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有一年暑假，俺在大街上溜達，頭髮太長了，要找個剃頭的。本來都是鄰居的阿姨給俺理髮，可她們一家放假出去玩了。 在農貿市場的一個角落，俺看見一個理髮攤，攤子在樹蔭下，還支着個棚子遮陽。就是這了，俺走過去。攤主正在看報紙，看我過來，熱情的招呼，“理髮？來，坐，坐。。。” 這是個40來歲的中年男子，個不高，微胖，收拾得乾淨利落。手藝也挺好，一邊理髮一邊跟俺閒聊，一會兒就得了。拿過鏡子讓我自己看“怎麼樣？” “挺好，您這手藝不賴。。。”俺順手把3塊錢遞過去。 以後，俺就經常來這理髮。上班以後也是一樣，反正俺不是平頭就是板寸，用不着去理髮店。 一來二去混熟了，知道他姓秦。本來在一個工廠做庫管，廠子黃了，只能下崗。在廠里的時候，老秦沒事就好給同事理髮，其他的一概不會，下崗後只能擺個理髮攤為生，一個月好歹掙個幾百塊錢，日子倒也過得去。老秦家以前在市中心，拆遷後老秦把分到的一室一廳的獨單換到這邊，變成兩室，然後在樓下擺攤理髮，“比以前上班還舒坦。”老秦這麼說。 “老秦，你這麼好的手藝，幹嘛不開個理髮店呢？還能多賺點。”一次我問他。 “呵呵，我奏會男活，女活不會。再說，開店得投不少錢，我到哪裡尋麼錢？”老秦一邊麻利的給我理髮一邊應道。 “小伙子這身板一看就是踢足球的。”我頭一次在他那理髮，老秦就這麼說。老秦自己也是球迷，侃起球來滔滔不絕，從國家白隊落戶天津，一直到左家哥仨，乃至剛剛躥紅的于根偉，沒他不知道的。老秦的主顧多是住在周圍的老爺子，小朋友，攤上俺這個愛踢球的，就聊個沒完。每天出攤，老秦帶着頭天的晚報，體育版的新聞翻來覆去的看，都快背下來了。後來我把自己買的足球報，體壇周報拿給他解悶，老秦高興得不行。老秦媳婦治家嚴厲，能訂份晚報已經很開恩了，想買別的報紙根本沒門。有陣子，天津隊周日下午有比賽，老秦想周末出半天攤，下午回家看球，被媳婦罵了回來。只能惆悵的聽着樓里別人家電視播放比賽的聲音，搖頭嘆氣。他家日子是不寬裕，可也不缺那半天掙的錢。“你嫂子就是想不開。”老秦一次氣哼哼的跟我說。 老秦能白活，不僅足球，天南海北，國內國外，政治經濟，沒他不知道的。也難怪，每天報紙看了那麼多遍。有時高興了，還跟我聊聊他插隊時的日子，說說當年他怎麼追的媳婦。“那時她忒文靜，可現在泥媽的跟母老虎賽的。”老秦無可奈何的回憶着當年的好時光。 有一陣，本來天天嘻嘻哈哈的老秦突然犯愁了。一問才知道，老秦的閨女中專畢業，工作還沒着落。她們學校畢業去向不好，這兩年不少學生分到工廠，就被通知下崗。老秦兩口子正琢磨着給閨女找個好點的工作，可又沒有門路。 後來俺偶爾打聽到俺單位一個剛開張的合資公司正在招生產線工人，管招工的是俺單位辦公室的一個大姐，以前跟俺還挺熟的，她計算機一有問題，都是找俺解決。便跟她商量，說自己一個親戚的孩子，畢業了要找工作。大姐二話沒說，“你讓她來吧，這點小事我還能做主。”就這麼着，把老秦的閨女塞進那個合資公司。雖然待遇一般，可總算是份穩定的工作，老秦兩口子一高興，非要請我吃飯。 那天老秦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兄弟，多謝你了。你是個大好人。要不是我閨女學歷低，我就把她許給你。。。”老秦媳婦在旁邊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啦。”然後扭臉跟我說“別介意啊，他一喝酒就愛胡說八道。”我尷尬的笑着，不知道怎麼回答。 “以後這孩子就交給你了，工作上有嘛不對的儘管批評。”臨出門，老秦晃晃悠悠的扶着門，對我說。 老秦的閨女倒是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象老秦一樣能說會道，跟她媽媽一樣潑辣麻利。每次她老老實實的按老秦的吩咐，管俺叫叔叔，俺渾身都不自在，其實俺就比她大四歲。一次單位里組織活動，老秦的閨女看見俺，很自然的叫俺一聲叔叔，周圍的人都詫異的看着我們，有幾個女同事嘻嘻笑着問俺，“你怎麼還有這麼大的侄女？” “歲數放一邊，輩份不能亂。”俺說完把老秦閨女拉到一邊“小姑奶奶，你爸爸讓你這麼叫我，擰不過他，在他面前裝裝樣子就算了。在單位就別這麼叫了。” 後來老秦的閨女和單位的一個小伙子談戀愛，一年多後準備結婚。老秦跟俺商量，讓俺做證婚人。“你在單位也算是個官了，還是他們倆的頂頭上司。我覺得挺合適。” 俺哭笑不得，“我還是單身那，怎麼做證婚人？這麼吧，我去找團委書記做證婚人成吧？她還兼着廠里的黨委委員了。” 自己閨女的終身大事解決了，老秦閒着沒事，開始頻頻詢問俺的個人問題。嘮叨起來沒完沒了，比俺老娘還煩。“唉，我們就是不認識有學歷的孩子，不然早讓你嫂子給你介紹一個。你小伙子一表人才，找個媳婦有嘛難的，別再挑了。”老秦這話說了100多遍，還在不厭其煩的叨咕。 俺那陣數次相親都是上來就讓美女拒之門外，一聽他這話心裡就有氣，可還得笑呵呵的說“不急，不急。。。” 終於，俺解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一次帶着領導去農貿市場買菜，轉個彎去看老秦。聊了幾句，領導去旁邊買魚，老秦悄悄問我“你怎麼娶個這媳婦？” “怎麼了？”我莫名其妙。“那點不好？” “都挺好，就是看着太能了。你找個能幹的媳婦，想一輩子受氣啊。”老秦直嘬牙“這就是你的命，認了吧。以後多掙錢，少在外面瘋玩。小日子錯不了。” “真的假的？”俺不以為然。“我老婆哪有那麼厲害？” 老秦的話沒多久就應驗了，俺不得不服“這老哥，眼神還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