓呀; 什麼大款那, 窮人那; 什麼城裡人, 鄉下人. 小聞吶, 好好學本事, 將來出去干點大事. 別象南家老二, 整天的神神叨叨, 光琢磨些個吃啊喝的, 沒出息. 你說老南家也是本份的莊稼人吶, 怎麼這孩子….”

小聞說:”我二哥那個, 弄好了也是學問. 我將來不用出去, 能給您幫忙就成.”

張金髮說:”我幹這個, 原本就跟票戲一樣. 我跟你說呀, 再好的差事, 要是天天干, 當成職業了, 那就成了苦差事.”

小聞咧嘴一笑, 說:”老爺子, 您這話真是在理兒. 我琢磨着, 那演毛片兒的天天那麼連軸轉, 吃得消吃不消另說, 他還能覺得有勁嗎.”

張金髮說:”又扯哪兒去了. 行啦, 走吧, 我得去村子裡看看.”

小聞叫來服務員結帳, 服務員說:”我們經理交代過了, 村長來喝茶, 不收費.”

小聞回頭看了一眼張金髮, 又對服務員問:”我跟村長這麼鐵, 要是我帶人來呢?”

服務員微笑着說:”你來, 要加倍收費.”

“為什麼?”

“因為你一說笑話, 水噴得到處都是.”

“嘿” 小聞覺得遇到了挑戰, 很想斗上一番, 轉念一想, 還是將張金髮送走為好. 於是, 他一邊扶張金髮起身, 一邊摸出名片, 要塞給服務員. 服務員轉到另一邊攙扶着張金髮, 仍然是微笑着說:”我們經理交代過, 服務員不能接受顧客的饋贈.”

出了門, 張金髮對小聞說:” 這裡的人, 你不要惹. 早點回家, 看看你爹媽去.”

小聞答應了, 有些悻然, 隨後獨自往家走. 一邊走一邊嘀咕:” 噴得到處都是. 我是那種人嗎? 我怎麼能是那種人.”


(五)

每天下午四點半, 總有一趟從縣裡開來的班車, 停在村公所前. 老周一般都是乘這趟班車回來.

老周本姓胡, 小時候特喜歡看電影, 直到現在還能背大段大段的台詞. 小胡看電影看多了, 就發現個問題: 這電影呀, 樣板戲什麼的, 裡邊姓胡的都不是好人, 比如胡傳魁, 胡漢三什麼的. 這讓小胡很鬱悶. 1976年, 小胡正在插隊當知青, 忽然間腦袋一熱, 到縣裡辦了個手續, 把姓胡改成姓周了(因為當時大家非常熱愛周總理嘛). 這個一時的衝動, 真的很傷二老的心, 多年以後, 老周還是感到一陣陣的愧疚. 不過, 特殊時期發生在年青人身上的錯事, 人們還是原諒了. 常言道:”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 此話一點不假! 誰能想到現在姓胡的當上了國家的一把手, 照過去講, 那就是皇上啊! 老周后悔呀, 不光是腸子, 那幾天渾身哪兒哪兒都發青. 本想再改回去吧, 算了. 老周都叫了幾十年了, 所有的人都習慣了.

老周在縣文化館當個副館長, 家住在芳草地. 他和館長有個協定, 每天提早兩個小時離開, 然後來到張金髮這裡, 把所有當天的貼子瀏覽一遍, 有些時候要以組織上的身份發個按語什麼的, 輿論導向嘛. 早些回來呢, 也算是公私兼顧. 要是沒太多活兒呢, 就和張金髮聊聊天. 張金髮也非常願意老周來, 這樣能打聽到不少縣裡的小道消息. 老周跟門口的小李子打個招呼, 就進了張金髮的辦公室, 發現小吳正在和張金髮談話. 小吳是村里女子足球隊的領隊兼教練兼隊長兼守門員, 上個月帶領芳草地女子足球隊到廣州參加了全國農運會的女足比賽. 最後拿個亞軍.

老周和張金髮相互擺了下手, 和小吳招呼道 :” 小吳啊, 聽說你們這次打得不錯呀, 得了第二名.”

小吳說:” 老周, 還說吶. 村長要是能讓我多帶點錢, 我能給你拿個冠軍回來.”

“什麼意思?”

“黑哨唄. 你要想進第幾輪, 你就得掏多少錢, 幾乎是明碼標價. 老周你猜進前四得給主裁包多少?”

“多少?”

“666. 還是美刀.”

“有這麼斜乎, 那咱不玩了成不成.”

“切, 你不玩, 有的是人玩. “

老周和小吳聊着, 發覺張金髮興致不高, 於是跟他打着哈哈:”張老啊, 小吳她們幹得不錯嘛, 這下子咱芳草地的知名度不就起來了嗎.”

張金髮苦笑着說, “是出了名. 那是賠本賺吆喝. 你看看這個, 你看她們花了多少錢?”

老周心說, 這是你們的家務事, 我攙和什麼呀. 於是說道:”我是外人, 看這個不合適.”

