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找了一大圈，Alex的影子都沒有，最後一線希望徹底破滅。如同霜打的茄子，我垂頭喪氣，打算隨便找個還有體力的人頂上就算了。誰知，轉身之際，無意間瞟到跟Alex同來的那個老美正坐在一個遠遠的角落打電話，我精神一振，立刻跑了過去。那哥們兒慢吞吞地關了手機，不慌不忙地說：“Alex去洗澡了，說不定已經洗完走了。”我急忙懇求他去浴室看看，趕緊把Alex叫上來打雙打。他離開後，我仍不放心，又喊了一個人跟下去，務必不能放走了Alex。那時，只恨自己不能搖身一變，就可以直接衝進浴室了。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看到Alex悠悠然然地踱了進來，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髮，我的心頓時從嗓子眼落回了肚子裡。我把他的partner小文介紹給他，讓他們趕緊一起操練一下。其實，對於這種臨時拼湊起來的散兵游勇，連臨陣磨槍都磨不亮的，一切只能聽天由命，看他們的造化了。 另外兩場男雙早已開打，不用看我都知道結果。記得除了最初的兩年外，男雙一直是我們的軟肋，隊裡幾個打得好點的都是單打強過雙打，無論怎麼配也配不出一個超強的組合。只有一年太陽從西邊出來，拿到過孟菲斯公開賽的冠軍，其它時候從來都沒有揚眉吐氣過，一直是俱樂部對抗賽中的老大難，無底洞，有時候恨不得乾脆把男雙給取締了。 本來我們最初想出了一招，指望能爆一冷門。我們特意把第一男雙拆對，再跟第二男雙配出兩個實力相當的組合，一方面有利於訓練準備，另一方面是放棄第一男雙，用第二男雙來賭上一把，看看能不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但是因為對手的臨陣換將，那個第一男雙高手同時也去打第二男雙，所以我們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 第三男雙開始了，這是最後一場比賽，也是兩個俱樂部生死攸關的決勝之戰，所以全部的觀眾都集中到這裡了，里三場，外三層，氣氛熱烈，也很緊張。對方一個選手是那位打了第二男單的印度人，另外一個是打第三混雙的小伙子。兩個人身材都不高，但生龍活虎，腳下像安了彈簧，速度極快，後場也不弱，而且配合嫻熟，感覺就像兩個“打不死”的…… 呵呵，這個比喻要不得。我軍一個是Alex，另一個是身材也不矮的小文。小文是個運動狂，最早喜歡打乒乓球，水平相當不錯，後來被我們招降，從此一個星期打五次球：三天羽毛球，一天乒乓球，再加一天網球，雖然樣樣都還拿得出手，但樣樣都不是一流。 第一局打得比較正常，Alex和小文的配合大大地出乎我們的意外，相當有章法，既沒有太大的失誤，跑位補位也沒什麼大的漏洞。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職業選手的素養了。我後來查了Alex的老底，發現好像他是校隊從瑞典特招的（我們校隊好像特別青睞瑞典人），每次的網球比賽他既打男單也打男雙，所以他能敏銳地感覺甚至預判同伴的位置，隨機應變地換位補位。即使有時候兩人出現猶豫，出手晚了，他身高腿長，爆發力好，衝上去在最後一瞬間也能把球救起來。最絕的一幕是當小文在前場打出質量好的小球，對方挑起高球時，Alex如同泰山一般，穩穩地等在後場，側身，把拍子舉到右肩，球一到頭頂，便雷霆萬鈞地劈殺下去，對方幾乎就沒有防守的可能性了，氣焰漸消。第一局15：11獲勝。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看來我這一賭真是押對寶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休息之後，風向立刻變了，敵軍把猛烈的炮火全部瞄準了小文。我一驚，知道大事不妙，這一招是我們常常用來對付敵人的，十分見效。