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里奧--足壇拿破崙的不幸命運
·張遠山·
2002年5月31日,當全世界的球迷歡呼新世紀的第一次足球盛會來臨之時,
我不知道全世界有幾個人意識到當今世界最偉大的現役足球巨人被蠻橫地剝奪了
出現在世界盃賽場上的正當資格;當一個月之後的6月30日,巴西隊創記錄地第
五次奪得冠軍獎盃使整個巴西沉浸在狂歡之中時,我不知道有幾個巴西人想到了
這位正當盛年的現役巴西國腳的內心痛苦--因為如果沒有他,本屆世界盃的賽
場上,根本就不會出現巴西隊。
當巴西隊主教練斯科拉里宣布,參加2002年韓日世界盃的巴西足球隊大名單
中沒有羅馬里奧時,第一位巴西足球巨人貝利評論道:“當今世界的任何一支國
家隊,都不可能把羅馬里奧這位當今世界的最佳前鋒排除在外。”
我早就說過並且始終堅信:羅馬里奧是“綠茵場上的拿破崙”。不過這原本
只是一個模糊的比擬,到2002年韓日世界盃結束之後,我吃驚地發現,羅馬里奧
的命運也與拿破崙非常相似。1994年的美國世界盃是他的加冕日,1998年他在法
國世界盃開賽前被主教練扎加洛(相當於奸人塔列朗)廢黜,被從巴黎趕回了巴
西--類似於拿破崙第一次被流放到離歐洲西海岸不遠的厄爾巴島。拿破崙後來
有一次輝煌的東山再起,他從厄爾巴島返回巴黎,建立了百日王朝,創造了奧斯
特里茨的傑作。同樣,羅馬里奧也有一次輝煌的東山再起,他在2002年韓日世界
杯預選賽期間,當巴西隊面臨無法躋身決賽圈的危難之際,他被緊急召入巴西國
家隊,以動輒一場比賽進三五個球的赫赫戰功,使巴西隊起死回生地搭上了世界
杯的末班車,那是羅馬里奧的“奧斯特里茨”。
不料主教練斯科拉里竟然忘恩負義把他排除在國家隊之外,這是羅馬里奧最
後的滑鐵盧,只不過拿破崙的滑鐵盧必須歸咎於自己,而羅馬里奧的滑鐵盧卻無
法歸咎於自己,但結果是一樣的:拿破崙第二次也是終結其命運的最後一次被流
放,去了更遠的聖赫勒拿島(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在世界地圖上找一找這個遠離大
陸、位於大西洋腹心的英屬小島),而羅馬里奧這位有史以來最不幸的足球英雄,
將從此失去在綠茵場上證明自己的機會,像拿破崙一樣鬱鬱而終。雖然斯科拉里
的愚蠢決定遭到了從貝利到所有熱愛足球、渴望公正的球迷一致聲討,但所有的
蠢貨都是固執己見的,尤其是當勝利降臨之時,所有的蠢貨都會把自己的愚蠢粉
飾為英明,冠軍獎盃成了一俊遮百丑的萬應靈丹,但斯科拉里無法解釋的是,他
為什麼要在危難之際卑鄙地利用羅馬里奧?
拿破崙晚年在聖赫勒那島讀到《孫子兵法》,曾懊悔自己聞道太遲;但羅馬
里奧卻無法自責,他只能浩嘆命運的殘酷--當然,這是因為人類社會離公正和
美好還相距甚遠,掌權的蠢貨可以左右天才的命運,並且其唯一作用就是使天才
們遭遇不幸。因此天才而非權貴的羅馬里奧比天才兼權貴的拿破崙更為不幸,看
看貝利(以其烏鴉嘴)、馬拉多納(以其大話式醜聞)、貝肯鮑爾(以其德國足
球首席代表)、普拉蒂尼(以其法國足球首席代表)等人吧,他們光榮退役之後,
依然是每屆世界盃都要露面、都發聲音、都會吸引眼球的“大人物”。而不幸的
羅馬里奧卻在其全盛期就被世故的足壇顯貴和勢利的球迷庸眾遺忘。作為一個悲
劇英雄,孤傲的羅馬里奧註定不會成為什麼“大人物”。
令我略感寬慰的是,本屆杯賽期間國際足聯公布了有史以來的足球最佳陣容,
三位前鋒依年代先後而非依球藝高低排列如下:貝利、克魯伊夫和羅馬里奧。克
魯伊夫這位足壇無冕之王的入選,說明了公道自在人心。而正是這位命運同樣不
濟的克魯伊夫,對羅馬里奧格外惺惺相惜,他在上屆世界盃羅馬里奧在最後時刻
被突然逐出巴西國家隊後寫了一篇打抱不平的文章,指出世人公認六十年代的球
王是貝利,七十年代的球王是他本人(他對此當仁不讓),八十年代的球王是馬
拉多納。他說人們似乎認為九十年代是群雄並起沒有球王的時代,但在他心目中,
九十年代的球王非羅馬里奧莫屬。
我堅信,如果羅馬里奧出現在1998年法國世界盃的賽場上,那麼冠軍就不會
屬於齊丹的法國隊,而是屬於羅馬里奧的巴西隊;恐怕也很少有人會認為,如果
羅馬里奧出現在本屆杯賽上,冠軍竟會與巴西隊無緣。因此,羅馬里奧完全有能
力像貝利一樣奪得三次世界盃。雖然我的觀點就像帕斯卡爾的“如果克麗奧帕特
拉的鼻子再低一點,整個大地的面貌將會改觀”一樣無法證實,但我堅信羅馬里
奧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足球悲劇英雄,他的不幸命運是人類社會不公正和天才們
英才遭嫉的最新註腳。
歷史確實無法假設,但羅馬里奧的悲劇也許可以部分解釋,為什麼人類社會
曾經一團糟,至今還是一團糟。
(寄自中國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