張金髮也不勉強, 慢慢地說道:”她們出去這一趟, 平均每人每天花這個數.”

“啊! 566”

小吳搶着說:”哎呀, 老村長, 現在什麼不貴呀, 那城裡撒泡尿還得交錢吶. 哪象咱們村里.”

張金髮說:”上次男隊去三亞, 就沒有象你們這樣嘛.”

小吳說道:”老村長, 您還好意思說男隊, 就他們踢的那個, 也叫足球! 小組都出不去, 可不得趕緊回來嗎. 再說, 三亞那地方, 是好人去的嗎. 男隊要在那兒多待會兒, 能給你帶回來一批小隊員.”

老周笑道:”小吳真是靈牙利齒, 不得了啊.”

張金髮並不急惱, 說:”終究數目大了些, 你得想個說法.”

小吳說:”老村長, 我們這次真是頑強拼搏, 輕傷重傷都沒下火線, 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 不信您去看看. 這麼好的隊員, 上哪兒找啊?!打出這麼好的成績, 還不該慰勞慰勞嗎?!這回您要不給報, 這…這…人心散了, 隊伍就不好帶啦.”

張金髮沒有說話, 心想: 你一個隊才幾口人, 這村里又有多少人吶.

老周看倆人有點兒頂牛, 心裡一動, 說道:”小吳啊, 你說在那兒的黑哨都明碼標價, 那你們用沒用過?”

小吳急忙回答:”本領隊兼教練兼隊長兼大門是誰呀, 還用得着搞那一套.”

老周強調道:”真沒用過?”

小吳想了想, 明白了老周的意思. 她覺得要是用這個名義報銷, 很冤, 可又一想, 當初大把大把地花錢, 其他隊員提醒過”這能報嗎?” 自己是拍了胸脯的. 只要能報下來, 亞軍還是亞軍, 我小吳里子面子全有了, 管它呢.

於是小吳問張金髮:”老村長, 您看這法子, 行嗎?”

張金髮沉吟片刻, 然後說:”好吧, 就按老周說的, 不過, 下不為例啊!”

老周連忙說:”這可沒我什麼事兒.”

小吳笑嘻嘻地對張金髮說:”那老村長, 明兒個一早, 您先給財務打個招呼, 省得他們還得麻煩您.”

張金髮說:”好吧, 好吧.”

小吳起身道:”那謝謝您了. 老周, 也謝謝你呀.”

老周說:”謝我幹什麼呀.”

“謝着玩兒唄”

張金髮看着小吳出了門, 嘆口氣. 說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

老周趕緊叉開了話題, 說:”張老, 咱村最近的治安還不錯吧?”

“沒什麼問題呀.”

“那個鄭三炮的戶口還是落在咱們村嗎?”

“是啊, 你怎麼想起問這事兒?”

老周說:”他總是待在荒山溝里幹嗎呀?”

“他說那兒清靜, 想裸奔了也沒人管.”

“嘿, 我見過德國的裸奔, 法國的, 英國的, 美國的,,,”

“想看看中國的?”

“算了吧. 大澡堂里見得多了. “

“哈哈哈…”

老周看了一眼門外, 往張金髮跟前湊了湊, 壓低聲音說:”是這麼回事. 有人到咱們縣裡搞外調, 就是來查鄭三炮的.”

“為啥?”

“有人在鄭三炮住的山頭附近樹上, 發現有槍擊的痕跡, 還不是一般子彈的, 是日本炸子兒的.”

“那, 有沒有去搜查他家呀?”

“他當初說是咱們村派到山裡收藥材的, 人家一聽說您張老的大名, 都不敢太過分. 還是先來咱們縣探探底. “

張金髮一聽這話, 心裡有幾分自得. 又一想, 還是小心為好, 牽累了自己可就麻煩了. 於是張金髮說:”這地方的朋友還真給面子, 有機會你幫我請他們來村里作客, 我得謝謝他們. 三炮這人我了解, 絕不會有那些違法的事. 等他回來我問問.”

老周又閒聊幾句, 就告辭了. 張金髮將老周送走後, 回身對小李子說:”要是有人來, 就說我已經回家了.”

張金髮回屋, 關上門, 打開小文件櫃, 拿出一個手機. 接通之後, 說道:” 是我. 有人報告了,說你那兒有傢伙. 嗯. 你別瞎猜, 不是他說的. 咋地, 你還能挑左眼右眼打, 用啥打呀? 是擼子還是左輪呀? 就沖你這瞎造…嗯, 你這咋整的? 小心着點. 想回來一趟, 行啊. 嗯, 我知道你肯定有好的. 嗯, 就這樣吧.”


(六)

張金髮打完電話, 正準備回家, 小李子慌慌張張地進來說:”村長, 出事了, 王二麻子那裡有人掏槍.”

