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期末成績,本該結束了,不過在結束前覺得有好幾件與作弊有點關聯的事情值得一提。一是跟那位印度女孩有關:大約在古英語作業快到期的前兩天, 她突然發郵件給我,問我完成沒有,請求我把做好的給她參考一下。我的神經立刻緊張起來:按照規定,學生間是不能互相討論大作業的,雖然給她看一下倒不要緊, 但萬一她照搬幾段上去,或是有人知道了,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在美國校園裡,學術道德遠重於考試分數, 考不及格可以重修, 但作弊就是品德和紀律問題了,一般都會嚴懲不怠,而且管你是誰抄誰!幾年前就有中國學生撞上槍口,搞到我們這兒的中國人都很沒面子,直到如今都還餘波蕩漾。這種既關繫到人格,還關繫到國格的大事,馬虎不得, 所以我想都不想,立刻回信拒絕。但又覺得好像太不盡人情,於心不忍,於是加了一個尾巴:如果她有什麼方法上的疑難,我可以幫助一下。
第二天,她又兩次打電話過來,問我家在哪裡,要來跟我切磋。我絞盡腦汁找些藉口推託,但她仍然契而不舍,我只好說:“你哪一個地方不懂? 我可以告訴你。” 她居然說第一句話不會翻譯,我大吃一驚。要知道,第一句是全文中最簡單的,只有幾個字:Drihten ælmihtiga God, wyrhta ond wealdend. 譯成現代英語就是“God almighty God, creator and Lord”所以我敢斷定她什麼也沒做。我解釋說那是“上帝啊萬能的上帝,創造者和主。” 她的第二個問題差點沒讓我暈倒:“你怎麼知道哪個字是哪個意思?” 完全就是一竅不通。我只好告訴她我們的網上黑板有一個電子字典可以查找大部分詞的原型和意思,Dr. H還放了一個電子文件,裡面給出了幾個超級難的詞彙的註解,然後我們需要對照課本上的諸多語法表去推斷變形, 再如何如何分析……好不容易才把她打發了,鬆了一口氣,實在是不想跟作弊沾上一點點關係,但又忍不住為她擔心: 只剩一天時間了,另外還有一個更難的謎語要翻譯,真不知她如何才能渡過難關?
不過在學近代英語時我卻沾到一點嫌疑。記得當時我提到 “語法題我一氣呵成,不是第一,也是第二,這裡有個秘密,暫時不能公開。” 秘密就在於我拿到了語法題的標準答案。原因是我們每星期課後常有一些小練習,不用交,課上花幾分鐘評講,但我常常招架不住Dr. H的機關槍掃射,寫不下答案,只好下課後再去問。有時問題太多,Dr. H就把她的答案紙借給我用,下節課再還。有一次借答案時她正跟另一學生講話,一時間找不到那張紙,就乾脆把整本答案書給了我。看完以後我決定把它複印下來,這樣就可以一勞永逸,免得次次都去麻煩她。結果沒想到這次大作業的語法題居然是上面的一道原題,我大喜過望。 但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自己快速地做了一遍,然後再參照一下答案,基本上沒什麼問題,因為語法是我的強項。不過有一題卻讓我舉棋不定,因為題目里說某一字母有四個讀音,但標準答案卻只有三個。我不知為什麼真的找出了四個,但不能肯定其中一個對還是不對。想了半天,決定將錯就錯, 也懶得改了,這樣反倒天衣無縫。
後來心裡隱隱感到有點內疚,本來自力更生是完全可以應付的,沒必要去看答案。不過幾天后我就釋然了,因為我發現還有不少同學在用那本答案書,原來那是跟課本配套、公開發行的,只要願意花錢,誰都買得到,充其量是一本參考書罷了。 如果要怪就只能怪Dr. H出題不周,居然照搬原題,怨不得別人鑽空子了……
再後來讀到一篇新聞報道:美國著名的杜克大學商學院有二十多名舞弊的中國留學生分別被開除、停學和警告加重修。 這既讓人吃驚,又覺得結果在意料之中。 報道中的情況跟我上“英語史”的情形非常相似:學生可以把考試帶回家去做,但必須獨自完成,相互間絕對不能交流。 處分結果下來後,十幾個學生跑到院長辦公廳門口去靜坐示威。他們沒有理解在美國校園文化里,考試成績固然關鍵,但學術道德更為重要,誠信和人品更為可貴。不知這些學生的背景怎麼樣?他們將來怎麼辦?
我又想起當年我在川大教化學時,如何絞盡腦汁在120個人的大班裡揪出作弊學生,跟他們鬥智鬥勇,有時甚至還能判斷出是誰在抄誰,讓那幫搗蛋鬼們一個個心服口服,甘心受罰,頗有點其樂無窮的感覺。屢教不改的那幾個就給罰去重修了,學費全部自掏腰包,哭也沒用。再後來我在教我自己program的學生時,無論什麼科目,無論年齡大小,無論在哪個國家,我在這一點上都嚴格要求,決不鬆懈,因為教師的職責既得“授業”,也必須要“傳道”。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教會學生怎樣做個有誠信、有責任心的人,比多教一點知識性的東西來得更有意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