要想破解這一招，只有兩個辦法：一是靠靈活的換位補位，這需要極大的默契，這種默契來自於長時間的磨合，知道在哪種情況下該誰上誰下，並把球回擊到哪裡。但這對於新組合顯然是行不通的。第二是較弱的那一方，或者是被盯住的那一方要縮小防守範圍，也是說要會讓，會躲。最典型的例子是我們曾經常常跟一個馬來西亞的老油條打球，他年輕時受過多年的專業訓練。每次他跟他老婆打混雙，一遇到麻煩，就對他老婆說：“發了球就躲一邊兒去。”有一次急眼了，乾脆喊道：“發了球就到場外去！” 但沒經驗的人很難理解這一點，以為越勇猛越好，殊不知正中了別人的下懷。當比分到7：2時，小文剛接了一個前場球，又退到後場去接高球，結果勉強回了一個中場球，一下被人拍死。我對着小文喊了一聲：“守住前場，不要後退，後面由Alex來管。”但是小文已經打紅了眼，跑昏了頭。不出所料，很快他們以8：15敗下陣來。 休息時，旁邊所有的人都看出來這個大問題，圍着小文嘰嘰喳喳，看他連連點頭，我就沒吱聲。決勝局開始了，誰知沒打上幾分，小文又重蹈覆轍，在場上亂竄，比分被一點一點拉開。Alex則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猶豫着接不該接，該搶不該搶。眼看對方已經逼近十分，我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再也按奈不住，趁着小文準備發球的時候，不顧一切衝到場內，對着他大吼：“你呆在網前行不行？要想死得慢，就按混雙打，千萬別退！” 看着大家都愣住了，我趕緊跑到場外，又衝出人群。這球實在是沒法看下去了！人為什麼會這麼不開竅，要死硬到底呢？我決定眼不見，心不煩，堅決不看！輸就輸了，要是氣出心臟病來，活該自己倒霉。聽着那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嘆息聲，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還有突如其來的驚叫聲，似乎爭鬥越來越激烈。我忍了七八分鐘，最終還是憋不住又跑過去。果然，他們打成混雙站位了。其實小文的小球不錯，大概是打乒乓球的緣故，前場反應很快，封殺及時；Alex在後場左衝右突，拼死防守，一有機會，馬上施展他那泰山壓頂的絕世劈殺，氣吞山河。氣氛到了白熱化，12平，13平，14平…… 這是我有史以來看到的最精彩的一場業餘比賽，雖然不是最高水平的，但卻是最驚心動魄的。終於，16：14，我們成功了！ （後記） 這場對抗賽雖已過去多年，如今仍是記憶猶新。賽後有幾點值得一提： 第一， 比賽結束，州立大學隊員離開時，頭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我說了一句：“我本想撿個便宜，結果啃到了最硬的骨頭，打得我腿都快抽筋了。 Alex怎麼都該排第二。”我一聽，就有點來氣，因為田忌賽馬是我們最忌諱，最不齒的。但是我只淡淡地回應了幾句：“Alex是昨天晚上9點鐘才加入的，而且他輸給了Ahibit。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沒有先見之明，要早知道他這麼厲害，我就派他去打第三混雙了，根本不必打男雙。” 第二， 我後來很好奇，查了Alex的情況，他是99年進校，網球戰績最好的時候，在全美大學生聯盟單打排名第15位。一兩年後我做TA的時候，在班上又遇到一個網球校隊的瑞典人，他說後來Alex又來美國打球了。我特意把那場比賽錄像轉成了DVD，萬一將來有緣能再見到他，就送給他做紀念吧。 第三， 那場比賽以後不久，我聽說Alex乒乓球也打得很好，突發靈感，想安排一個獨特的乒羽網三項全能對抗賽，對壘孟菲斯的一個哥們兒，前馬來西亞乒乓球國家青年隊的選手，他曾經多次拿下孟菲斯公開賽羽毛球男單冠軍，網球也着實厲害。可惜Alex畢業在即，又比賽不斷，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間，最後成為一大遺憾。