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都不純潔,個個都很合理——王治郅、藍協、熱評者
我常厭惡南方周末的傾向性意見,卻在他們保持中庸的時候感覺欣賞,比如北大的山難,又比如這次王治郅的背離。網絡上的爭論將制度分析退化為個人自由與愛國主義之爭,並且進而將個人自由和愛國主義雙雙異化。這時南方周末的溫和更多地體現了對理性和存在的“敬畏”之心,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真是個個都很合理;而金無赤金,有真的個個都不純潔:
作為人總是自利的,追求絕對的個人自由。而人類進步中又發現,必須合作來謀取更大的利益,團隊、企業、國家等組織從而產生。除了法律等硬制度來保證國家組織,又有愛國主義等軟制度來維繫國家組織。所謂愛國主義,不是一種自我扼殺、絕對服從的抽象原則,而是一種建立在經濟利益基礎上的自我約束、合作服從的理性。
一個經典的例子就是許多留洋學生,普遍對國內不滿而羨慕國外,於是出去,出去後卻分外愛國,為什麼,人家本質上是看不起你的,你不愛國,更看不起你。所以平時很真心地宣傳中國好,中國逐漸強大。炸南使館的時候,我的朋友們都很熱血沸騰地運動了一下。可是回來後,愛國主義迅速消退,繼續抨擊廟堂、鼓吹老美,恨不能移民入籍。
現在對愛國主義大部分人形成了條件反射,除了呆狗這樣認真的人,大家普遍對藍協的愛國主義膩味。的確膩味, 但卻不該對藍協和王治郅隊友們做嫉妒或者意圖染指美金的莫須有。
實際上我們常常混淆兩個範疇:作為整體名詞的一個國家機構和具體處理事務的許多個人。而在思考中,這兩者的區別與關聯是不可或缺的。就王治郅事情來說:由於制度問題中國用“體育興”來證明“國家興”,用“金牌多”來等同“體育興”,所以落實到藍協具體領導身上,不得不殺雞儆猴,不然人人學NBA大腕看淡夢X隊,怎麼了得。
所以斥責藍協領導們蠢祿是不科學的,你在你也這樣,這得怪制度。實際上作為藍協的“愛國主義”的確是維護了我們的利益。王治郅在美國打NBA肥了他自己,與我們何干?!支持王治郅的人不過是感情上的支持而已,畢竟王治郅回來中國隊名次上走,才不辜負我們納稅人啊。王治郅去NBA,又不會讓NBA加倍好看,沒他我們照樣看,他上場多半還是“垃圾時間”。呵呵。
再說王治郅,離開中國對他當然有利,加入美國籍也許更有利,這也天經地義。如果王治郅可恥,那麼留學生都可恥,移民都可恥。做邏輯周延縮小,跳槽的都可恥,離婚的都可恥。意識形態體現了經濟基礎,而非空中樓閣,這是自然規律,以前課本里常這麼背,真弄起來卻按照死板、僵硬、教條地搞洗腦,那不對的。
但是王治郅的出走卻未必應該上升到一個反抗官僚、追求自由的高度。拳王阿里因為信仰拒絕為美國參軍被剝奪金腰帶,那才是男人。實際上王治郅從人格上說是有點卑鄙的,和氣點我們或者說手腕不老練,心計不成熟,事情本來可以互相妥協,有一個最優解的,但是王治郅沒處理好關係。
最後說說熱評者,這也是我覺得王治郅事件真正有意義的地方所在。現在的時代是個轉型期,也是許多東西的成形期。很多事物的本質模糊:
比如我們可以把八一俱樂部假設為一個真正的商業俱樂部,那麼王治郅和八一隊的一切都應該以市場契約與法律,以誠信和守諾來衡量,而不必提升到一個軍人的職責上去。我們也可以把藍協假設為一個運動的行業協會,而不是政府的體育職能部門,那麼在經營國家隊的時候,藍協與王治郅的一切都不過是市場經濟體制下兩個利益主體的討價還價,而不必提升到愛國主義的高度上去。但很不幸,藍協和八一的身份兼具若乾性質。
在這樣一個模糊的時候,事物雖然在發生質變卻很緩慢,好象冰川的移動,我們很難具有高度來鳥瞰變化的趨勢,在似乎的靜止中事物本身的自相矛盾格外顯目,我們的思維常常做簡單的橫向比較,比如和美國比;做簡單地縱向比,比如和去年比不和十年比。於是否定進步的趨勢。
比如中國藍協和王治郅的關係,好比真是雞生蛋,可以說如果還停留在朝鮮的藍協模式下,永遠不會有王治郅的出現,但是現在因為王治郅的事情,藍協成為無恥與貪婪的化身,一切功勞被徹底顛覆,好象是一群巫師在阻礙和破壞一個天才的成長,哈哈。
在轉型期間對個人的定位也很困難。束縛擺脫了,我們獲得自由並且渴望更大的自由。我們被解放出來,如同種子破土而出,是瘋長亂長,還是按照科學形態來生長,卻顯得令人困惑。不再有權威,權威總在被懷疑和遭受冷漠:國家、父母、道德、……但是沒有權威卻讓人又不安,在這個日趨市場化的社會的現實碰壁,特別襯托思想無限制個人自由的焦灼。
於是很多人需要樹立一個假想敵繼續抨擊獲得自由的釋放感,一般這個假想敵會是:當局、日本人、民族分裂主義恐怖分子、弱智的大眾(術語叫拳民)、老美。這次智力優越感和道德優越感的發泄對象是藍協,而網絡是個適合意淫的地方,大家很熱鬧地開始批評藍協。
其實自利是不錯的,但是如同將合作神化成集體主義、愛國主義並進而成為獨裁工具一樣,熱評者有將自利提升為個人自由並進而隱約獲得革命的美好快感來神聖化自己動機,其實心理學上無非是一種病態:在假想自己獲得王治郅般的在物質上成功和在精神上凌辱權威的成功,在假想可以如王治郅般不受拘束、不擇手段,豁然解脫壓力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