張金髮急忙和小李子出門, 小李子開着一輛高爾夫球車, 載着張金髮向金髮大酒店方向駛去.在路上, 小李子簡要說了一下情況. 有兩撥人吃完飯後, 都往自己的停車位置走, 其中一撥帶了條狗, 那狗到了一輛車跟前, 一撅後腿, 往車軲轆上撒了泡尿, 又一使勁, 在車門口拉了泡屎. 後來的那撥一看就不幹了, 跟前一撥的沒說兩句, 就拔出了槍. 沒想到前一撥的也不含糊, 手裡也有傢伙, 就這麼着, 僵在那兒.

張金髮問:”他們都是什麼來頭?”

小李子回答:”我已經讓人順着車號去查了.”

正好, 有電話來. 小李子聽了幾句, 掛掉之後對張金髮說:”有狗的是國防的, 另一撥是國安的.” 張金髮暗叫一聲”????!”, 緊繃着臉, 不再說話.

轉眼間, 來到了酒店前的停車場. 那兩撥人都象複製的一樣, 每邊各有一人靠在自家的車上,盯住對方靠着車的人; 每輛車前各有一人, 車尾各有一人, 車子另一邊又是一人. 所有的人都是手抱胸前, 乍一看, 沒什麼呀! 那條惹事的狗好象看出什麼不對勁, 靜靜地趴在車下. 遠處站着幾個看熱鬧的, 酒店經理王二麻子站在距離他們三五米處, 正在說什麼. 張金髮下車走了過去, 還沒到跟前, 一個站在車尾的小伙子幾步跨到張金髮前面, 示意他站住. 王二麻子見張金髮到了, 剛要說話, 張金髮向他一擺手, 止住他, 對那兩位靠着車的人說:”二位, 我是這個村的村長, 有什麼問題可以和我講. “

兩人都沒有吭氣, 還在盯着對方.

張金髮又說:”你們說個章程, 只要是我張金髮能做到的, 決沒問題.”

兩人幾乎是同時向對方揚了揚下巴, 意思是” 看你的”.

張金髮想了想, 說道:”既然你們不提, 那我就出個主意. 這地上的狗屎我來收拾, 兩輛車我都派人給洗. 我知道你們都很忙, 如果因為這件事, 耽誤了你們執行重要任務, 那我可是擔待不起呀.”

那兩人似乎意識到什麼, 於是起身走開. 張金髮回過身來向小李子要個塑料袋, 小李子說:”村長, 讓我來吧.” 張金髮一聲不吭, 拿着塑料袋走到車邊, 慢慢蹲下, 手上套着塑料口袋抓起了狗屎, 心裡在恨恨地罵到: 人的事兒我得管, 畜牲的事兒我也得管, 這TMD叫什麼事兒啊!

隨後, 王二麻子招呼來幾個人, 分頭洗起車來. 王二麻子是四川人, 以前帶着村裡的幾個小伙子在北京的豆花莊打工, 後來全班人馬搬到了金髮大酒店. 王二麻子能說會道, 很快就被升為經理.

那邊在洗車, 這邊張金髮和國防的人閒談着, 離着十來米, 王二麻子和國安的幾個在聊. 那隻惹事的狗一看沒事了, 就又自在地東遊西逛. 國安的一個小伙子歪着腦袋, 瞅着這狗, 自言自語道:” 這SB的毛這麼長, 都看不出是公的還是母的.”

王二麻子一聽, 跟着搭話道:” 這種可是有來頭, 叫AFGHANS . 您想知道它公母? 好辦.”

王二麻子蹲下, 把狗招過來, 讓它坐立着, 又和那位說:”你們剛才不是吃狗肉了嗎? 您沖它打個嗝兒.”

周圍這幾位都不知道王二麻子搞的什麼名堂, 還真有一位過來湊到跟前, 打了個”雄壯的”飽嗝, 那股味道……王二麻子連忙退後兩步. 隨後, 那隻狗也起身走了, 地上留下一灘狗尿.

王二麻子說:” 這是只公的.”

“為什麼?”

“狗鼻子最靈, 您吃的是公狗肉還是母狗肉, 它都能聞出來.”

“這和公母有什麼關係?”

“您想啊, 假如您吃的是母的, 要是這狗是母的, 出於嫉妒的天性, 它會高興; 如果這狗是公的, 它會惋惜.
假如您吃的是公的, 要是這狗是母的, 它會傷心; 如果是公的, 出於恐懼心理, 它會尿褲子.”

幾個人聽了, 哈哈大笑, 有一位拍着王二麻子的肩膀說:”王經理, 真有你的. 哈哈哈…”

王二麻子說:”這招可不是都頂用, 也就是這品種慫. 您要衝着藏獒來這個, 它非把您脖子咬斷不可.”

另一位馬上說:”是這道理, 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

王二麻子趕緊把話叉開. 正好, 車都洗完了, 張金髮和他們一一道了別. 眼見得兩輛車一個向東, 一個奔西, 張金髮呆呆的, 一直沒動. 小李子說:”村長, 我送您回家吧.”

張金髮自語道:” 槍桿子, 筆桿子, 幹什麼都離不開這兩桿子啊.”


([張金髮的故事]第一部完)

本篇純屬虛構, 切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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